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冬日,晨间醒来,枫国皇宫中的千布回廊,层榭三休全部厚铺着积累的厚雪。
人抬脚踩上发出嘎吱声,约摸过了晌午,用午膳时,已经积到膝盖窝中。
外面鹅毛大雪,玉邡宫里热烘烘的,童谣抬手抹开脸上的汗,外殿正中间搭了两个桌子。
冬日里自然要煮锅子,唰锅子吃羊肉驱寒有意思,童谣特别允许,三宝和在前朝做事的太监宫女在另桌架锅吃饭。
这桌只有童谣一人吃的开心,容衾和定国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定国公见童谣对下人都如此体贴,开口称赞。
“定国公也太过没脸,这玉邡宫用膳可没请定国公前来”
“容丞相,老夫当年也差点便说陛下的爹爹,我儿与陛下情投意合,这快过年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容衾黑脸,饮下的酒杯重扣“定国公,这些陈年往事已经过去,你便只有此事拿出来说?”
定国公不恼,目光如炬,只有这点能刺痛这个强权男人,他看了眼正位中间,无奈安慰双方的女帝 。
冷声笑笑,眼里的变幻莫测全因靠一杯酒饮入,手臂高抬的动作彻底挡住。
“陛下,臣恳请陛下,除夕夜能在臣的家中一聚,遥想当年,陛下与枭儿一同在府邸,玩的可开心了”
容衾立刻呛声道“定国公,真是不巧,殿下早就答应臣,今年除夕夜包括新年都在义父家中度过,再则国公府中那些饭菜不符合殿下口味”
谁人不知,定国公的夫人潜心礼佛,与太后共称佛家姐妹花弟子,女帝去府中过新年,吃的皆无荤腥,可不得难受?
“你!”
容衾挑眉,定国公握拳“臣是用心邀请陛下,陛下可会辜负臣一片心意”
容衾白眼乱翻,动手给童谣夹唰好的肉片,童谣笑笑“不如定国公,跟朕一同到太傅家中喜聚?”
他讪笑下,笑容已经在老脸上绷不住了,同为政敌,上门聚会启不是上了同一条船?
定国公就是打死也不会踏足太傅府邸。
“陛下说笑,臣有家眷,不好前去”
童谣点头“行,那祝定国公与夫人过个和和美美的好年”
“多谢陛下”
定国公负气而走,除夕夜里,容衾喜滋滋的带着童谣回了太傅府邸。
在原主印象中,太傅是容衾义父也不教她,听说太傅家底雄厚。
常常孤傲而横眉冷对,先帝也要给几分薄面,自有一身才情最喜欢才子,想必对原主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不喜欢的。
等马车到达正大门,容衾率先扶她下来,她抬头,一群人挂着和煦的笑容,温柔看她。
打头的老翁身高八尺,身穿大红行蟒的圆领袍,虽已白发苍苍但脊背挺直,正气凛然,旁边身着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头戴珠钗的老妇温柔和煦。
再后方的分别是太傅的儿子和女儿,皆已成家,大儿子诞下的小女孩还趴在奶妈身上睡着,也是一通红色的印梅白绒厚袄比甲。
太傅率先低声道“恭迎陛下前来,寒舍蓬荜生辉”
后方的家眷纷纷效仿,童谣点头说了句平身,对太傅也恭敬还礼。
这可不像从前没有礼数,目中无人的女帝,而是个尊师重礼的小女娃,太傅夫人与皇后交好,看着小公主点点长大的。
见她这么谦逊,太傅夫人擦了下眼泪花,感叹皇后泉下有知,该瞑目了。
“陛下,这天凉,快请进屋取暖,府中准备了年夜饭呢”
童谣点头,容衾笑着先走过去,倒没有牵着她手,想起两人诞下龙凤胎,他带着她来太傅家中。
她抗拒的不行,当着众人的面甩了他一耳光,之后便再也不踏足太傅家一步。
童谣站在原地,看众人背影走进门,趴在奶妈怀里的小女娃睁开眼,喊了声“爷爷,漂亮姐姐还在外面”
众人停步,太傅转身瞪了眼容衾,他叹气转身,伸开大手对着她“席恩,来”
一家人都如此温柔看她,带着鼓励的眼神,童谣抿唇,她是孤儿,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记事起就在孤儿院。
后来一个陌生叔叔家收养了她,时年已有十三岁,叔叔家对她不错,但早已懂事独立,又心思敏感,与叔叔家的亲情也是表面上的。
这打心底的温柔鼓励,她心底暖暖的,提起曳撒裙摆,抬步小跑过去,刚牵上容衾的手,她头上的步摇轻动。
是小女孩正伸着白胖的小手,轻碰她的步摇,被她发现快速的缩回手,娇憨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漂亮姐姐,你的步摇真好看”
一家人正穿过千步回廊,到西厢房的正花厅而去,太傅的大儿子沉着脸,觉得小孩不懂规矩“蓁蓁,这是皇上,要懂得规矩礼仪,给你的漂亮簪子还不够多?”
蓁蓁小嘴巴扁着,想哭但又强忍“爹爹,我没有说要,可陛下是大伯的妻子,是蓁蓁的大伯母,才不是外人呢,蓁蓁喜欢漂亮姐姐”
太傅被可爱天真的孙女逗笑,又一贯宠爱,点点她的小鼻子“傅恒,这过年,小孩子童言无忌,不要这么训斥”
傅恒点头“是,父亲”
童谣取下步摇塞到蓁蓁手里,笑着道“蓁蓁,这当作是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
蓁蓁眼睛发亮,猛地点头,嘴甜道“谢谢大伯母”
从奶妈怀里下来,扒着童谣的裙摆,仰着小脸就伸出短短的藕臂“要大伯母抱”
童谣在上个世界也是生养过孩子的,对撒娇的小棉袄更是喜欢“好”
抬手就将蓁蓁抱起放在怀里,小姑娘双手扒拉着步摇,喜欢极了。
女帝陛下与小孩童的温柔互动让太傅一家悬着的心都放下,女帝喜欢孩子,人的性子总算变化了些。
太傅走到容衾面前,这傻义子还在为女帝承认自己为大伯母一事,高兴的发呆。
“容衾啊,容衾?”
傅恒无奈摇头,他这傻大哥又在发痴,让爹走远,抡起拳头打在他脊背上,容衾猝不及防猛地呛咳下。
转头就攥起傅恒的衣领露出凶相“傅恒,都多大人了,不知道你练武,拳头很重?!”
没来得及出现包裹的风光霁月,高风亮节的外表顷刻破碎。
“咳,哥,爹叫你”
说完,亲眷们都回到正花厅,留下两人在此。
容衾放下手,看童谣已在正花厅中逗着蓁蓁,才放下心转头“义父”
“陛下喜欢孩子,什么时候将百川和弱水带回来?”
“你也是个狠心的,当年只救了陛下,将两个小团子放在宫中,现在枫国国强,偏偏两孩子还在给什么狗屁宣国做质子”
说到此,太傅背手看向回廊外的曲岸枕水,垂柳的枯枝啪嗒声滑下积雪。
“再则,你这做父亲的太失职了,难怪陛下要怨恨你”
容衾垂眸,耐心听着太傅的训斥。
“义父说的对,席恩是该怨恨我,可江百川未来要挑起枫国大梁,这小子一身傲气凛然,不在宣国磨磨他的麟角,难道要看着枫国亡国?”
太傅叹气“可你这法子激进的很,那有送孩子去敌国的?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江家江山,你说清楚自己内心,陛下何苦从小讨厌你到现在?”
容衾垂眸“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若没有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容衾”
太傅有些累了,摆摆手“罢了,罢了,也难为我当年死都要送你进宫去做她伴读,现在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容衾笑开,唇角弯起大的弧度“是,能长长久久了”
至于黑枭,他倒不怎么担心了。
蓁蓁从花厅里跑出来,要着爱不释手的步摇道“爷爷!大伯父,爹爹叫你们到下厅用饭了”
“好,爷爷就来”
小姑娘屁颠屁颠跑了,容衾走在前,向着黃色的裙摆小人走去,太傅在后背手叹气。
他这义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执着,爱钻牛角尖的很。
本身在枫国偏远村落,家境清贫,上只有一个爷爷活着。
见到随先帝出门,下乡贪玩的公主,看他浑身脏污的蹲身卖鱼,遭来的蛮横官爷踢打。
对权贵来说,不过是一时善心救了他,买了他的鱼,给了他一本自己不想的课本而已。
那鱼回去也是被嫌弃,丢给猫儿吃,但这对容衾来说,是下凡的天仙救了他命。
也认识到在云端之上的权力多么让人折服。
那日起,便受了刺激,疯狂的读书写文,在穷乡僻壤里硬生生的摸爬滚打五年,又天赋凌然,从阴沟里翻身到朝廷三公。
太傅还记得,在他改卷之后见到殿试中的容衾,叩谢皇恩后,盯着那把龙椅和小公主的疯狂渴望眼神。
他没有接受给予的朝廷七品官衔,而是来到他府邸中,求能进入宫中当伴读的机会,同时做宫中事宜。
太傅自欣赏这名少年,问为何,他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时至今日,太傅年迈,也不懂当年这一棋到底是对是错。
下厅内,众人围着圆桌红布席坐着,童谣感觉到太傅一家有规矩礼教但并不死板。
兄弟姐妹之间嬉笑调侃,太傅老爷子也时不时的加入话题,甚至能拉着夫人向自己儿女孙女闹恩爱。
羡煞旁人。
蓁蓁刮着脸表示爷爷羞羞羞。
又是一阵调笑的打骂,童谣眼含泪光,羡慕的望着这一大家子,在古代规矩森严,纲常更无法打破。
太傅一家能有这样的和谐氛围实属不易,她碗中的菜夹着冒出头,有容衾,太傅夫人,容衾的妹妹,还有小萝卜头蓁蓁。
蓁蓁感叹,大伯母真瘦,要多吃点身体才能棒棒的。
她笑着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顶,眼神怜爱而不自知。
容衾看到,大手紧握着她的小手细摩,她很快投入和谐的环境中。
“大伯母”
童谣喝完一口汤,闻声看向蓁蓁“怎么了?蓁蓁”
“大伯母,蓁蓁编织了好多草蚱蜢呢,满满的一箱子呢,是百川哥哥教我编的,百川哥哥和弱水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没有人陪我玩,好无聊啊”
整个屋子和谐嬉闹的氛围僵住。
这话从童言无忌的小姑娘嘴巴里说出来不奇怪,但却给童谣重重一击。
原主仅存的心愿又在脑中盘旋,她心脏控制不住钻心的疼,脸色煞白,下意识脑中呼唤小爱。
748系统冷冰冰的发出声音:宿主,我是748,不是废铁小爱系统,并非原主没走,她早想彻底消失,而是她留下的怨气,宿主自己消化完
妈的!
童谣内心爆了句粗口,捂着心脏倏然站起,绝不能再在这屋里待着,不然她的心得疼死。
“席恩!”
容衾起身快步去追,太傅等人都叹口气,蓁蓁被眼前转变的画面吓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抽哒哒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不敢哭的太大声,只咬着唇扑倒太傅怀里。
“爷爷,蓁蓁对不起,不该提哥哥和姐姐”
太傅轻拍她脊背“没事,这不怪蓁蓁”
问题不去解决便一直存在。
容衾和女帝之间那还是什么抢玉玺统治枫国,推公主上女帝位置,手握实权的矛盾。
公主本就不是能掌大权,能治理国家的才女,否则太后何须曲线救国,抓着容衾做摄政丞相不放。
大错和心结还是出在孩子身上。
“父亲,这...”
厅中静谧,太傅摆摆手“让他们去吧,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个做弟弟的少操心了,吃饭吧”
童谣跑的快,直到跑出千步回廊到了花园旁,才在寒气中吐出积压的浊气,心脏也平缓下来,不再发疼。
“席恩!”
容衾喘着粗气,快步跑到她面前,手里的厚实斗篷系在背上。
“对不起,都是臣的错”
童谣瞳孔微缩,奶奶的心脏又开始发疼了,童谣想让她离开。
但容衾双臂紧紧的箍着她。
怀着歉意的眉眼,真心道歉“当初是臣疏忽,私心瞒着你,想带走他们,但情况紧急,也有心实验,锻炼他们的意志,所以才任由宣国带他们走”
“闭嘴!!”
“臣闭不了嘴,这么多年,不说出来,臣也难受,百川和弱水....”
啪!
重重的一个耳光甩出,在空旷冷寒的花园雪地里,传出诺大的一声。
童谣低头,红透的手掌打着颤,这身体现在根本不受她控制,完全凭借本能的意愿。
原主对孩子一事,怨念极重。
她闭眼,干脆凭借本能的诉说,让原主将怨念诉说出来,便能彻底离开
抬眼眼眶红透,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容衾偏着头,额前发丝散乱垂在五指的红印上。
他舌尖抵着疼麻的嘴角,低眸偏着头,双臂垂落,没说一句话。
“呵,你到底有什么良心说出这种话,难道我的两个孩子不是被你这个刽子手,亲自送给宣国的吗?”
“宣统帝残暴,你让两个孩子过去做质子,他们怎么活?怎么活呀!”
她抬手又是重重甩了他一耳光,想起孩子,心头滴血“容衾,最没资格提起两孩子的就是你!百川和弱水还那么小,明明可以带他们一起走,明明能救下!”
“你配为人父吗你!”
容衾不开口,任由她打骂。
她双手捂住脸,后退几步,痛苦的低声痛哭“我生病卧床,被抓去,死了也就算了,可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他们才3岁!前晚还抱着枕头到我寝宫内撒娇要抱,隔天就这么没了”
容衾一直没动,听她说出这种丧气求死的话,眼底几乎掀起可见的暴怒,脸上呈现出被激怒的扭曲。
他抬手想拉她手臂,被猛地打过,容衾手劲加大,使劲拉过她抱紧在怀里。
充实的温暖感,总算扫清些失去的害怕,他劲头大,她挣脱不开,脚上用力的猛踹。
容衾忍住,抬手给她擦眼泪,心疼道“你最近身体不好,不要再思这些,太伤身了,好好养着身体....”
“啊!嘶!”
他给她擦眼泪,她抬手猛地咬住他的虎口,下了死劲头,咬的死紧,咬破皮肉,血腥味蔓延。
也未松口,容衾垂眸,下意识要推开她,想了想,单手有力的臂膀将她抱紧,虎口疼的木也没挣扎。
单手顺着她的脊背抚摸,怜惜的劝慰“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臣一定会将弱水和百川带回来的,一定会的,相信臣,好吗?殿下”
精神绷紧的状态立刻松懈,她身体发软,张开嘴倒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总算乖了。
容衾单手轻松将小人抱起,整个人依偎在怀里,他盯着怀里的小人,悠悠的叹气。
一炸毛就不认人,各种下狠劲的咬,他是养了只凶狠的小老虎。
是,从少年到弱冠都没拔掉她的利齿,是他有错在先,就该受着。
夜半时间,太傅府邸四处静谧。
只有鹅毛大雪在飞飞扬扬,今晚注定某人心中不太平,童谣坐在西厢房的延伸露台前。
夹了块烧的正旺,猩红的火炭放置在酒壶之下,噼里啪啦的温着酒。
她喝下口酒,热了之后没有那么辣喉,回味甘甜,酒下肚后,抬手揉了揉任有不停心悸的心脏。
童谣抬头看雪花卷落,慢悠悠道:748,下次给我个预警,突然这么一下,我以为我又要死了
748:这是对宿主的考验
她勾唇嘲讽,想念起小爱系统,至少会警醒并且各种拌嘴对话,这去死吧系统真是折磨宿主的。
不愧总是各种出其不意的整她。
她喝着喝着有些醉意,想起蓁蓁与脑中原主记忆的两个孩子重叠,两个小团子粉妆玉琢的,逢人没有不喜欢的。
原主本在两个孩子的治愈下,嫩个拜托心中双亲去世,从小讨厌的人居然篡权,做了人上人,处处压制中解脱。
结果两小孩沦为质子,因孩子父亲,她怎能心中不痛,也正因为如此,才那么快的在江南画舫里就撒手人寰。
对男主斗恨到这份上了。
容衾从外厢房中进来,一整晚没睡,盯着她独自看雪饮酒的抚平伤痛。
容衾心中难受,犹如一块绣钝的大刀在心上摩割,不会立刻要人命,但持续疼的发颤。
这种疼比她甩他两巴掌,外加咬伤虎口的疼还上了百倍,发泄出来了又自伤身体。
他想起章太医的话,想劝解,但不敢上前贸然打扰,好不容易两人关系变的甜蜜了。
不能再伸手打破。
只站定盯着她背影,足足站了半刻钟。
窗台的人终于动了,却是往后栽倒。
他眼疾手快,用温暖的胸膛去扶着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看到她小脸红扑扑,身上发烫,明显是喝醉了的娇憨状态。
他抬手,拇指轻滑,留恋的轻抚,被她不耐烦的打过“江百川,江弱水....来...嗝!来娘亲这里.....”
“对不起,臣没想到会伤害到殿下,臣不该出此下策”
童谣在他怀里乱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地,靠着才轻声低语“你是最坏的,嗝!让我被奶奶讨厌,抢走玉玺,夺走公主家令...你太坏了你..”
容衾垂眸,遮盖眼底被伤害的痛苦“臣也是人心长的,也会痛的,殿下,让你喜欢上我,就这么难吗?”
“臣这点拳拳之心,殿下能明白吗?”
她在他怀里猛地咳嗽声,捧着他脸“想吃拳头啊?”
容衾叹气,将她抱起,他跟个酒鬼较什么劲?
说什么,她又不记得,再说多了也没用。
他抱着人放进卧房内。
又揉着她额角,减减轻她明日醒啦,头会疼的问题,打了凉水给她擦拭身体后,才将被褥盖好。
转身到了外窗台便,用凉水将染着的凶猛火炭灭掉,只留下卧房内的无烟银丝炭。
他动作细致,蓦然想起,才至公主府的第一个冬天,那是个极其酷寒的寒冬。
宫中光是银丝炭供暖根本不够,江席恩命人将冷宫处不要的黑炭拿回来,就在公主府外殿燃烧。
总算消除了寒意,但人小是个冒失鬼,晚上烧的很旺时,将外殿的垂落窗布惹燃,顺着红柱烧着外殿。
不过半个时辰,外殿火光滔天而起,很快燃烧到内殿,她昏迷中吸入了不少黑烟,又一氧化碳轻微中毒。
就这么昏睡不行,在外殿公公侍卫们救火时,是他从窗口爬进去,救了她一命。
之后,她醒来以为是黑枭那小子救了他,她本就不喜欢他,这下好,他解释,变成是变相的邀功。
他只能沉默不言,但记得一定要熄灭燃烧的黑炭,如此到了冬日就监工公主府,成了他的习惯。
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后,过完新年翻春后,她不知从那里得知,是他救了她。
于是,在一次他接下太傅出的考题,让他与公主殿下同时思考解答,他抓住接近独处的机会,第一时间便去见她。
也就是那一次,她得到她扭捏给的小荷包,说是谢礼,但是针线乱七八糟,不是这破就是那破。
他自开心至极,拿着荷包激动问她,这荷包上所绣的是鹅还是鸭?还胡乱的猜测,以为她喜欢家禽。
这下好,公主殿下炸毛了,小手捏着荷包,气的发抖,你眼瞎吗?这是鸳鸯,是鸳鸯戏水的鸳鸯!
他傻呆呆的点头,心里却在忍笑,在之后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
他曾喜滋滋的想,绣一对戏水鸳鸯,她并非对他没感觉,说不定是喜欢他的。
容衾从回忆中回神,抬手泄气似的用火钳戳着已灭的黑炭,直到黑炭变成一坨黑渣。
他叹了个长长的气,手中不停的戳着黑炭,喃喃自语道
“哎,怎么现在只记得臣的坏,一点好也想不起来臣的半分好呢,一点也没有小时候不藏心思的可爱”
他扔掉火钳,看着眼前的黑渣,俊脸怪异的抽搐,他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拿黑炭撒什么气?
这时,内卧里,她翻身低语“容衾...喜欢...嗝!喜欢....”
容衾瞳孔放大,倏然转身,快步走到内卧里,轻拉开被褥露出她的小脸,笑开道“殿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蹙眉翻身,安静睡去,留下容衾在原地凌乱。
厚被被扯开,他钻身进去,将她揽过来。
轻声愉悦的在她耳边说“臣听到了,我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