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平城外,虽然空气有些闷热,但太阳烈焰已然消散许多,众人去时匆匆,回来却不需着急。
林子宁和黄大林跟在黄志才身后,二人身上都背了一个褡裢,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除了买药材,林子宁也买了不少米面果蔬以及猪羊肉等食物,虽然买齐了祭炼水麻的药材,但是他心里仍对百草堂念念不忘。
与黄大林离开百草堂时,赵嫣如还在那等她师父平远上人。林子宁不知道平远上人与五禽散人谁会胜出,但他希望是平远上人,倒不是他有别的想法,而是一眼就看出平远上人与五禽散人谁正谁邪。
众人行至斗湖,仍是黄志才开启了水门,回到重华宫,林子宁想鲶十七道谢一番,并送上了自己给他买的小礼物,没花多少钱,但也算是一点心意,礼轻情意重。
寒暄完毕,林子宁就要回住处,但是鲶十七却叫住他:“乐成,晚上君候在斗福宫要宴请一位贵客,酉时中开席,你回去收拾一下,莫要迟到,你可是君候钦点的陪客。”
林子宁不知道钩渊宴请何人,又为何要自己做陪客,不过既然是钩渊钦点,林子宁自然没有推脱的份。
回到住处,林子宁稍作收拾便到斗福宫赴宴,到斗福宫时,酉时刚过,他看到的都是斗湖中一般的文臣武将。这些人知道林子宁是钩渊的新晋宠臣,纷纷与林子宁寒暄。
林子宁为人谦逊、处事稳重,并无丝毫的桥横之气。众人闲聊几句,就看到蚌云风昂首阔步走进大殿,林子宁知道蚌云风对自己有些龃龉,自然不会触他的霉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子宁一见到蚌云风便上前问好,与蚌云风稍作寒暄,夸了他几句就散避让到人群之外,将大殿中心让了出来。
没等多久,钩渊与鲶十七就陪着一个高瘦的白面男子进了大殿,林子宁站在人群外围,定睛一看,钩渊的贵客竟是他与黄大林今日在栾平县遇到的五禽散人。
林子宁心里一惊,五禽散人怎么成了钩渊的堂上贵客,那平远上人又在何处,是否受伤?
等众人落座,斗福宫主事钱水燮也已经安排下人上菜。
趁着上菜的功夫,钩渊咳嗽一声,霎时间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接着钩渊示意鲶十七。
鲶十七随即起身说道:“诸位,人族大贤长羽文丘曾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恰好有一位贵客远道而来,故而君候要在斗福宫设宴款待,顺便也让诸位见识豪杰的风采。”
钩渊接话道:“鲶将军此言甚好,五禽散人与我相识多年,乃是至交好友。诸位或许未曾听过五禽散人,但要诸位一定听过杨任这个名字吧?”
杨任是何人,乃是宝箴院楚州巡院使,此人年少成名,曾在北疆抵抗入侵蛮族七十余年,是天下闻名的阵法大师,听说他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迈入脱胎境界,是随时都能突破元神,成为陆地神仙的人物。
虽然在座的诸位除了林子宁都是水族,但是杨任的威名谁会不知道?但是杨任与这五禽散人有何关系?
见众人一脸疑惑与期待,钩渊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五禽散人正是杨任的师弟,二人自幼拜师南都江宁灵虚宫宫使灵德真人。只不过五禽散人不像他师兄以沙场和官场为意,多年来如闲云野鹤一般,快意恩仇。今日我斗湖能蒙五禽散人莅临,可谓是蓬荜生辉啊,诸位我们先满饮一杯,共迎五禽散人。”
林子宁虽是陪客,但地位并不高,便坐在左侧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他的前面正好是蚌云风,也不知道是何人这样安排的,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一听钩渊的介绍,林子宁便知道斗湖之水尚有底,而这斗福宫的水却是探不到底。
林子宁闻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却思量开。
想不到五禽散人竟然是宝箴院楚州巡院使的同门师弟,怎么一人沙场御敌练功立业报效国家,一人却修炼邪功残害百姓。而钩渊为何又与这五禽散人这般要好,难道二人臭味相投,乃是一丘之貉?
还有,即便杨任是脱胎境界的大修士,又如何能与已经练就元神的钩渊相比,而这五禽散人一看就是比不上他的师兄,钩渊又为何如此推崇?
还有,既然五禽散人到了斗湖中,平远上人又会在何处?会不会也找上门来,如果找上门来,钩渊又会如何相待?
斗福宫之内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没多久,钩渊便走下宝座走到五禽散人身边,对他说要向他介绍以为少年俊杰,说罢就拉着他的手就走到蚌云风席位前。
蚌云风见钩渊拉着五禽散人立在自己身前,还以为钩渊是要向五禽散人介绍自己,于是他赶紧起身,走出座位,立在二人身边。
五禽散人见蚌云风站在自己身边,便对钩渊说道:“这位少年虎背熊腰,身材壮实,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钩渊知道蚌云风和五禽散人都弄错了,便笑道:“这位乃是我内子的弟弟,幼年虽有些顽劣,资质却是不错,日后少不得有一番作为。云风,还不快向前辈行礼。”
蚌云风见钩渊当着众人夸赞自己,还要向贵客介绍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立刻站直了身子,昂首说道:“小子蚌云风,见过散人,还请散人不吝赐教。”
蚌云风怎么说也是斗湖中的权贵子弟,虽有些顽劣,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在的,他这一番话说的也是颇为得体。
五禽散人一听,便笑道:“我恰如西沉斜阳,蚌公子却是东升旭日,如何敢说赐教二字,他日若是得闲,倒是可以相互切磋一番。”
蚌云风闻言一喜:“他日必然登门请教,多谢前辈。”
二人有来有回,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却不想钩渊突然指着林子宁道:“散人,这位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青年俊杰王乐成,他与散人同族,乃是因为月前被两位贼人掳掠,逃到此处避难的。乐成,快来见过散人。”
钩渊的话刚说完,蚌云风和林子宁的脸色都是一遍,蚌云风一张脸涨得发紫,脖子上更是青筋暴起,虽然众人看不到蚌云风被袖子遮蔽的双手,但是他可以想象定然是握得像石头一般。
而林子宁则是先惊后惧,钩渊此举意欲何为,为何要当众将自己介绍给五禽散人,他若是想将自己介绍给五禽散人,自然可以提前将自己叫来,况且自己本就是早早来了。
再说蚌云风,自己若是他也难免误会,钩渊是要向五禽散人介绍自己,身为斗湖君的小舅子,不能这样想吗?
钩渊让蚌云风向五禽散人做了介绍,没有直接驳斥蚌云风的处置本是极为妥当的。而他也可以在宴席结束后再向五禽散人介绍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如此一来,岂不是在说蚌云风恬不知耻,自鸣得意吗?这与当众羞辱蚌云风有何不同?林子宁知道蚌云风定然不敢讲这件事记在钩渊头上,而是会认为自己抢了他的风头,若不是自己突然降临斗湖,此刻的他定然是风光无限。
但是,但是林子宁不明白,钩渊此举意欲何为?自己有必要被他如此针对吗?还是说,非得借自己这个外人办什么事情?
林子宁心中思绪万千,但脚下的动作一点不慢,他连忙起身躬身拱手道:“小子王乐成,见过散人。”
林子宁知道自己此刻动作越少越好,言语越少越好。于是他既没有挤到前面,又没有多说什么。
见林子宁如此冷淡,钩渊接过话来,讲了一番林子宁如何整理书库如何进言设置阵法,又如何在短短时日内自学成才,其间更是与大殿之中的众人相呼应和,直把林子宁说成了一个时间少有的奇男子、伟丈夫。
临了钩渊又补了一句:“散人有所不知,我后日就要启程赶赴东海,去为三太子敖丙祝寿。因此明日就要安排乐成接手整理斗福宫内外账目库存一事,如此人才能流落到我斗湖之中,真是上天眷顾啊。”
钩渊的此番举动并未知会五禽散人,但是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钩渊的举动不就是把蚌云风当成台阶,让林子宁踩上去树立威信吗?
自己再是贵客,也不需要将斗湖中如此多的官将叫到一起共同迎接啊?况且,真要将林子宁介绍给自己,非如此行事不可吗?
五禽散人所料不差,钩渊就是借欢迎五禽散人的虚名,向大家正式介绍林子宁的新身份。甚至为了帮林子宁树立权威,不惜将自己小舅子蚌云风作为台阶,让林子宁踩着上位。
钩渊就是让大家都知道,林子宁是自己最宠信的人,虽然他是异族之人,但是自己就是要重用他。而对林子宁来说,钩渊亦是断绝他和光同尘的念头,把他的后路堵上。
若是钩渊再把林子宁逃离斗湖这条最后的退路堵上,林子宁就要成为钩渊手中最锋利也是最毒一把匕首,即便他不在斗湖,也不用担心斗湖会起什么波澜。
至于蚌云风,若不让他当众受辱,如何让他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