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时为艰

目录:江山画| 作者:楼枯| 类别:其他类型

    六月陇西,骄阳似火,天地间如同放了一盆炭火,入夜却冷气逼人,空气冷的要凝固起来。经过两天三夜的艰苦跋涉,少冲所部五十三人即将穿越这片陇西人闻之色变沙漠,心情甚是舒畅,当晚与众人烤肉喝酒,不知不觉醺醺而醉,柳絮儿扶他回寝帐休息。夜半三更,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号角声,大地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少冲一个机灵跳将起来,探头叫道:“高斌,高斌”高斌疾步抢过来道:“西北方过来数百蒙古骑兵”少冲道:“你带人把他们引开”跳起身叫道:“埋沙放火”沙漠中无遮无拦,少冲所部半数不善骑马,若遭蒙古骑兵突袭,只能是死路一条。少冲想出一计:宿营时每座寝帐里挖一个沙坑,置大木箱于其中,骑兵来袭时,不能骑马的人藏于木箱,在箱盖上覆盖沙土,恐敌搜查故而放火惑敌。

    少冲藏好柳絮儿,叮嘱道:“未听锣响万不可叫喊,等我来救你。”柳絮儿吓得脸色苍白,抓着少冲的手不肯放。少冲狠心推开她,盖上箱盖,在上面铺了一层沙土,再把毛毯蒙在地上。

    帐外,高斌已率十余骑投西北方向而去。蒙古骑兵以大部追击高斌,以小部冲击营地。少冲刚一出帐,迎面一骑就挥刀劈来。少冲矮身避过这一刀,顺势将骑士拖落下马,一掌格毙。此时营中火光四起,少冲抢了一匹马,大喝一声:“随我来”残存标勇匆匆上马跟少冲投东南而去。蒙古骑士紧追不舍,少冲指示众人分散逃命。

    他自己则策马冲上一座沙包,身后追过来十余骑。少冲回身连发三箭,箭无虚发,追兵抽箭回射。少冲“哎呀”一呼跌落马下。众人大喜,飞马来拿少冲,不料刚一靠近,少冲却突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急出,转瞬间斩杀三人。

    少冲坠马并非赚敌之计,而是肩上中了一箭负痛跌落马下的。剩下的十来个骑士见少冲负伤,纷纷丢了弓箭拉出弯刀围了过来,两个老成的则端着硬弩冷眼旁观。少冲剑指首领道:“以多欺少不算好汉,敢单打独斗么?”首领哈哈大笑,举刀便剁,少冲侧身让过。

    侧面一汉挥刀来砍少冲双腿,少冲又躲过,如此三四次,众人只当他没甚本事,那两个端弩的也拔刀过来助战。少冲见时机已到,剑走游龙,眨眼间将十余人尽数斩杀。

    回望营地已是一片火海,出营追击的蒙古骑兵陆续回来一些,将斩杀的人头挂在马脖子下炫耀。见营地已被烧成一片白地,众骑便呼啸离去。

    少冲连滚带爬下了沙包,废墟上热浪袭人,一时无法认清埋柳絮儿的地方。顾忌蒙古骑兵没有走远也不敢敲锣。

    不多会,幸存标勇陆续回来,所剩只有七人,六人挂伤。少冲敲锣召唤被埋在沙中的人。一通响锣后被埋二十三人中爬出来十八个人,独独不见柳絮儿,少冲心中焦急,连敲三通锣,又有四人爬了出来,仍不见柳絮儿。少冲无奈只得命人一处一处去挖掘,直到天微微亮仍不见柳絮儿踪迹,少冲心情焦燥,喝骂众人去寻找。

    忽听有人喊道:“高护卫回来了。”只见一匹大青马驮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高斌慢慢地走了回来,他背上插着七支羽箭,血已经流干,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少冲急取“还阳丹”给他服下,高斌这才勉强睁开眼,费力地指着少冲脚下道:“快救柳姑娘。”

    少冲又惊又喜,双手变做耙,三五下扒开浮土,果然见到一个木箱。揭开箱盖时,柳絮儿如婴儿般熟睡未醒,少冲伸手一探鼻息,顿时如坠冰窟:柳絮儿已然气息全无。

    高斌惨笑道:“总舵主,她还、还有救”挣扎着爬到柳絮儿身边,捧住柳絮儿的脸口对口吹了几口气,又在她胸上按了几按,再吹气,反复几次,柳絮儿猛然剧咳两声有了生气。少冲喜极而泣,将柳絮儿紧紧拥在怀里不肯放。柳絮儿喃喃说道:“我一个人在下面好冷好怕。”少冲流泪道:“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传来,少冲心中一凉:高斌已然气绝身亡。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沙地上时,众人已收齐了所有的尸体,九成九的尸体都没了头颅,少冲点火将众人火化后,只觉胸中气闷难当,忍不住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天气极热,缺水无粮,一百里路走下来,幸存的三十一个人中又倒下了十七人,少冲箭伤发作,突然间高烧不退,不久便昏迷不醒。众人将少冲放在一块毛毯上拖着他走,又行四五十里,人人都已精疲力竭。一人忽恼怒道:“他已经没救了,咱们为何还带着他。”另一个接话道:“活人尚且没命,还带个半死的人,真是可笑之极。”众人一起嚷起来,丢下少冲要走。柳絮儿跪地哀求众人不要丢下少冲。有人讥讽她:“你有情义,你陪着他死好了。”丢下二人不管径自去了。

    柳絮儿拖不动少冲,只能跪下来用身体为少冲稍微遮些阴凉。但不过盏茶的工夫她便体力不支扑到在少冲身上。又不知过了几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驼铃声,一支驼队走了过来。柳絮儿拼尽全力站起来挥手呼救了两声,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是一支波斯人的驼队,领队见有人昏倒便上前查看,见柳絮儿还有气,拿出水壶喂了她两口些水。柳絮儿模模糊糊中感到唇边有一股清泉,便贪婪地吸允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她清醒过来,哀求道:“救他,快救救他。”

    波斯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美丽的姑娘,沙漠里水是很值钱的,你拿什么回报我?”他说话时色迷迷的目光就在柳絮儿鼓鼓的胸脯游走。柳絮儿毫不犹豫地扯开衣带躺在了沙地上。波斯人舔了舔嘴唇,把水壶塞到柳絮儿手里:“愿真主保佑你。”转身离去了。

    柳絮儿灌了口水,嘴对嘴地喂给少冲,少冲已经没有了呼吸,灌进去的水又漫了出来。柳絮儿绝望了,她无助地哭泣起来。

    夕阳西下时,柳絮儿把少冲的头发仔细地盘好,然后她把水壶里的水倒在少冲的脸上,用手绢轻轻地擦干。她最后望了一眼晚霞,呢喃道:“天凉了,咱们上路吧。”说完,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向胸口擦去……

    她不知道半里地外黄敬平正纵马飞驰而来。

    少冲昏迷了三天四夜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提审弃己而去的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丢下少冲后走了二十里就遇到了来接应的黄敬平,吐故纳兰恨众人背主,各判了十年苦役,只等少冲核准后便执行。众人闻听少冲来提审,个个又怕又惭。少冲命将众人的枷锁除去,说道:“我教律法第十七条‘见危不救者罚十年苦役’,可当日你们也是自身难保,情有可原,十年改为三个月吧。同教兄弟只有相扶不弃才能兴旺发达,他日再不可犯。”众人闻言痛哭流涕,人人捂面而退。

    安平堡南北长三里,东西宽仅一里,四周围着厚达两丈的土墙,风雨侵蚀显斑驳。每日清早,少冲就让人用小车推着他沿土墙走一圈,一面是漫天的黄沙,一面是低矮杂乱的土屋,整个安平堡死气沉沉。

    少冲问推车的年轻人:“这里离沙州有多远?”年轻人答:“六十里。十年前,这里人口过万,商铺林立,一片繁华。自被蒙古人屠城后,就荒废了。”

    少冲见他能猜破自己的心思,心生好感,问道:“你不是‘天赐子’吧?几时破身入教的?”年轻人道:“去年冬天。属下投效总舵主本是为家人报仇,杨堂主说我戾气太重不肯让我破身入教。”少冲指着土墙下一群练习骑射的士卒道:“你的箭法比他们如何?”年轻人不屑道:“纵然射的一手好箭,不过当个百夫长,我要学万人敌的本事。我发过誓,要在父母坟前摆上一万颗鞑子的人头。”

    少冲笑道:“不练箭法,一上阵便丢了性命,谈何报仇?便是让你领兵,士卒们又如何服你?”年轻人笑道:“为将帅者要心怀韬略,选贤任能,冲锋陷阵还是留给兵士们去做吧。古往今来书生成名帅者比比皆是。”少冲望了望年轻人那张红扑扑的娃娃脸,问:

    “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林玄茂,大宋凤翔府人。中枢堂侍从室帮办。”年轻人呵呵笑道。凤翔府已被蒙古侵占多年,他仍以宋人自居,这句话博得了少冲的好感。

    “让你这样的大才待在侍从室真是委屈。从今日起你到军中效命,假如三年后你还活着,我就让你掌兵报仇。”

    “一言为定”林玄茂喜不自胜,丢下少冲便下了城墙。

    杀马镇原名响锣镇,极盛时人口过万户,被蒙古人屠过两次后,户不足千。刘麻子原是镇上一个卖肉的屠户,七年前朱日哈的一个马弁拿了他一块马肉,不给钱就走,刘麻子提着双刀追了他三条街。因怕朱日哈报复当晚便收拾细软,撇下家业远走他乡。

    所有人都认为有生之年刘麻子是不敢再踏入陇西一步了,不曾想,仅过了两年刘麻子又回来了,不光带回来四十个铁打金刚般的把兄弟,还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富家秀,光陪嫁的丫鬟就有七个,个个貌美如花。

    刘麻子回到响锣镇后干了两件大事:第一,他把马千里派驻在镇上的税吏割掉了一只耳朵一只鼻子,剥光衣裳后装进麻袋给送回了快活林。第二件事是改响锣镇为杀马镇,“杀马镇”三字石碑还没刻完,就成了一座空城。所有人都相信马千里会兴兵来讨伐,到那时玉石俱焚,人畜全无。

    奇怪的是马千里迟迟没有动手,被赶走的税吏再也没有回来,刘麻子名声大噪,“二当家”之名不胫而走,而今当着他的面无人再敢呼他旧名,都伸出大拇指称一句“二当家”。二当家没有大当家的势力,但二当家更爱护商贾,杀马镇客商云集、商铺林立,一派繁盛景象。

    少冲跨入杀马镇东门土楼时正是夕阳西下,一抹残阳照在斑驳的土墙上,十字街口的一家饭铺里一个胖大的汉子正蹲在板凳上和五六个闲汉赌钱,桌上除了金条银锭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和捏扁了的金银器皿。少冲的长剑剑柄上镶了块红宝石,在门口灯笼的映衬下烁烁生辉,他刚一进门,就引起了胖汉子的注意。

    胖大汉子驽了驽嘴,几个闲汉会意,一个秃子就一屁股坐到少冲对面,剔着牙问:“哪条道上的?”少冲淡淡回道:“生意人。”秃子瞟了眼桌子上的剑,道:“卖不卖?”少冲道:“十万两银子。”

    秃子撇了撇嘴,阴冷地笑了起来:“这把剑我们当家的看上了,交个朋友怎么样?”少冲冷冷回道:“无意高攀。”秃子拍案而起,大骂道:“不知好歹剑,老子要定了”伸手来抢。少冲一脚踢翻桌子,桌子上的水壶、杯碗“噼里啪啦”像下了一场雨。秃子见势“哎哟”一声抱头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直喊救命。

    同伴见状拔出尖刀当胸便刺,少冲一个扫堂腿,扫翻一个。那胖汉见手下不敌,又惊又怒,一声大吼举起桌子便朝少冲砸过来,少冲不躲不避,抬脚将桌子踢了回去,那胖汉原本是能躲开的,只是他性子硬,不肯服输,怒吼一声,挥拳将桌子砸得窟窿。

    少冲点头赞许,跨前一步,直拳打去,胖汉仗着自己身粗拳大,硬生生迎上一拳。忽见少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暗叫不好,然招式已老,回转不及。少冲挨他拳到,手腕一翻,顺势叼住了他的手腕,向下一压。胖汉龇牙咧嘴地“哇哇”惨叫起来,跪在地上半点不敢动弹。

    少冲喝问道:“你就是刘麻子,本事一般嘛。”胖汉心服嘴硬,叫道:“你使诈,不算本事有种接我一拳。”少冲道:“谁有工夫陪你玩,我是拿人钱财取你性命的,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快说吧。”刘麻子愕然惊道:“你是马千里派来的杀手?不要杀我,我有钱,他给你多少,我双倍给你。”少冲略一思忖,点点头道:“听说你名声还不错,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老婆陪我睡一觉,这事就算了了。”

    刘麻子歪嘴一笑,道:“我老婆老了,不中看,给你挑个黄花姑娘怎样?”少冲冷笑道:“你少唬我,谁不知道你老婆是陇西一朵花,快去把她叫来,不然……”手下稍稍一用力。刘麻子就杀猪般惨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嚷道:“快请夫人来……”几个闲汉见势不妙,慌慌张张跑去报信。

    少冲拎过一把椅子坐下,叫声:“上酒来。”刘麻子附和着催:“上酒,上酒,好酒好肉,只管上。”店主端来大盆马肉,给少冲塞了一碗酒。少冲坐着一动不动,刘麻子冷笑道:“怎地?你怕有毒?”少冲冷笑一声,切下一块肉,甩给店主,店主冷笑一声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刘麻子得了意:“陇西水硬风冷,风刀子能杀人,却没人下毒害人。”

    正说着,一顶花轿停在门口,一个女人问:“是哪位朋友要见我啊?”一阵香风袭来,两名妙龄侍女扶下一位美艳少妇,年纪不过三旬,身姿绰约,面容圆润,一对黑瞳神采飞扬摄人心魂。看见少冲,就弯腰施礼道:“我当家的性情暴躁,得罪之处,我替他赔个不是,千万卖我一个人情。”

    少冲道:“罗宫主开了口,在下敢不从命。”少妇妩媚一笑,问:“朋友怎么称呼?”少冲道:“天火教陇西总舵主李少冲。”少妇咦了一声,飞眼将少冲打量了一遍,启唇笑道:“李总舵主来此有何见教?罗某人洗耳恭听。”说话时冷目扫了众人一眼,刘麻子一干人顿时如落潮的水退的一干二净。

    侍女用衣袖掸了条凳,又将手绢垫上,扶罗倩倩坐了下来。罗倩倩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浅酌慢饮,眼神勾勾地问少冲:“总舵主的伤可好些了?听说柳姑娘伤的不轻,我这里有些药,都是女人用的,她或许用得着。”侍女在少冲面前放了一瓶药。少冲道声多谢,没有动手拿药,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望赐教。”

    “你想问我为何出镇陇西十余年,至今仍在马千里之下?”罗倩倩放肆地笑道,“我来陇西并不想与什么人一争长短,我来这只是为大王搜罗些小玩意儿。这么回答是否让李总舵主失望了?”

    “可据我所知,宫主出镇陇西是奉命来对付马千里的。蒙古人猜忌晋王,晋王拉喀儿庆王结盟,喀儿庆王求梨花社除掉马千里这个眼中钉。晋王就与贵派院主洽商派宫主来陇西,平快活林、杀马千里,可宫主来陇西却是一败再败,至今仍被马千里压得翻不过身。”

    罗倩倩霎时寒了脸,冷哼道:“你什么意思?”

    少冲道:“欲与宫主联手灭了马千里。”

    罗倩倩哈哈大笑起来,“凭你……”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少冲冷冷道:“宫主以为在下的提议很好笑吗?”罗倩倩好容易止住笑,盯着少冲的脸用嘲弄的语气说道:“柳絮儿舍了贞洁去救你,你为何不再见她?”少冲愕然无语。罗倩倩紧逼道:“你是嫌她不干净?你这是知恩不图报。如此做派,我敢跟你联手吗?”

    罗倩倩悠悠然喝完杯中茶,道声告辞就要往外走。少冲陡然问了句:“罗宫主真忘了大欢喜佛之辱了吗。”罗倩倩登时打了个颤栗,阴森森说道:“李少冲,你是在找死”左右侍女闻言拔剑围住了少冲,看武功身手都是一流高手。

    少冲冷笑道:“只可惜李某的血洗不去你身上的耻辱。”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收了桌上的药就往外走。侍女摆剑封住了去路。罗倩倩黑青着脸说道:“我跟你联手。事成之后,他的一切都要归我。”少冲爽朗一笑,出门而去。

    自与罗倩倩暗中结盟,李少冲便时来运转。初秋,金岳赴成都与川中总舵定盟,两家合伙成立川陇商栈,专门经营宋蒙边境的茶马生意,所得利润五五分帐。

    中秋,鸣沙山金矿淘出金沙,少冲特设鸣沙分舵,由金岳兼领舵主,将所出金沙运至安平堡熔炼。

    九月,陆家丰重病,由张羽锐送回总教休养。柳絮儿同行。月末李浩瑜在驻马镇创设陇西会馆,一为往来公务接洽之所,二为刺探总教消息。

    十月初,少冲偶感风寒,养病期间,罗倩倩以刘麻子的名义派人前来探望,密告漠南万户左布阿将出镇陇西。左布阿之父多佐为马千里所杀,二家结有世仇。罗倩倩建议少冲袭杀马千里之侄马宏民,诱马千里出兵报复,由其背后运作左布阿出兵清剿。

    李少冲遂召众人商议。黄敬平道:“马千里乃一代枭雄,岂会为个侄子犯险?”张羽锐笑道:“三哥有所不知,这马宏民其实是他与兄嫂的私生子。马千里年轻时与人争斗,被人踢爆了一颗卵子,平生就这一根独苗,杀了马宏民,他定会起兵报复。”

    杨竹圣嗤嗤冷笑:“你说他是个阉人,没那玩意他讨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只为过过手瘾?”说的张羽锐脸腾地红了。众人轰然而笑。

    少冲问杨竹圣:“有把握杀掉马宏民吗?”

    杨竹圣道:“各部骑兵已募八百,九成是土著胡人,个个弓马娴熟。杀个马宏民不在话下。”

    少冲道:“那就尽快杀了他”

    半个月后,杨竹圣将马宏民的首级与一颗煮熟的羊头函封送入风和苑。马千里勃然大怒,派心腹干将朱日哈率三千铁骑突袭安平堡。众人皆劝少冲调杨竹圣回援,少冲道:“千里回援,师老兵疲,绝非良策。”下令一把火烧了安平堡,率部退入弦月山中,与朱日哈兜起了圈子。十天之间,朱日哈兵力损失近三成,只得退兵,进军不易,退兵更难。这儿射一支冷箭,哪儿打一个伏击,偷袭骚扰接连不断。

    朱日哈令各营互为犄角且战且走,历捐辛退保弦月山南麓的金家堡。金家堡墙高壕深,四下全是旷野,少冲不敢逼近。朱日哈遂得喘息之机,向城中各家索要酒肉犒军。百姓怨声载道,凑了数千金银,买通附近蒙古诸军把城围的铁桶相似。

    朱日哈在一干老兄弟的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除了逃命再也顾不上别的。离开安平堡二十里,蒙古人没有追来,他暗暗地舒缓一口气。前方烟尘滚滚,一年轻小校拍马舞刀而来,朱日哈骂了句:“奶奶的,凭你也来欺我”催马迎战,只一合便被来人斩于马下。小校名叫林玄茂,已奉命在此等他一天一夜了。

    在朱日哈兵败金家堡的同日,杨竹圣攻占了双刀镇。这是场惨胜。八百具冰冷的尸体换来一片焦土。李少冲和张羽锐的马队从坍塌的北门进城时,杨竹圣小跑上前为少冲牵马,用关切的口气说:“到处都是散兵游勇,总舵主出行该多带些人才是。”少冲笑道:“马千里都被你堵进了笼子,怕那些散兵游勇作甚?”

    杨竹圣听了这话不觉垂下了头,心里颇不是滋味,攻打双刀镇是他一力主张的,也是他亲自坐镇指挥的,仗是打胜了,却是付出了八百条性命倒是眼前这位自己一向轻视的上司翻云覆雨间就要了朱日哈的命。高下一目了然。杨竹圣此时对少冲充满了真诚的敬佩。

    少冲握着杨竹圣的手,好言宽慰道:“双刀镇是快活林的西大门,拿下它,快活林已无险可守,花再大的代价也值得。”杨竹圣感激之余,已经说不出话来。

    双刀镇既失,快活林无险可守。童玉书欲杀马千里献城,被马玲儿识破,诱至南园砍为肉酱。少冲下令攻城,激战一昼夜。城破。马千里携马玲儿举火。

    各营入城大掠。少冲寻访旧地,途遇两卒砸门索财。少冲令侍从逐走两卒,入院抚慰,寻到柴房,见一女子绞了短发,穿着又肥又大的棉衣棉裤,用锅底灰把脸涂黑,在身上泼上了泔水、馊饭,把自己糟蹋的污秽不堪,令人生厌。

    她蜷缩在灶后的柴垛草窠里,埋着头,一动不动,少冲先是没有注意,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当是条狗,待弄清是个人,还是个女人时,就大步走上前去,说:“别怕,我不会害你。”女人抬眼望了他一下,迅即又缩回了脖子,埋住了脸。

    李少冲立刻意识到这正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女人,他要她抬起头好让自己看个仔细。女人装聋作哑不动弹。少冲薅住她的短发,如拎着一只笑,扯到水缸边,让她自己洗脸。女人两手撑住缸沿,耿着脖子不肯就范。少冲就抄起木瓢舀水往她脸上泼。女人拼命地摇摆着身躯,瞅个空一把打掉了木瓢。少冲伸臂夹住她的腰,将她头朝下整个塞进了水缸,没头没脸地搓洗了一阵。再从缸里提起来时,果然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孔。

    女人呕了两口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蹲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少冲正为自己方才的粗暴行为心生内疚,女人却猛然跳起来撞向他,她的计策是拼尽全力撞倒他,然后趁机逃出屋外,院外有无数的小巷子,她有把握逃过这一劫。但她失算了,这男人虽猝不及防地挨了她一撞,却没有倒地,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他顺手揪住她的手臂把她掀翻在草垛上,男人的气力真是大的无边,反抗绝对徒然无劳。

    她紧紧地抓住系成死结的腰带,凄切中又带着几分嘲讽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悲悯地说:“你这样做,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他弯下腰像扯断一根枯草绳一样扯断了她的最后依靠,她的笑容僵死在脸上,眸中却无丝毫绝望,她做出了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举动:她自己把裤子褪了下去。

    李少冲愕然地楞在了那。女人的光溜溜的无一根毛发。她夹住腿,乜斜着眼嘲讽道:“天煞玄元白虎星,敲骨吸髓害人精。刑夫克子家财尽,劝君莫生逆天心。碰之不祥,碰之不祥,杀之最好。”

    少冲开始搬扯她的腿,她一面用力夹紧,一边惊恐地叫道:“你真不怕死吗。”一松劲,腿被搬开了,人呜呀一声哭出声来,浑身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很快一股奇特的麻酥酥的感觉由两腿之间迅速流遍全身,她打了个寒噤,像只煮熟的河虾一样蜷起身子。她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伏在两腿间拱动,那种奇妙的感觉就是他赐予的。

    她忍不住呻吟起来,起初的一声吓的她魂飞魄散,但很快她就扯碎了心中的那层羞怯。他们已经亲密无间,中间无一丝一毫的滞碍。当他做足功课,行将进入她时,她死死地抠住他的手臂,面目狰狞地说:“你得娶我。”他回答:“今晚就娶。”

    这并非敷衍之辞,当晚犒军宴上,李少冲当众宣布:“我要迎娶金家秀,就在今日。”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衣锦还乡、志得意满的金岳夸张地把一口茶喷在张羽锐腿上,他惊惊乍乍地跳起来说我给你擦呀,真就掏出擤鼻涕的手绢给张羽锐擦起来,一边擦一边说:“金家三朵花,陇西人人夸。大哥娶老大,二哥娶老二,张兄你就娶老三吧,哦,她还只有十一岁呢,等两年吧。”张羽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言冷语道:“留着给你儿子用吧。”

    满堂哄笑。

    李少冲压压手,道:“马千里污蔑说我们是无父无母、共妻共子的邪魔外教,百姓也当我们是炸心炒肝吃的妖魔。我们就做给他们看看,我们也是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人嘛。金家是陇西大户,他肯嫁女儿,别人还有什么话说?不光我要娶,你们也都要娶,红红火火,三媒九聘,闹他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又是一阵哄笑。

    众人都低了头各想各的心思,娶谁家姑娘呢,出多少聘礼呢,用公帑还是私房,家里那群莺莺燕燕又怎么安抚?想了一阵子,各人都有了计较,脸上都露出窃喜的神色。

    唯独黄敬平不识时务地泼了盆凉水:“这样公然违逆教规,只恐……”他后面话没说出来,众人的脸色就变了。

    “凡我弟子须志向高洁,不沾染俗尘,无妻无子,专一侍奉我至圣崇高无量功德之神。”此乃《烈火焚尘录》中第一篇第一章明言所示,即便少冲这等半途破身入教者也是熟记于心的。教规“铁八条”中的第二条也明文指出:内外徒众不得饲养妻子,违禁,责八百杖死。

    黄敬平黑着脸说:“还是换个说辞吧。”少冲道:“就说娶妻,上面我来说。”

    杨清得知陇西大胜,即令朱宗镇为宣慰使前往陇西慰劳,朱宗镇行至绵阳生冻疮,不能着衣,告请回山养病,杨清准允,派人护送至鹰虎山下温泉馆疗养。月末,顾青阳巡视完中州回山,复任风衣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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