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坝,位于肃州城西南四十里。
文殊山之南,祁连山之北,被两山一夹,雪水自山间流下,左乃是蜿蜒的讨赖河环绕,是处少有的肥沃之野。
许多的豪族大户的田顷皆位于此,明廷专在此处开设草场,转为附近关西七卫与河西走廊归附的蒙人设置的那达慕场所。
日上三竿之时,沙子坝的草场已然人山人海,来自关内关外的各部落蒙古人已然聚集于此,拉起大帐,围起草场,打起木桩。
一时间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吵闹非凡,官军早早的到场维持着秩序,仔细盘查入场之人的身份,检查着货物。
这那达慕不只是蒙古人在此,许多关内的汉人也会慕名而来,携带着各自的货物,与蒙人交易,互通有无。
也算是边境互市的一种方式,肃州卫附近的汉人百姓大户都会携家带口来此,好好趁机交易一番,赚一些银子。
李承恩与邓平虏二人带了衙门里一百多号兵卒,早早地便到了这沙子坝,值守官员正点头哈腰地给邓李二人介绍着这里的情况,汇报自己的工作。
包元乾跟随在衙门众人的尾部,看着前方衣冠楚楚的行都司一行人,其中便有那日的窦钦。
衙门里的许多官员都带着自己的家属同来,观看这一年一度的大会,邓李二人也不例外。
但让包元乾无法理解的是,窦钦身旁伴随着一骑,其上一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那是崔家家主,崔景行。
而他身后也跟着一架奢华的马车,包元乾认得,那是崔莺莺的马车。
“真是好大的排场哦。”一旁同样骑马再旁的萨仁雅,阴阳怪气道。
包元乾听了自然知道她在揶揄谁,不过心想她一国公主,自小的排场比这崔莺莺,只怕强十倍百倍也不止。
“今时不同往日,夹着尾巴些,李大人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若是出点什么乱子,我可是要担责的。”包元乾提醒道。
萨仁雅一噘嘴道:“哪有那么严重,那些人知道又能怎样?”
她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其中原委,心道自己很快就要被哥哥接回去了,还怕这些外来的甘州官员?
包元乾一时语塞,瞪了她一眼,“不听老子话?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城里去。”
“别别别....我听还不行么,好不容易来趟那达慕。”萨仁雅赶忙服软。
后方的包布同,卢刚锋等人皆是笑而不语,能制服这泼辣性子的北元公主,他们是没辙,还得是包元乾来。
萨仁雅性子,喜强不喜弱,你若是对她唯唯诺诺,她反而骑在你头上撒野。若是你有自己的思想,不惯着她,她反而会思考对方说的话是否有理。
恰好后世穿越之人,包元乾可不怂她这身份。
随着时间推进,那达慕大会上一系列繁琐的草原礼节结束,各族人民也开始了自己的贸易和狂欢。
摔跤,赛马,射箭,买卖一应俱全。
李承恩要陪同行都司一行人,便使了个眼色让包元乾将那萨仁雅带远些,包元乾会意与卢刚锋一行人便专职护着萨仁雅朝远处走去。
萨仁雅驭马缓行,闭目呼吸着近似草原的气息,感受周围人潮汹涌,不时听到的蒙古语,她仿佛此时置身于故乡之中。
她怀念草原,也更怀念与哥哥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
一行人行了一段路程,看到前方是个颇大的马市,临时搭建了许多马棚,一些色目人与蒙古人正在其中吆喝过往之人,看看自己的马儿。
“嘶!!”一声马儿嘶鸣,叫的众人心中惊凛,也吸引了包元乾的注意。
他闻声看去,只见马厩中是一匹全身漆黑如墨,健壮异常,马头高高昂起的马儿,正在大声嘶鸣。
包元乾这身体的原主人,自小熟练弓马,对于马儿有特殊的敏锐性。
他粗眼一扫,便被这匹马儿深深拽走目光,只见其身形昂首挺胸、前躯高大,要高出周围的马儿一截。
显然是有后天自小不断加高马槽,迫使马儿必须昂首,造就了如今之身形。
其四蹄丰圆饱满,双眼炯炯有神,神采奕奕,如天马坠凡。
包元乾知道有一种走马是自小不除马粪,如果除粪马蹄就会变成驼蹄一般扁平,样子难看也跑不出远路。
而这匹马儿,极有可能就是自小训练的走马!
他不由得跳下马去,走近那马槽,伸手细细地抚摸马面,脱口而出一句:“好马!”
身旁一色目人揣着手,笑呵呵地迎来道:“贵客好眼力,可是看上了这匹马儿?”
包元乾点点头,像把玩珍宝一般抚摸着那黑马,问道:“你这走马体型这般大,应该不是蒙古马,哪儿的?”
那色目人见是个行家,一眼道破走马,嘿嘿一笑,“不瞒贵客说,这确实不是蒙古马,其父是金帐汗国进配神圣罗马帝国的野马,在配以此地西域汗血马而成。”
包元乾闻言,心中忖度这神罗的马种乃是欧洲野马,是后世西洋高头大马,汉诺威马种的祖先,配以西域的汗血马倒是集两家之所长。
其性躁如烈焰,其速疾如狂风。
“哥,怎么了?”萨仁雅跳下马来,走到他身旁。
包元乾指着那黑马道:“这是少见的走马,胡日顿吉扰,可日行千里而不歇,好马!”
胡日顿吉扰就是蒙古语五种走马等级里,最高级的一种快走马。
马的等级最重要的一点,不是看你四蹄狂奔有多快。而是可赶路小走,步伐完美的走马,而不会赶路小走的则视为最笨拙的驽马。
可以说走马是马匹中,最为上乘的一种马儿,其奔跑时左前腿与后腿并行跟右前腿与后腿并行,而最上乘的走马是流水步态,蹄迹是两条直线。跑起来像飞,身后可见十三朵溅起的蹄花。
萨仁雅久居草原,自然知道走马和胡日顿吉扰。只是她没想到这马并未奔跑起来,这包元乾竟然能看出这走马的等级,实属罕见。
那色目人听包元乾一通分析,惊呼连连,直道:“贵客可是养马之人?真是行家里手!”
包元乾摇摇头,“略知一二,谈不上行家。”
身后卢刚锋一行人皆是看着包元乾,不由得咋舌,心道这包总旗对马儿这般有研究?
“卖家,可否让我试骑一番?”包元乾眼露热爱,不由得问道。
那色目人为难了一下道:“倒是也没问题,只是...这马性烈,常人不太好驯服,贵客若是伤了哪处,我可担不起责任。”
包元乾笑道,“可是瞧不起我的骑术?且放心好了,摔伤了也怨我自家没本事。”
那色目人思索了一番,见难得有生意,便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