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锦衣卫密探真正不再掩饰自己身份,开始大摇大摆出现在陈府门外之时,陈新甲终于明白,他已经彻底完蛋了。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他要把议和的罪名加到陈新甲的头上去。
尽管陈新甲的家里还有崇祯关于与满洲议和的几次手谕,但是那些东西基本上等同于废纸,他没有办法拿那些东西来说明什么,因为那只会连累自己的一家老小,而且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人们只会相信是他陈新甲,想尽了花招来欺骗皇帝。
“伴君如伴虎,真是天下第一至理。”
陈新甲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毕竟指望皇帝这种生物有节操,还不如指望公鸡能下单呢。
就不说大明朝,纵观几千年来,哪一个皇帝不是这样呢?
更不用说当前的这位崇祯皇帝,更是一位相当刻薄寡恩的主,要用人时则是千好万好,所有承诺都会应允,可是一旦翻脸之后,那轻则罢官去职,重则抄家灭门,为此诛戮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可是,陈新甲心里着实不甘心,如果只是他死倒好说,可是议和之事一旦事败,很显然东虏在盛怒之下必定会选择继续西进,到时候恐怕又会酿成一场天大的祸事.....
只是陈新甲心中还有一处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到底在什么源头上泄密的?他自己已经审视过了整个过程,并不存在漏洞。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陈新甲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谁说泄密的事情只会从大明这边出现???
如果是东虏内部出现了问题,故意派人到大明这边来进行泄密呢?
一想到这里,陈新甲顿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连忙回书房写了一封奏疏,而这一封奏疏也堪称是他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一道疏,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然而,纵使陈新甲百般谨慎,可是他的思路还是出现了问题,那就是他依然没有领会崇祯的意思——那就是崇祯的意思是希望他能主动背锅,而不是继续把责任推卸出去!
正因为如此,在这一封奏疏里面,陈新甲只是在开头简简单单认了不够谨慎的错误,但是却没有将妄自议和的罪名承担起来,反而为他与满洲议和的事情进行多方辩解,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写的是这几年来大明内外交困的局势,以及他奉旨派遣马绍偷出关议和种种事情,然后又写皇帝是千古明主,自然明白忍一时而谋万世的道理,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甘受屈辱,有勾践卧薪尝胆之古风.......
在奏疏的最后,陈新甲认为并不是大明这边泄密的,而是因为东虏内部出现分歧,导致有人故意到大明来散布议和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搅乱局势,让皇帝不要多想......至于议和这件事既然已经张扬出去了,那就不妨跟天下人说明这个道理,那就是攘外必先安内!
不得不说,陈新甲洋洋洒洒数千言下来,看上去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可问题是他面对的是崇祯皇帝,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皇帝。
因此,当崇祯收到这封奏疏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他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而那本奏疏则是被他几乎快要撕掉。
“可耻!可恶!可恨!”
在崇祯看来,陈新甲这道奏疏简直就是在逼宫,逼迫他自呈罪过。
虽然下诏己令已经有好多次,可是在崇祯看来,他自己自愿下的和被人逼迫下的却完全是两码事,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陈新甲,简直就是第二个袁崇焕!甚至比袁崇焕还要更加可恶!ωωw.cascoo.net
在盛怒之下,崇祯皇帝在原地走来走去,他懒得再给陈新甲留下什么脸面,而是直接下诏将陈新甲立即逮捕下狱,交刑部立即从严议罪。
等到当晚,陈新甲被刑部下狱之后,崇祯皇帝才想到了自己还有多封手谕留在了陈新甲的家中,很显然陈新甲并没有在看完后遵旨烧毁,若是这些东西流落出去,只怕他再也无法以清白面目去见世人了。
一想到这里,崇祯便立刻派人去骆养性叫了过来,亲自嘱咐道要将陈新甲府中的所有文书都抄没掉。
骆养性低声道:“那陈大人留下来的财物怎么处理?”
“所有财物一概不动,其余物件也都不要动,只查抄那些重要的文书即可,特别是从宫里发出去的,一张纸都不能留!”
崇祯神情阴沉,他缓缓开口道:“查抄完毕之后,所有的文书都立刻密封,任何人都不允许偷看,若有只言片语流传出去,朕会从严治罪!”
“是,陛下。”
是夜,大批的锦衣卫再一次冲进了陈府当中,不过面对陈新甲的那些妻儿老小们,却都异常的客气,他们也不动任何的财物,只是所有带有文字的东西却都没搜刮得一干二净,就连陈府里面供妇孺读的《女德》《千字文》也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陈家人原本心里十分担忧,可是后面却渐渐变得麻木起来——毕竟他们是官宦人家,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锦衣卫们这么做的缘故,无非就是要从文字当中网罗罪名,按照这种查抄法,天底下有几个读书人能一点都不犯禁?
哪怕就是看个淫词艳曲,估计都会被批个心底淫邪,为人不正......
到了末尾的时候,骆养性终于在陈新甲藏匿着的一间密室里找到了一口樟木箱子,里面全部都是黄绫包裹的密旨,这一下子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立刻叫人前来密封妥当,盖上了锦衣卫的大印,随后便直接交给了宫里来的公公,送回给了崇祯。
只是做完这些之后,骆养性明白陈新甲算是彻底完蛋了,无非就是怎么死和什么时候死的问题,不过他知道太子林敬对骆养性颇为重视,便在交卸差事后立刻回府写了一封密信,将此事的原原本本记录在了上面。
“速速南下交给太子殿下,沿途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骆养性将密信交给了跟随了多年的亲信家丁,等到家丁带着信件离开后,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件事里的确有说不通的地方......”
“不过更要命的是,眼下的京城实在太危险了,得想个办法先调出京城,或许到天津是个不错的主意.....”
自从李若琏的防疫司开始铺起来以后,骆养性就渐渐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他可不是那种贪恋权势昏了头的人,当然明白眼下这个局势抓权并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给太子爷一个面子,也算是给将来留下了一段香火。
因此,当陈新甲被下狱之后,骆养性便再一次开始琢磨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