“我先去打点一下,你在此稍等片刻。”景祥微微颔首。
赵子砚望向紧闭的静园,点点头。
谋逆是大罪,本该斩立决,但碍于宁王皇长子的身份,皇帝只是下令剥了他的官职,将他软禁在御史台的静园,等待处置。
虽然没有立即处死,但此举对于宁王来说,已是大创。看样子,随时可能问斩。
若是宁王死了,那么太子就可以顺利继位了。这大抵就是陆文濯他们这些太子派的小算盘。
如此阴险的招数,当真出乎赵子砚的理解范畴。她浑身僵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手上也溅上了别人的血,在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而将她推向这种境地的,不是别人,很可能是她的好丈夫。
在陆文濯的屋檐下,她待了三年,只知道他性子凉薄,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狠戾。不过也是,在朝堂里游刃有余的高官,哪一个心肠不歹毒。
宫里头的事,真是险恶。陆文濯,更是险恶中的险恶。这次是利用她下毒,下一次恐怕就要她杀人了。
赵子砚深吸一口气,使劲搓了搓胳膊,只觉这个春天,一点儿都不暖和。
拎着食盒走到有太阳的地方,赵子砚刚想暖和暖和,就看到假山后面有什么动了一下。定睛看去,是一角深兰色的裙摆。
她没想到,再次撞见沈云,会是在御史台。
这一次,沈云行动自如,没有被拴住的迹象。
赵子砚正要上去打招呼,沈云却往后面挪了挪,借假山遮住身影,大抵是将她当做了值守的宦官。
确实,她如今这身宦官打扮,也不便见她。若是被发觉真实身份,恐怕会给宁王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赵子砚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也默默走过圆月门,隐去了自己。
正好景祥也打点完了,在回廊上朝她点头示意。
进入静园,赵子砚见到了宁王。
他依旧穿着一身招摇的赤红袍子,在简朴灰调的静园里,显得异常醒目。他没有束发,一头墨发瀑布一般披洒身后,就这样半倚在窗边的竹椅里,意态闲适慵懒。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这儿度假,还是相当美滋滋的那种度假。
李慎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到赵子砚的刹那间,忽地笑出声来。
“哪里来的小宦官,竟生得如此俊俏?”
见他还笑得出来,赵子砚稍稍松了口气。捧着食盒的碟子,就递到他面前:“自然是特地给王爷送羊肉的小宦官啦。”
望着她娇俏的笑意,李慎呼吸微微一滞,转而又笑开:“你还是穿上次那件衣服好看。”
上次?那只能是假扮舞女那次了。
赵子砚愣了一会,脸一红,心下暗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李慎笑的更加肆意,脸上写满了揶揄:“羞什么?”
赵子砚立即大声否认:“谁羞了,王爷怕是看错了。”
李慎示意她靠近一点,抬手贴了贴她的脸颊,又立马皱着脸弹开:“哎呦!”
一头雾水,赵子砚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事啊,脸上也没针啊。
“我脸上是有雷么?你被雷劈了?”赵子砚愣愣观察他。
李慎捂着手,半晌挤出一个字:“烫。”
赵子砚:“……”
赵子砚自认为,在调戏人得功夫上,没人能比得上她。如今,再看看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男人,赵子砚只能说一句:打扰了!
“王爷不想尝一尝这炙羊肉吗?”赵子砚歪头捧着小玉碟,往他跟前凑了凑。见他没有动手,她便拿了一支竹签戳起一片羊肉吃了一口。
一边吃,一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没有毒。”
见她这幅诚恳试毒的模样,李慎知她已经晓得宫中之事,不免睨了一眼边上的景祥。
“你瞪他做什么。”赵子砚蹭蹭蹭站到景祥前面:“是我求景祥公公告诉我的。”
顿了顿,她又垂下眼睛:“那日我摸过《八骏图》,后来也中了和圣上一样的毒。我想,说不定毒就是我不小心沾上去的。但我发誓!我确实没有想害你……”
“小砚娘多虑了。”李慎打断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她的脑壳:“你能确定是你把毒蹭到画上的,还是画把毒蹭到你手上的?”
赵子砚突然愣住,她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确实,若是她在摸到画轴之前,上面就有毒,那么也会导致她和皇帝中同样的毒。
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她摇摇头,如实道:“我……我不知道。”
“那不就是了。”李慎哈哈一笑:“摸过那画轴的人多了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小砚娘还真以为,自己有这样大的本领?”
赵子砚没有说话,只心下道:她是没有,就不知道狗东西有没有。
不过宁王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的手附上毒物,确实无法分辨是在摸了画轴前,还是摸了画轴后。现在也只是臆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就是陆文濯干的。
万一真是她小人之心度狗东西之腹了呢?
“话说回来,也怪本王没有提醒你。害你受连累中毒,是本王的错。”李慎说着,把她拉到身前,试了试她的额头:“瞧瞧我们小砚娘,都瘦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已经大好了。”赵子砚推开他的手,笑嘻嘻地往后挪了挪。
“哦,好了?”李慎歪头瞧她,轻轻抬手,勾住了她的腰带:“既然好了,那就让本王好好疼疼。”
疼你个大头鬼啊疼!
赵子砚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把小玉碟塞到他手里:“王爷!羊肉!”
“既是小砚娘拿来的,我自然要吃上一吃。”李慎轻笑,拿起一块炙羊肉咬了一口。
衣袖飘动间,赵子砚看到了他身上的鞭痕。长长的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他被用刑了?
“一点皮肉伤。”见她呆立在那里,李慎朗声一笑:“看小砚娘的模样,很是心疼本王。也是,若是小砚娘愿意帮本王吹一吹,说不定本王立马就不疼了。”
说罢,他手臂一圈,将她揽到了身前。
眼皮跳了跳,赵子砚笑的娇媚,手肘一戳,直捣在他的伤痕上,顺便贴心地碾了碾:“依民女看来,王爷现在就好的很呢。”
李慎咬牙切齿,勉力张口想要调笑,她却冷不防地,拿起一大块炙羊肉塞进了他嘴里。
“既然王爷吃了这羊肉,想必也该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赵子砚眉眼含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撤开他的臂弯。
“哦?”李慎慵懒地躺回竹椅,唇角绽出一点笑意,带着一股子痞气和邪气:“什么约定来着?”
赵子砚气得牙痒痒,要不是景祥还在外面守着,她真想一锤子锤爆面前这个人的狗头。
“王爷。”赵子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声:“您说过要告诉民女寻人的消息,您忘了?您还说您的消息,千金难换,一定要吃这死贵死贵的炙羊肉才肯换。”
“哦。本王想起来了。”李慎眯了眯眼睛,目光凝注在她面上,半晌,才朝她轻抬指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