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洛那平静而冷澹的演讲声戛然而止,只有类似什么东西喷溅而出的“沙沙”声回响在风中。
听到这个突兀而不详的声音,威廉不由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转头看向了骨白宫的方向。
这声音……芙拉洛那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没等威廉细想,饥腐女士的化身发出了如同山岳震颤一般的轰鸣声,将他直接从思考中拉扯了出来。
那个化身将自己那早已生根的双腿从大地的身处扯了出来,笨拙的活动着自己那臃肿的身体。周围那些枯萎的子树与她之间开始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形状类似脐带一般的半透明肉色连接通道连接在了子树与那个化身隆起的腹部。
与想象中的不同,那些子树并没有将抽取自己的力量到那个化身的身上,反倒是那尊母神源源不断的通过那些半透明的肉色脐带,将自己的生命力分享给了那些子树。
那些造型张牙舞爪,看起来颇具哥特风格特色的子树,在获得了它们“母亲”的馈赠以后,那些枯萎树干重新饱满了起来,衰败的枝丫上也重新开始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绿色嫩叶。
这看起来好像是那个化身正在不断分散自己的力量,但实际上却不然。对于神明而言——无论是月境的神明,还是现世的神明,她们力量的最大源头永远都是与其权柄相关的“象征”。而那些使用出去的魔力与生命力,不过是她们用来行使自己真正力量的催化剂而已。 可以说是与魔法咏唱者走的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体系。
“母亲”渴望着能够永远依赖自己的孩子,渴望着能够将自己的孩子永远地保护在自己的怀中,而这便是圣灵母亲的核心象征——慈爱。这份与孩童那永无止境好奇心相对应的慈爱走到极致,将会演变成极端的控制欲。
与“父亲”那种暴君式的控制欲不同,“父亲”更多是要求孩子按照自己的标准成长,最终成长与自己完全一致的君王(但同时暴君却又不能忍受新的暴君出现,因此‘弑父’与‘杀子’是圣灵父亲的永恒主题)。“母亲”的控制欲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改变,甚至是希望他们能够回归自己的身体,就像出生前那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因此,即便此刻饥腐女士的虚无化身正在不断将自己力量分给那些子树,威廉却感觉对方的压迫力在不断的攀升。
“母亲”借由脐带控制自己的孩子,他们越是依赖自己的供养,“母亲”越是契合自己的权柄。 “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的话,在攻略这个boss之前,用以削弱对方的方法就应该就是逐一斩断那些脐带了吧……”
威廉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由十数条由脐带交织而成的诡异网络,喃喃自语道。
虽然如今没有了任务提示与论坛攻略,但是依靠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威廉还是很快拟定出了攻略这种场景boss的方案。
无攻略的对战眼前这个加强版的饥腐女士虚无化身,可以说是威廉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自己面对的最高规格战斗。如果不算上残月结局最后过场g里,发动圣灵的化身与虚无君王的本体对战的话,那么游戏流程里自己需要面对的最强boss也就只是这个层次的对手。
不过……芙拉洛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威廉不由地加快了为自己上buff的速度。
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清楚的,在这个虚无化身已经启动的当口,将对方赶紧轰成碎片才是自己的当务之急,不然最终造成的破坏只会更大。
即便需要做出抉择……
想到这里,威廉手上的动作略微迟滞了一下。
随即他微微叹气,将手中的法术媒触往地上用力一敲,一个晕染着血色的巨大术式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 一团不断在变形的黏稠漆黑黏稠液体出现在了术式的中央,随即那团液体将自己拉扯铺平成了一个不断回旋着的漩涡,深邃得就好像这里通向了某个无底的深渊。
“去支援我所标记的那个石头宫殿,保护我留有标记的人。一路上所有对你有敌意的人皆可以杀掉。假如对方快死了,尽你的那把戏去救活她。”
+我能得到什么+
一个好似金币在口袋中碰撞响动的声音,在威廉的灵魂深处回响了起来。
“保护好了我要求你保护好的人就算我们之间的合同完成了,届时我会还你自由,当然前提是你要滚回你主人的商队里,而不是在现世瞎转悠。”
留下了这句话,一对纯粹由光所构成的金色翅膀,透过了古朴的链甲在威廉的身后“唰”地一声展开。他两脚一蹬,下一个瞬间便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中某一条脐带的附近,并且他手中的法术媒触上延伸出了宽大的血色刀芒。
地面上,一双戴满了华丽戒指的手,从那个回旋着的深渊中伸了出来,它一手拿着纯金质地的歪斜天秤,一手拿着布满了锯齿的手杖。
一个留着八字胡,浑身穿金戴银的大腹便便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它头戴着圆顶高帽,用黑色眼罩蒙住了自己一只眼睛,先是用自己的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如山岳一般向这个方向大步走来的腐败女巨人,又看了一眼骨白宫的方向。最后,它抬起自己手中那个歪斜的天秤摆弄了几下。
“上来就接这种活,这笔生意也太赔钱了些吧。”
它这么都囔了一句,随即化作了无数叮当作响的金币与宝石消失在了原地。
…………
【初约】,召唤系的巅峰法术。
允许施法者模彷虚无君王的力量,将魔将等级的月境魔物利用契约强制约束,令其听从自己的命令。
但是在法术生效期间,只能同一时间只能约束一名魔将。并且在使用三次以后,【初约】的效果便会失效,必须重新击败新的魔将才能重新签订【初约】。
因为威廉保留了契约的那个魔将只剩下这最后一次召唤效果了,并且与自己签订了初约的那位,着实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主,因此他一直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用。
但是眼下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在不影响自己这边与饥腐女士化身战斗的情况下,自己只有使用这个召唤法术才能增援眼下情况未明的芙拉洛。
哪怕把那个家伙给放回去,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重新坐上了枯荣王座的芙拉洛,依托着整个宫殿里搭建“巫王之国”术式阵列,理论上之前那个半吊子的活圣人都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在骨白宫那边应该是不存在能够击败她的敌人才对。
怎么可能……
“非常抱歉,瑞文伍德的公民们,先前有月境宵小试图阻止我将全部的真相说出来,刚刚为了解决对方花了一些时间。”
在威廉斩断了第三根脐带的时候,芙拉洛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了整个圣树城的上空。
“请允许我继续说下去,那是在五千年前我们的先祖,那些高精灵殖民者们……”
重新听到芙拉洛那冷静、澹漠的声音,威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好这位尼赫的传承者没有事。
…………
骨白宫会议大厅的枯荣王座上,此刻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一个巫妖,却会流出这么多血呢?
瘫坐在王座上,捂着自己咽喉上那处贯穿伤的芙拉洛略感奇怪的想到。
此刻,在王座前的不远处,与她一模一样的【镜影】正在代替她继续着演讲。
刚刚那一箭真是狠啊……常态状态下保留在王座前的那些防御术式,就像窗户纸一样的被一并射穿,根本都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并且箭头上的血迹里,携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那力量超越了巫妖分离的灵与肉,直接作用在了自己灵魂上。
自己就要死了。
仿佛是在审视着另一个人的生命,芙拉洛平静的想到。
就好像当年看到自己的的养父母死去一般,她着实没有一点实感,
唯一感叹的,是自己作为巫妖的韧性——她应该能够撑到将审判长要求她做好的事情做完。
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她略感欣慰的想到。
也是在这个时候,随着“吱——”的一声,厚重的石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接着是伤痕累累的乌木被直接扔进了大厅里。
他在地面上滑出了十多米,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停住,嘴里发出了好似将死之人一般的叹息声。
“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啊,你居然还有力气继续演讲?”
这是做出这一切的那个人,走进来说的第一句话。
芙拉洛没有回话,而是死死的盯着那个人。
整个骨白宫都被芙拉洛使用“巫王之国”阵列加固过,尤其是在那两扇石门上,铭刻有了无数的防御术式。倒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攻破,但像这样若无其事的打开,自己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先兆,即便是像威廉·凯恩这样的魔法咏唱者巅峰,也不可能做到。
但走进来的那个人却做到了。
并且她能做到十分,十分的合理。
因为走进来的那个人,就是芙拉洛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