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六月初二攻破宣化。
海瑞六月初四带着护民军进驻象田县,直面黎丕南下的兵锋,起初两天,黎丕只是让一部人马包围象田县,而大军卷席东南,正准备强攻清化城。
可后方来报,象田县民勇不仅会守城, 还会袭击他们,甚至一次夜袭,造成了上千伤亡。
西红柿
意识到护民军有能力抄后路,黎丕就不能无视象田县了,必须先把这颗钉子拔掉,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就是这么一颗不起眼的钉子, 他攻了四天都没能拿下来。
黎丕很急迫,而在象田县内,却是惨烈。
时日还短,不到缺粮的时候,但缺医少药是真的,四千护民军已经只剩两千不到,而且个个带伤,便是海瑞自己,肩膀上也有一处箭伤,他又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若非今早西城那边土坡筑好,叛军驱使的那千余名壮丁倒戈,今日怕是已经破城了,如今城头上还在忙活的,大多是那些倒戈的壮丁,还有一些受他们保护,迁入城内的青壮。
黎丕他们以为象田县内的青壮都在帮护民军战斗,其实并没有。
初六那天, 叛军轰了五百发炮弹, 城内的氛围已经变了,居民们已经认定叛军会赢,所以一家家的全部闭门不出,躲在床下和地窖里,祈祷炮弹不要落在头顶,战事赶快结束。
哪怕,黎丕表示不投降就屠城,城内的居民也没有帮忙……
他们觉得,他们没有帮护民军是事实,叛军即便会迁怒,也不至于真的屠城……但,他们没想到,护民军如此顽强。
待那些平日里有威望的人打听到城外死了多少叛军的时候……
他们才真的慌了。
如果叛军轻松破城,最多就是烧杀掳掠,但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后再破城,必然屠城!!他们陡然惊醒,发了疯似的去联络,去组织青壮。
“你们要守城?”
待海瑞听领头的那个“吕翁”说完话后,询问出声,却半点也不急迫,完全不像是一支强弩之末军队的主帅。
“海大人, 你就让我们帮忙吧,叛军进城,真的会屠城的!!”
早先海瑞求他们帮忙,都没几个人愿意伸手,但如今,他们却要求着海瑞,帮海瑞去守城,万不敢让叛军进城了。
然而海瑞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道:“想守城,就必须令行禁止,整个象田县的百姓都要听我调令,可否?”
“若是不行,那还是我们守城。”
“打光一兵一卒,坐看叛军进城。”
吕翁自然无不应是,任由海瑞拿捏,吕翁本来只组织了两千青壮帮忙,但海瑞却让全县的男女老少都动员了起来……
“炮火!”
“叛军坐不住了,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加油,守住象田!”
初十一清晨,叛军的炮火打破了宁静,拉锯战再次开始,战争的血腥惨烈程度,打完之后吕翁哭得泣不成声,因为太惨了。
县民们出了五千青壮在城头,今天打完,只有三千人了……
然而,全城缟素,却也守得更加坚定。
青壮打光了老人妇女上,等老人妇女打光了,半大的孩子上,都打光了,那也只有一座空城了……
是绑架也好,是沉没成本也罢。
海瑞终于发动了一县百姓,拉着他们去拼命,去战斗,也就只是这两万多人,就硬生生拖住了黎丕十万大军。
这只是一县之地啊!
倘若那些均了田的地方,民众都奋起反抗,众志成城,哪里会有叛军席卷的灾难?
海瑞终于体会到了“主动”二字的艰辛与力量……
……
“世界有四大,地水火风。”
“如若简单的将四大归于大地、火焰、水流、刮风,那就全然错了,四大不是四种实质,而是四种法相。”
“地大,是具有坚固,稳定性的事物,作用是任持。”
“水大,是具有柔性,广性,湿性,作用是摄聚。”
“火大,是具有暖性的事物,作用是熟变。”
“风大,是具有动性的事物,作用是动启。”
“也就是说,固持、聚摄、发展、动变,才是所谓的四大,而四大皆空,则是指世间的一切法相都没有了,一切归于空无。”
“我们说地水火风,并非说地更重要,所以在前面,而是因为地最容易观察。”
“你目之所及,一切表象,皆因固持所以成相,因而都是地大,而任何物体,我们看这杯水,表相它是水,然而这些水又是一个整体,还是无数个小个体聚合而成的呢?”
“它当然是聚合而成。”
“水也好,沙土也罢,世间万物,都是因缘际会而成,一切物质因缘数聚会而成,便是水大。”
“但,因缘际会,又非是一尘不变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演变的规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因果皆有报应,便是如此,这杯水在这里,我们喝下它,它在我们体内,有的变成了血,有的变成了浊水排出,都是有去向、变化的,这便是火大。”
“知晓了地、水、火,我们才能看到最紧要的——风。”
“风是动性,更是动因。”
“这杯水在这里,如果没有最开始给它一个‘因’,让它动起来,它又如何能汇聚成一杯水?又如何会有缘数变化的过程?”
“最后,我们又如何能有这杯水喝呢?”
“寻一杯水的因,就要寻与它有关事物的因,一切事物又总的关联起来,那便要寻一切之因,寻这世界的第一因。”
“风大,便是因动!”
“便是寻到原初第一因,那都是客观的规律,我们要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我们作为人,我们的一切行为,一切遭遇,都要从最初的因落手。”
“要着手于风大,去发挥因动的力量,才能有更多的缘数,去结更多的业果。”
“而只要心存善念,便多是善果。”
“毕竟因果报应,善恶有报才是这世间的本分……”
光发钱不够,张执象还在讲法,他要调动人们的主观能动性,便要让人们心底里认可这一套,让他们觉醒,让他们不再麻木,拥有独立自主的意念。
安南信佛,他便讲佛。
他是不修行,但他懂佛法,金丹大道本就是三教合流的产物,阳明先生的心学也是三教合流的产物,他张执象又如何会不懂佛家?
所谓地水火风,都是对“缘起性空”的解释。
张执象半点偏颇都没有,但如何应用佛法,却是他这次讲法的关键,谁说佛家只能用来枯禅?不过是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的区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