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她们几个才多大,哪能懂得这里头的道道?爹娘不在家,就靠着卖冰粉挣得几个小钱,自己都不舍得花,巴巴的买了寿礼送与我,你做大舅母的,忍心给她们难看?”
大舅母方氏让罗姥娘一顿呲呲,撇着嘴进了南屋,罗姥娘摇摇头,对几个吓坏了的外孙女说:“没事儿,别把你大舅母的话放在心上,你们仨能记得姥娘的生辰,我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姥娘,俺们给你过寿辰,理当提前知会大舅和二舅家,是我没想到,大舅母不高兴可以理解。”刘红枣主动承认错误,她是家里老大,做这个事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周全。 罗姥娘见红枣怀里的莲子有些犯困,黑色的葡萄眼一眨一眨的,就主动抱过去送到一旁的里屋,边走边小声的解释道:“铁竹今年都十七了,议亲议了几回都不成,你大舅母难免上火,与你们无干。”
原来大舅张成栋在外面做生意时,家中颇有些钱财,大表姐和二表姐说亲就特别容易,且都是好几家求着结亲,等到大舅做生意失败了,家中年景一年不如一年,那些家中稍微富裕的人家,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嫁过去,而那些条件差些的人家,大舅母又看不上。
姐仨个点点头,到底是孩子,叫罗姥娘开导了几句很快恢复了心情,刘桂圆连忙将大姐做的一对寿桃递给罗姥娘看,这是大姐特地用白面粉和糯米粉掺在一起合的面,吃起来口感好,桃心一片红用的是天然染料红蓝草,两片绿叶子用的是菠菜,红绿鲜明,十分好看。
“红枣你做的,手真是巧,来,摆在床边的竹桌上,这样姥娘出来进去的都能看见。”
罗姥娘瞅着红绿相见的寿桃,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连忙伸手揉了揉眼角,一旁的刘花生见状,赶忙搂着罗姥娘哄她:“姥娘,我的手也巧,我还会做冰粉呢,你要不要吃?” 罗姥娘双眉带笑,连连点头,三姐妹拣些平日里的趣事,一件件说给罗姥娘听,不时逗得她捧腹大笑,不多时,大舅张成栋和大表哥张吉朝从外头回来了,三姐妹在罗姥娘的带领下,纷纷叫人行礼。
大舅今年四十二岁,按理说人在壮年,应该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可是却微微弓着背,仔细看能看到他两鬓间有一小撮白发,说话的时候习惯微微蹙着眉,这一看就知道大舅有心事。
“大舅,大表哥,你们在竹林里忙啥来?”刘桂圆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忙啥,地里没有活,我和铁竹去竹园看新竹长得咋样,要是长得好兴许今冬还能卖几棵换钱。”大舅张成栋摆摆手,不愿多说竹园的事,随即对张吉朝吩咐道:“对了铁竹,你三个表妹来咱家玩,没事带她们出去转转,去竹园看看也行。”
大表哥张吉朝是个稳重性子,闻言乖乖点头,正要开口招呼几个表妹,哐当一声,大舅母开了房门走了出来,对着张成栋就是一顿埋怨:“见天儿去竹园,那里有金子还是有银子?我问你,祝家的姑娘看中咱儿子了,要十六两彩礼,这个钱到哪里去凑?” 大舅母今日就是为这事着急上火的,祝家的小女儿祝无双人长得水灵,针织女红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她家家境尚好,上头三个哥哥都已成婚,若是能够配给自家铁竹,那可真是一对天赐良缘了。
可是上午她在村头碰见媒人过来递话,说是祝家需要十六两银子的彩礼,人家承诺这份彩礼会跟着女儿再回到男方家,并且还会准备一副丰厚嫁妆。这本是一件美事,可坏就坏在家里拿不出现钱,这可怎么办才好?
“吭吭,那啥三位表妹,家里没什么好玩的,不如跟我去竹园走走吧,桂圆表妹你不是喜欢竹子吗?走,我带你去看。”
张吉朝见不得娘和爹吵架,也不想听那些成亲嫁娶的琐事,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三个表妹出了自家小院,一路向北朝竹园出发。
刘桂圆被大表哥拽着出了屋,一路上都在腹诽:我没有说过我喜欢竹子,请放开我的手,好吗? 等真到了竹园,一大片绿荫环绕,刘桂圆倒一眼喜欢上了,一棵棵挺拔清脆的竹树,一片片尖尖的窄叶儿,深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脾胃之间都是清雅的竹香之气,若是夏天能在竹林中放一张躺椅,看看书吃吃冷饮,也是很美好的。
“不对啊,铁竹表哥,你家的竹子怎么都开花了?”
刘桂圆跟着几人往里走,发现里头的绿竹长着许多枯黄的老叶子,还有一些竹梢上长着许多淡黄色的花穗,看起来十分显眼。
张吉朝微微叹了口气,对她们摇摇头说:“你们不知道,这个竹园是我爹前几年花钱置的,当时听说毛竹价贵,以为早早种了就能早些砍了卖钱,起初确实如此,可是后来竹子一天天变老,新竹一天天变少,尤其是最近竹子开花,我爹愁得都快吃不下饭了。”
“那大表哥,竹子开花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开花不是好事吗?”刘花生有些弄不明白了。 “当然不是,不仅不是好事还是大大的坏事,一旦竹子开始开花,竹叶就会变得枯黄、脱落,最多过个二三年竹子就会全部枯死,到时候咱家这片竹园就要荒置了。”
张吉朝有句话没说,这片竹园是爹的命根子,他做梦都想经营好竹园,挣回原来的家业,可惜天不遂人愿,这片竹子的长势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竹园很快就要荒废了。
“那到时候咋办,多可惜,就没别的法子了吗?”刘红枣很是心疼的问。
张吉朝继续摇头,说:“有句老话叫竹子开花就要败家,意思就是说一旦竹子老了枯黄了,一点法子都没有,那些靠竹为生的人家,只能自认倒霉。”
张吉朝从脚下拽过一棵老竹根,这是上午他和爹刚挖出来的,下面提溜着一簇胡须一样的细竹根,经过半天的晾晒,竹根底部已经全黄了。
“我和爹商量过了,先把没死的竹子砍了,送到镇上或者府城卖,至于这种老竹根,只能用来当柴烧。”
刘桂圆看着大表哥手里的老竹根,皱眉思索了好久,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说:“大表哥,那可不一定,要我说,你手里的老竹根可是个宝儿,拿去当柴烧可惜了。”
张吉朝一脸不信,他知道这个表妹以前脑壳不好,今年才恢复的神智,不禁有些担心的看着另外两个表妹,那眼里仿佛在说:“她不会是傻症复发了吧?
刘红枣看不懂大表哥眼里的意思,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刘桂圆的奇思妙想,这会儿听到她说老竹根是个宝,当下就有些信了,刘花生是个急性子,连忙问:“桂圆,你说说它有啥用,是不是能卖钱?”
张吉朝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花生,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不可能,老竹根没用处的,拿到外头卖一文钱都没人要。
刘桂圆不忙着向二姐解释,反而问向大表哥张吉朝:“前面这一块竹园都是你自己家的,别家没有吧?”
哪知张吉朝听到这话心情更糟了,他摇摇头再点点头,压低着声音说:“原本竹园是我爹和二叔共同花钱置的,有一年我爹在外头收木材遇上水灾,花了大钱收的木头全给冲走了,我二叔看我爹生意上不顺,生怕连这片竹园都要赔进去,就叫我爹多出一笔银子给他,属于他的那份就不要了。”
刘桂圆听了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啊,亲兄弟合资经营竹园,大哥那头刚出点事,二弟不说帮衬着点,看着苗头不对就巴巴的撤钱不干了。
果然,张吉朝言语颇为遗憾的说:“我爹本来手里还有一笔钱可以东山再起,就是二婶娘非要上门来闹,我爹不想让村里人看笑话,咬牙凑齐了银子送去了二叔家,从那以后整个竹园就都归我家所有。”
啧啧,刘桂圆不住咂舌感叹,看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更是相似的,她看着大表哥张吉朝说:“竹园都归你家更好,大表哥,我还是那句话,这些老竹根有妙用,千万别当成柴火烧了,你家如今有这么大的竹园,何愁挣不来东山再起的钱。”
刘桂圆正想好好显摆自己的知识储备,打算在他们面前多卖些关子,谁料一旁等不及的刘花生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娇声斥骂道:“好你个小桂圆,你是要急死我,快说,到底怎么才能卖钱?”
“哎疼,二姐别拧,我现在就说。”刘桂圆挣脱了刘花生的“魔爪”,躲到大姐身后,指着大表哥手里的老竹根说:“原理很简单,老竹根没人要,用火熏一熏,在上面雕刻些花纹,做成竹雕工艺品卖出去啊。如果你们不懂雕刻,那就直接卖给精通雕刻的师傅不就行了?”
张吉朝一下子愣在原地,两眼瞪的大大的,他只知道卖出去的毛竹可以用来做桌椅床柜,竟然从来不知道老竹根可以做成竹雕,犹有些不信,问她:“老竹根上能刻些什么花?花鸟鱼虫还是鸳鸯蝴蝶?这有人愿意买吗?”
刘桂圆看着张吉朝大大的脑袋满是疑惑,两个姐姐也是如此,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开导他们:“你想刻什么就刻什么,比如这个可以刻成松鹤花纹的笔筒,这个可以刻成仕女浣纱图案的香筒或者茶筒,还有你手上的这个,粗粗壮壮,看着有些年头,可以雕刻成关公大帝的摆件,不是吗?”
刘桂圆看着他们一时转不过弯来,心里表示理解,像他们这样的农家后代,向来只知道竹笋可以吃、竹节可以做成家具,从来都不会想到无人要的老竹根可以用来做工艺品。
可是刘桂圆不一样,她的现代身份和本身的文化知识,注定跨越了农家阶层的眼界,看任何事物都有更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