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竹根上随便刻上几刀就能有人买?不能吃不能穿的买那干嘛?”
这回换刘花生不信了,她这人就觉的世上只有吃的最实在。
“怎么没有,大姐、二姐,你们忘了咱给姥娘买的寿字雕花立屏,那个东西就是花梨木,本不值钱,可是叫人在上头雕出花样,价钱一下子就翻了倍,你们说是不是?” 眼见大姐和二姐恍然大悟随即纷纷点头,刘桂圆继续开导他们:“这样精致的小件儿咱们普通农家肯定不会买,但话说回来咱们也买不起,可是镇上城里的富贵闲人,还有住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他们就可喜欢这种雅致的东西了。”
“对,我幼年时在私塾念书,有个富家子弟他用的文房四宝没有一样不是精致细件,对,我记得他有一个松下问童子的竹雕笔筒,当时夫子很喜欢,他还赠给夫子了。”
张吉朝经刘桂圆这么一点拨,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清醒,他两手抱着手里的老竹根,聚精会神的盯着看,别说,原先他看老竹根怎么看都是个烧火的废物,这会儿看着每一个都是可以精雕细琢的风雅摆件。
“太好了,老竹根可以雕成各种摆件,我家的竹园这下有救了,我爹再也不用发愁了,桂圆表妹,这事得多谢你提醒,走,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去。“
张吉朝一激动,风风火火的抱着老竹很就往家跑,丝毫没注意三个表妹还在后头没跟上呢。 “大表哥这样,跟先前比,可一点不稳重。”刘花生捂着嘴在后头笑,刘桂圆也跟着笑。
刘红枣对刘桂圆说的竹雕蛮感兴趣,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低头在竹园里翻找着什么,边找边说:“咱姐妹几个,就数桂圆脑子灵,你说咱仨同去买的寿字雕花立屏,她就能想到竹根雕,咱们就只能想着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刘红枣在地上翻拣了好久,终于找到一根细瘦的竹根,笑着拿给她二人看,说:“我想拿一根小的回去,回头没事咱也雕一个梅兰竹菊的香筒,然后采一些野花和艾蒿,晒干了放在床头闻香,咋样?”
“当然好了,我也要找一根好看的竹根,拿回去雕着玩。”刘花生听了也来了兴趣,跟在刘红枣后头找。
刘桂圆没事做,绕着大舅家的竹园走了一圈,不得不说,大舅家的这片竹园规模确实大,可以想象当年他花了多少银子和心血在这上头,相应地,因为水灾损失惨重,加上二弟一家强硬的“卖竹园”,那时候他得有多么艰难,估摸着这么多年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刘桂圆对这个时空努力经营致富的大舅肃然起敬,这就是创业者孜孜不倦的奋斗精神啊!
三姐妹拿着竹雕,慢悠悠的朝大舅家走,大舅正在家里杀鱼,看到儿子抱着老竹根回来,丢下了三个表妹在后头,气得正要拿竹竿抽他,待听到他说用竹根雕成摆件可以卖钱,微微弓着的背猛然挺直了些,两眼珠子发亮,拽着他叫他一字一句细细讲。
等三姐妹走进大舅家的院子时,就看到大舅张成栋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菜刀,站在同样抱着老竹根不放的大表哥面前手舞足蹈,嘴里不时发出大笑。
“成栋,手里的东西还不放心,别吓着你几个外甥女!”
罗姥娘从厨房出来,见大儿子如此,绷着脸训了一句,可刘桂圆却看到罗姥娘眉眼里都带着笑。 “对,对,别吓着她们姐仨了,”大舅张成栋放下手里东西,舒展着一对眉毛,对个外甥女笑着说:“多亏了你们仨,不然咱家这么些老竹根,都得填进灶门里烧了,要说天不亡我张成栋,眼看竹园要败了,正好你们仨上门了,你们这是给我送钱来了,敢情你们仨就是我们张家的财神菩萨…..”
大舅张成栋高兴得不行,对着三个外甥女就是一通赞扬,听得蹲在厨房淘米的方氏直翻白眼,在她看来,老竹根就是没人要的废木头,即便请人雕成花啊鸟啊,仍旧不会有人买的,要是真有人买,那双丫山上那么多废旧的老树根,怎么没人拣去雕花卖钱?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她们仨就是普通的小丫头,哪担得起菩萨的称号,你那张嘴一高兴就知道胡咧咧,以后不兴再这样瞎说。”
罗姥娘叉着腰,瞪了儿子一眼,叫他不许胡说,她这么做是有讲究的,小孩子尤其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不能往高了夸,更不能往神佛上头夸,万一命格不够撑不住咋办,尤其是小桂圆,她的命格最弱,要是再小点,她少不得要给桂圆起个狗妮儿、狗剩子这样的贱名,这样才能好养活。如今她都八岁了,不起就不起了吧。
眼瞅着天色不早,大舅一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家里来了娇客,自然要备些鱼肉款待她们,不过他家如今手头紧,买不了猪肉羊肉,只能先到村里善打鱼的人家那里先赊一条鱼来,等过几天卖了鸡蛋换了钱再还他。 眼看马上就到饭点,刘桂圆的肚子早饿了,她暂时按耐住心里的想法,决定吃饱了肚子再和大舅谈谈怎么拯救竹园老化的问题。
“红枣、花生、桂圆,都来吃饭了,莲子不用问,我喂她吃过面糊糊,这会儿自个在竹榻上玩呢,不碍事。”
罗姥娘手里抱着一摞碗筷,站在厨房门口,唤着姐妹仨个出来吃饭,那头大表哥从北屋墙边拎起一张竹桌,啪得一声放到院子中央,然后手脚并用,将一连串的竹板凳搬了过来,刘桂圆几个见了,赶忙去接。
今日的饭大都是罗姥娘动手烧的,虽然除了一盘鱼是荤菜,其余的都是从菜园里现摘的蔬菜,但仍旧被她整治的有模有样,看起来丰盛可口。
一盘尖椒炒鸡蛋,一盘芹菜炒咸肉粒,一盘凉拌番茄,一盘韭菜炒腌笋,一盆丝瓜鸡蛋汤,加上红烧鱼正好六个菜,这就是农家待客的标准了。
吃饭期间,大舅母方氏戳着鱼头,问罗姥娘:“娘,咱家还有多少个鸡蛋?
“多着呢,我刚数了数,还有二三十个,够咱家吃的。”罗姥娘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啥,就二三十个了,这些够干啥的,后天你过寿得吃鸡蛋吧,再过几天到祝家相看也得带点礼去吧,眼看着天热鸡不爱下蛋,拢共剩下没几个蛋,还拿去换两条鱼,这日子以后还过不过了?”
罗姥娘善养鸡,以前家里条件好,只养个五六只够下蛋的就行,后来大舅收木材亏了本,竹园那头又出了事,罗姥娘就开始大肆养鸡了,先是十来只的养,再是十几只的养,今年更是一口气养了二十五只鸡。这一年到头,家里吃穿嚼用一半从地里来,另一半就是从鸡蛋上来。
像莲子刚出生那会儿,罗姥娘为她打的银锁就是用鸡蛋换钱添置的,大舅母方氏本就介怀罗姥娘用卖鸡蛋的钱打银锁,如今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红烧鱼,厨房水缸里还养着一条更大的鱼,自然心情不顺畅。
“吃饭呢,说这些干啥?”
大舅张成栋有些不悦,用筷子轻摔了下桌子,示意方氏不要当着外甥女的面说这些。不过,方氏可不买他的帐,张口就问他:“那好,不说鸡蛋的事,我找你说别的事。铁竹的亲事你准备怎么办,十六两彩礼家里只能凑出三两,剩下的到哪里去筹?”
这事本来张成栋也头疼的很,不过如今有了雕刻老竹根的法子,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筹到一些做生意的本钱,到时候再到外头收木材好了,大不了辛苦些,多往深山里走走,想到此对方氏说:“铁竹的亲事可以先缓个半年,届时我凑够了本钱,约上几个同行,亲自到闽地走一趟,那里的杉木长得好,如果送到江南……”
“你还要出去收木材?好啊,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要不是拿走家里的全部积蓄收木材,咱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吃个鸡蛋都要算计的地步,你还要铁竹的亲事往后缓,他如今都多大了,还要往后缓?”
方氏气的将筷子摔了出去,指着大舅张成栋的鼻子就开始骂,大表哥一言不发只盯着碗里的米粒看,罗姥娘皱着眉头在一旁劝,好好的一顿晚饭,几人吃得食不下咽,胡乱扒了两口就进屋去了。
“翠珍,你现在怎么这样泼,他是靠木材起家的,如今有了挣本钱的路子,自然盘算着再靠木材挣钱,你不说支持她,咋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这样闹?”
罗姥娘忍不住说了她两句,这个翠珍以前家里没败时性情是极柔顺的,对待丈夫和她这个婆母都是恭恭敬敬的,自打家里遭了那么一劫,她就渐渐变得刻薄和强势,不说对她这个婆婆没以前尊重了,就是对自家男人和孩子都是没有好脸色。
“娘,你当我想闹啊,家里事他一点不管,天天守着那个破竹园转,一根竹子都没卖出去,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看咱家笑话呢?”方氏捏着衣襟一点一点擦着眼泪,大表哥见了连忙送上一块帕子,谁知方氏见了儿子送的帕子,更加停不住眼泪,哭着说:“我也不是说过不了苦日子,可我心里就是不甘心,一想到两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临到我儿子说亲择妇了,周围好点的人家要么躲着不见,要么冷嘲暗讽的,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呜呜,凭什么啊……”
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挑中一个不那么嫌贫爱富的,人家开口应承了,自家却拿不出相应的彩礼,你说她心里能高兴吗?
刘家三姐妹来到大舅家的第一晚,就在方氏的哭诉中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