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熙振的声音。
“赵总,老爷子……坠楼了!”淮屿努力压制情绪,脸上已经分不清鼻涕和眼泪。
赵熙振耳朵似翁的一下听不见周围任何声响。疯了一般打开病房门往一楼急诊室跑去。宛之他们也跟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急诊室里,看着医护人员在为全身是血的白大褂男子一遍遍做着心肺复苏,急诊室里堆满了医务人员,一声声哭泣不绝于耳。
赵熙振立在远处,一动不动。
只要不去确认,那个躺在床上身体仍有余温的男人,就不是他的父亲。
苏淮屿看见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他走来,宛之一群人见状好像明白了。
“赵总……”
赵熙振不断摇头,只是盯着躺在床上的赵汝孟。
宛之也走到赵熙振身边,双手轻轻拉着他的胳膊,生怕刺激到他。
“熙振……”这是宛之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唤他,可他全然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看见医务人员放弃了抢救,全体鞠躬默哀。
赵熙振再也绷不住,长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赵汝孟身边,双腿下跪,扑在他的父亲身上。
不到两天时间,两个家庭变得破碎。
宛之第一次见到赵熙振脆弱不堪的一面,他是无所不能的战士,喜怒不形于色的集团领军,危机来了从来都可以完美化解。可面对亲人,又有谁能掌控?
她想到了失去母亲的场景,痛苦永远卡在心里最深处,没有一种方式可以缓解,是好不了的伤口。
宛之心疼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在今天离开,萧夏她们见到这样的场景,本就悲伤的情绪加剧,今夜注定是被泪水冲刷的一夜。
赵熙振一身黑衣跪在灵堂前,不发一语。灵堂里秩序井然,A市市长、多家医院领导、医务工作者、赵氏家族成员、以及曾经接受过赵汝孟救治的病人依次排队悼念逝者。
李步步被送到同一个殡仪馆,灵堂设在赵汝孟隔壁。宛之上完洗手间,穿过昏暗的长廊,耳边是沉痛的哀乐,前方望不到光亮,是无尽的黑暗。
走过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里面正在在激烈的争吵。
“他死了有什么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裘煜。”
听到裘煜两个字,宛之双腿灌铅挪不动步子。里面是赵熙振的母亲。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房间里传来裘煜激动的声音。
宛之凑向前,昏暗中看见一身黑裙的女人拉着男人的胳膊,仰头质问。
“是谁又有何重要!阿煜,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遮掩了,阿煜。”男子身形微胖,反抱住赵熙振的母亲。
“可他是我的丈夫!是阿振的父亲……”
“他现在已经不再了,死了,摔死了,……”
“你不要再说了!”
宛之退后两步,双手捂住嘴巴,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幕,快速眨眼想确认这一幕都不是真的。
一只大手越过宛之头顶撞开了门,发出蹦的响声。宛之抬头看,是赵熙振。
他……他听到了多少?
赵熙振走进去打开房间的灯,“你们在做什么!”看见微胖的男子抱着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则抗拒的双手捂住耳朵,满眼泪痕。
赵熙振走向前将男人一把推开,怼着脸就是重重一拳头。
“阿振……”裘煜显得有些慌乱,急切地拉着赵熙振,“他是你白叔叔。”
“白叔叔?他为何抱着你!”赵熙振将愤怒对着自己的母亲。
裘煜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又能矢口否认什么,一切都不言而喻。
母亲的反应彻底激怒了赵熙振,父亲尸骨未寒,他的母亲却和一个男子在灵堂外做出这等龌蹉之事。赵熙振不受控制的拉着姓白的,宛之害怕他冲动做出傻事,一把将他抱住。
面前的男人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护住。
是白夜!
“白夜你怎么……”宛之呆住。
“爸,你没事吧?”白夜关切的看着白盛宏,嘴角被赵熙振打出了血。
白盛宏稳了稳身形,“我没事。”
爸爸?
“阿振,白叔叔是来看你父亲的。”很明显,裘煜不想他们之间产生仇恨。
赵熙振不怒反笑,表情却异常骇人。
“哈……看我父亲……他是个什么人渣,看到我母亲这里来了!”赵熙振无法说自己母亲的不是,显然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一双通红的眼睛直视着裘煜。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就这样吧,你们母子俩好好聊聊。”说完,白盛宏带着白夜便跨步离开。
赵熙振不许他走,裘煜拼死拉着儿子。
“阿振,不要……”
“熙振……”宛之踮着脚捧住赵熙振的脸,冲他摇摇头,试着让他冷静下来。
“你走!”赵熙振甩开裘煜的手,指着她说道,闭着眼睛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裘煜看了看宛之,没说什么,抹着眼泪便也跟着出去了。她这个儿子的脾气,气头上的时候旁人无论做什么都听不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赵熙振与宛之两人。宛之泪眼婆娑,看见赵熙振仰头闭着眼睛,脸上的泪痕一路滚落到下巴,除了悲痛,更多了耻辱。
宛之抱着赵熙振。
“你还有我。”赵熙振终是不受控制的崩溃,这句话,击溃了他强撑的自尊与强悍。
发泄过后,赵熙振恢复了理智,拉着宛之走出了房间。他不能倒下,现在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灵堂里,所有人都用同情关爱的眼神看他,苏淮屿眼神焦灼,终于找到赵熙振。
“赵总,网络上有多家新冒出来的媒体攻击老爷子医死患者畏罪自杀,同时抹黑集团与老爷子暗中操控药品市场垄断经营,董事会成员已经被约谈了。”
“集团的事儿你先别管,你去查我爸坠楼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赵总,你是怀疑有人用这件事儿想转移视线?”
赵熙振没有回答,问道:“警局来人了吗?怎么说?”
“说了,没有发现他杀的可疑性。”
赵熙振听完反问道:“你信吗?”
苏淮屿坚定的摇摇头。
“你带着林一好好查查,出事那一天医院里所有进出的人,监控,我爸的办公室,所有跟他有关的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苏淮屿点点头。
霍骁辰带着儿子霍泽言前来吊唁赵汝孟,今日有太多不速之客让赵熙振愤怒。
临走前,霍泽言轻轻说道:“我说过,树大招风……”
宛之感觉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多加了几分,伸手在赵熙振的背上安抚。
慕家也来了,慕允妮看着赵熙振与宛之亲密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宛之感到一阵不适,与慕允妮眼睛对视上了。宛之松开了赵熙振的手,看着赵熙振投来的疑惑。
“我去看看步步。”
宛之走出赵汝孟的灵堂,还没走到隔壁,看见了裘煜正在打电话。
她刚刚听到的,还有另一个秘密。为了确认心中所想,她必须试探一下面前这位高雅的女士,哪怕她是赵熙振的母亲。
等裘煜挂上电话,宛之走到她面前,恭敬的说:“伯母,你好。我是钱宛之……”
裘煜虽从未听儿子提起过她,但刚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她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嗯……”裘煜应道。
“伯母,赵院长真的是意外坠楼吗?”宛之单刀直入,虽然这样非常没有教养。
裘煜一张花容有些狰狞,感受到了冒犯,“你……你父母没有教你怎么做人吗?阿振看上了你哪一点,我绝对不会让他跟你在一起。”
宛之见裘煜这般反应,印证了心中猜想。
“对不起,伯母,我并非有意冒犯……”
“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宛之知道这场问话必定会招来裘煜的反感甚至厌恶。
回到步步的灵堂,看着步步父母一夜之间苍老的面容,而步步躺在冰冷的棺里天人两隔,宛之悲从中来,眼泪已经干了又流,不知道哭了多少场。
步步爸爸走到宛之身边坐下,“你不用自责,我知道你男友的父亲已经尽力了,步步从小就诊断出先天性主动脉缩窄,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受到撞击。只是这一次……”
步步爸爸哽咽到说不下去。
“这一次……我女儿……这一次……”
“伯父……”宛之与闺蜜们都心疼伯父伯母。
“对不起,叔叔阿姨,都是我,我张子义愿用一生来偿还。”青年男子跪在步步双亲面前,用力磕头。
步步母亲受到刺激,疯狂的对他发泄心中的恨意,拳头如雨点向张子义袭来。
“你应该下地狱,你怎么不去死!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真的对不起……”张子义用力磕的额头已经渗血。
步步爸爸低着头双手蒙面,“都不要再说了……让步步安静会吧。你的事情我们现在没有精力来指责,我只想我女儿能走得安稳些。”
步步母亲受不了嘶吼着,“还有你,钱宛之,你为什么要来C市,你不来,步步怎么会跟你们去大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伯母,对不起……”宛之陷入深深的自责,眼睛已哭得又红又肿。
“你滚出去!”伯母激动的推着宛之出去,将门关上。
宛之被推倒在灵堂外,掩面哭泣。她最好的朋友,因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