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蜀先乱

目录:江山画| 作者:楼枯| 类别:其他类型

    李迎私放囚犯的事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由此闹了好大一场风波。先是川中总舵执法堂刑狱司典狱鲍成因渎职被革职。鲍成不服。鲍成以为金菱儿、钟白山一案始终是由总舵千叶堂操办,执法堂并非插手,二人下狱后,内外守卫皆由千叶堂担负,刑狱司和自己无权干涉,人是被李迎在牢里放的,自己闻讯赶去增援,还打伤了钟白山,无过而有功,如今出了事不追究千叶堂,而将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是何道理?不平则鸣,一鸣惊人。鲍成一怒之下具状告到公理院,公理院驳回状子,鲍成羞愤之下便在公理院外自残,一连割了十八刀,刀刀见血。一群在公理院见习的学生慌忙将他救起。学生们将他带回育生院,清理了伤口,纱布裹满了全身,跟个白粽子相似。鲍成就坐在大学院门口哭诉冤屈,惹来更多学生围观。少年人血气方刚,听完鲍成的控诉,便群情激奋,众人呼喊着要公理院重审。因不合法制,重申申请又被公理院驳回。学生们不肯罢休,抬着鲍成在大学院、专科院、武功院、养老院巡回鼓动,呼应者数以千计。育生院院主焦手得报,亲往安抚,好歹平息了此事,将鲍成接进迎宾馆治伤。焦手将此事告知审刑院院主刘春山,二日,公理院发票接受鲍成的诉状。专科院一干师生又为鲍成拟写上庭答辩之辞,又选派几个学养深厚,口齿伶俐的随行庭争。公理院开庭审理,取了证词,听了控诉,庭主事宣告休庭一日,隔日宣判。不料这时突然有人跳出来说公理院不会判鲍成胜诉,所作所为不过是做做样子。因为此案牵扯到李迎,他们是不敢深究下去的。李迎夜闯大牢私放金菱儿、钟白山之事从此大白于天下。是夜三更,武功院健儿营有人闯入迎宾馆欲劫持鲍成,被守卫打伤。数千学生由此在祭天台集会,要求执法堂复查鲍成被贬案,惩办肇事元凶。辰时,执法堂堂主雷显声以不合规程拒绝复查,学生们激愤之下开始封堵风衣府大门,又分出几支小队往清议院、小西湖和通天洞、红堡前鼓动,走到半途被侍卫堵截,不得已只能还回。李久铭于二日正午接见学生领袖,答应彻查鲍成案,学生方才渐渐散去。直到此时,李少冲仍被蒙在鼓里。后晌,出巡滇黔归来的董先成,向杨清进献土产,闲聊间才谈及此事,董先成对事情始末也不甚了解,只劝少冲以抚为主,勿动干戈。送走董先成,少冲将李浩瑜叫来痛骂了一顿,责其耳聋眼花,天塌下来也看不见。李浩瑜颇感委屈:“事发时属下派人去风衣府询问,半途硬给挡了回来。属下去见秋使,说外出公干。属下又赶到千叶堂,张堂主也出外巡视未归……”少冲听了默不作声,挥挥手打发了李浩瑜。正闷头踱步,谢丽华夹着一阵香风飘了过来,跟刚来时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轻裘薄衫衬出凸凹的身姿,盖不住如雪的肌肤。谢丽华把一颗玛瑙提子塞进少冲嘴里。笑道:“你的烦心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少冲寒着脸没理她。谢丽华咯地笑着:“是是是,你的话我牢牢记着呢。只是撒出去那么多的珠子,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再用一用呢。”见少冲不吐口。谢丽华便壮着胆子向内厅门口打了个响指,阶下一个侍女碎步挪过来,谢丽华低语交代了几声,那侍女低着头去了。李少冲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一抬头,瞧见李久铭、吐故纳兰和雷显声一行已到了前厅,遂快步迎了上去。谢丽华揉了揉胸口,一颗心总算落进肚里。李久铭此来正是为了学生闹事的事。少冲道:“都是年轻人,虽说急躁了些,却也并无大过。倒是李迎,若查明她果真触犯了律法,我绝不包庇此事来的如此突兀,又繁而不乱,难道就没人在背后捣鬼?既要彻查就查个水落石出,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一并法办。”正在商议间,忽见柳絮儿贴身侍女童晓彤跌跌撞撞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待少冲一路飞奔回到小西湖别院。柳絮儿已昏迷不醒,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少冲喝问:“究竟出了何事?”众皆屏息不敢则声,服侍的婆子哭泣道:“早起我陪夫人在园中散步,夫人兴致好好,有说有笑的。她说口渴,我去取茶,谁知我一回来,就看见夫人跌坐在地上已经不中用了。”李少冲握着柳絮儿的手慌乱地问道:“是谁害了你,是谁害了你。”此言一出,屋内一片死寂。谭中怡劝道:“夫人并非中毒,是她体质太弱,摔跤动了胎气。如今只有冒险剖腹,或夫人或婴儿,或可保住一条性命。”少冲将目光逡巡左右,所过之处皆把头低垂下去,屏息敛声,无人回应。李少冲突然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神情落寞地对谭中怡说道:“烦请先生施术吧。”他最后看了柳絮儿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内房。童晓彤此刻也赶了过来,两颊通红,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眼见众人的脸色,两行清泪便簌簌地滚落下来。李少冲无力地摆摆手,将她唤到一边,问道:“今早有什么人见过夫人吗?”童晓彤犹豫再三,咬唇答道:“谢掌宫来过。”顿了顿,深吸了口,又道:“辰时二刻,谢掌宫来见姑娘,说首座有事托她转告,叫奴婢回避。奴婢不敢走远,远远地在一旁看着。谢掌宫走后,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好,奴婢扶她在藤椅上少坐,就去拿热茶,不想……”童晓彤已经泣不成声。少冲拍拍她的臂膀算是安慰,又叮嘱道:“此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童晓彤刚应了声“是”,就听屋里传来柳絮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婆子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脸色已如灰土一般,拖着哭腔道:“夫人她,她,不中用了……”李少冲仰面朝天,禁不住满脸是泪。又听得一声惊呼,童晓彤一头撞在石阶上,挑花乱飞,已然香消玉殒。李浩瑜喝令卫士将婆子、医生等一干知情人全部扣在东院,无令不得随意走动。天火教教规:教众死后,将尸体用清水洗净,剔除多余毛发,用一块白布包裹,浸上火油后焚烧,所得骸骨研成粉末迎风播撒。此教规由西山人定立,天赐子皆能遵行不悖,那些半道入教的中土之人仍沿用土葬,相沿成俗,虽有悖于规制,然追究者绝少。李浩瑜思量李少冲是半道入教,与柳絮儿又情深意浓,私下就与陆家丰商议依中原旧俗操办丧葬,先在别院内设下灵堂,停尸三日后用棺椁成殓埋葬于小弥山。棺椁由陆家丰负责督造,造好后,命四个心腹亲信趁夜色运往小西湖别院,不曾想刚出内务堂后门便被一群学生截获,众人逼问出棺椁的去向,四人不敢回答。有个胆大的学生便跳到棺椁上,大呼道:“李少冲身为护教首座,却纵女犯禁、强奸披香殿侍女,如今又悖制给他姘头营葬,如此亵渎神器,强横霸道,奢侈靡费之人如何当得首座?”四下应声如雷,有人趁机鼓噪:“李少冲滚出落髻山还政于教主”附和之声更大。众人抬着棺材往小西湖别院而去。路过浮叶桥时,执法堂的巡捕手拉手组成人墙挡在桥头,前进无路,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仍往前涌,队列从中间被挤断,不少人被挤掉进湖里,那个站在棺材上振臂高呼的学生也是一晃一个跟头跌落桥下,可巧额头恰恰撞在石墩上,竟是一命呜呼。四下轰然大乱,有人嚎叫道:“青云兄何罪,竟遭人毒手,天理何在”那些学生也不管真相如何,只顾鼓噪,把那具尸体当做攻城槌一般朝人墙闯了过去。执法堂的那些巡捕事先得到严令不得动手打人,恰如被捆住了手脚,勉强坚持了一阵便被冲的四离五散了。一干学生呐喊着冲到小西湖别院前。小西湖别院前只有三五个守门的侍卫,见众人气势汹汹而来,便都退进了院子。众学生虽将别院围住,却摄于李少冲积日威势,并不敢擅闯。只是在外面振臂呼喊,斥责少冲“纵女犯禁”“荒淫无度”“作威作福”“奢侈靡费”等罪状,不久又加上“以下犯上”“架空教主”“昏庸乱政”等条目,再往后竟有人指斥少冲是临安拭剑堂派来的坐底奸细,连他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地入堂也说的一清二楚。小西湖别院前的学生迅速聚集至数千人以上,日夜擂鼓叫骂,又分出若干小队四处宣播、鼓动,不过数日光景就把落髻山翻了个个,四处火光影影绰绰,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李浩瑜向少冲进言道:“看如今种种,必是有人在暗中扇风点火,想借此逼迫首座下台。属下恳请首座即刻移镇红堡,调鹰虎山铁骑进山平乱。”少冲道:“依你看非杀人不能平息此乱吗?”李浩瑜咬牙切齿道:“非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不可。”少冲道:“我不想杀人。”李浩瑜道:“不杀人,如何能过这一关。”少冲低头不言,思忖良久,说道:“你即刻拟一道奏章,就说我要巡视南海,不能辅助教主了。”李浩瑜惊愕良久,不敢再劝一词,进屋去撰写表章,又嫌门外人太吵,便叫过一个执事吩咐了几声。那执事走到门前将门开了一扇,大步走出去,冲着黑压压的人群压了压手,朗声说道:“你们还在这作甚,李首座早回落髻山了。”众人见他虽孤身一人,却神情坦荡,不觉都心中生疑。有人私下道:“我早就说过像他们这种人家里一定是有密道的。”又有人道:“别上他当,且进去搜一搜。”顿时有人劝告:“休要中了他的诡计他如今还是首座,擅闯首座私宅,那是重罪。咱们所凭的不过是个‘理’字,丢了这个,还靠什么?”众人嚷了一阵子,决议去落髻山下向教主杨清请命。趁着这乱哄哄的劲儿,早已等候在暗处的谢丽华闪身进了小西湖别院,在此之前,她利用安插在各处的披香殿耳目探知了学生闹事的幕后主使,她满心欢喜,虽不能断定自己是第一个向他回报的人,但至少可以让他知道自己的一片忠心,也可以让他知道她这个披香殿主事和她治下的披香殿在节骨眼上还是能指上一些用的。李少冲在院中慢慢地踱着步,神情凝重,四周的侍从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种肃杀的气氛也影响了谢丽华,自见到少冲的一刻起她就感到浑身发冷,是那种从内往外的冷。李少冲停着,问她:“今日辰时二刻你在何处?做什么?”谢丽华平静地答道:“在政务堂后楔园,督促花匠修剪病枝。”少冲道:“这事也劳你操心?”谢丽华道:“首座的事便是天大的事,属下不敢不操心。”少冲叹了一声说道:“病枝总有养好的那一天,你一刀剪了,还能活过来吗?”谢丽华满面凄容道:“首座若嫌我办得不妥,尽可杀了我。”李少冲阴冷地盯住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怎知我就不敢杀你?”谢丽华寒着脸,梗着脖子,咬嘴唇,一声不吭。二人对视良久,李少冲颓然地垂下头去,缓缓地说道:“我要去巡视南海,你愿意同行吗?”谢丽华道:“属下愿誓死追随。”少冲哼了声说:“只是出去走走,哪里就要死要活了?”他仰面望天,吁出一口气,吩咐一旁的李浩瑜:“把人都放了。童晓彤忠心可嘉,厚葬了吧。”众学生抬着棺材赶到落髻山下时,李少冲请示南巡的表章已被杨清朱批下达各院堂,而其本人已由红堡出山南下了。众人虽不免有些气馁,但仍聚集在落髻山下不肯就走。约三更时,铁心堂前军、左军共一千四百人进抵落髻山下,加上执法堂巡捕,中宫监、风衣府侍卫合计二千五百余人成四面合围之势将闹事者围住,众人一手短棒一手盾,虎视眈眈。执法堂堂主雷显声出面申斥:众学生未经允可私自集会乃是违法之举,限令半个时辰内自行退去,否则将拿捕法办。学生闻讯散去大半,到四更天,山门前仍有二三百人围着棺材不肯走,喊得声嘶力竭,要杨清整肃教政,严惩贪腐。四更一刻,以执法堂巡捕为先锋,铁心堂左军为后,合计上千人入场捕拿。一番混战,死伤不下百人,余者全部拿捕入狱。二日,执法堂即以叛乱罪将被捕拿者揪送至公理院,审讯一个月,定罪三十八人,余者名单被中枢堂诠选司记录在册,定为永不重用。此时李少冲已携谢丽华、李浩瑜等人在崖州扬帆出海了。

    虽是第一次上天山山,沿途的景物却都像是在那儿见过的,这让李迎惊奇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及至见到顾青阳,她竟脱口而出:“顾叔叔,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你。”顾青阳道:“所谓千人一面,就是说的我这张脸,平常的都如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你觉得眼熟也就不足为怪啦。”李迎道:“顾叔叔休要自谦,‘仁义剑’的美名谁人不知?不然又怎能入的了我白婶婶的法眼,话又说回来,我白婶婶也是武林公认的大美人,你们都别说,让我猜猜她是谁。”众人便都含笑不语,李迎巡视了一圈,望定一个女子,貌似十岁肤细润如玉,白皙如雪,便忍不住赞叹道:“婶婶真是天女下凡,若是我俩走在一起,只怕别人要说你是我的妹妹呢?”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蛋,那女子一把打落她的手,冷笑道:“好轻狂的小人,嘴上沾了便宜,还要动手动脚?”李迎嘻嘻一笑,给白无瑕磕了个头,道:“你说我轻狂也使得,不过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世间哪个男人见了你能不动心?”李迎说的无心,顾青阳听来却浑身不自在。他正在尴尬时,钟白山、金菱儿忽而走出人群,跪倒在李迎面前,齐声道:“多谢大秀救命之恩。”李迎忙也跪了下去,说道:“两位快请起,这我可承受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两个头你自是受得起。”说话之人白发苍苍,面庞红润,只如四旬出头。李迎一时辨不清他的年龄、辈分,不知如何称呼。唐非池一旁提醒道:“这位是钟纯子前辈,听说你来天山,特意从大理赶过来的。老人家已经九十八岁了,四十年来不曾下山走动,妹妹的面子真是比天还大。”李迎闻听他便是西隐名宿钟纯子,忙倒身参拜。钟纯子连忙搀扶起来,说道:“老夫七十一岁才得这孽障,不想他行为无状,竟冒犯令尊虎威,原本是千刀万剐的罪过,能得姑娘大义相救,老夫要多多谢你才是。”李迎忙道:“那可不敢,其实没有爹的默许,迎儿哪里就敢。”叶秀道:“李首座当世奇人也,连钟前辈听闻他的名声都忍不住要下山去会他一会呢。”李迎闻言失色。钟纯子却笑道:“如今是没面目去啦。”李迎这才放下心来。金菱儿红着脸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件金灿灿的轻薄衣甲,道:“这是爹爹赏赐给我的,我今日转赠给妹妹,聊表谢意。”李迎看那件衣甲和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虽颜色不同,但样式竟是一般无二,不觉吃惊,便卷起袖子道:“多谢姐姐了,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件了。”众人闻言都围过来看,个个称奇。唐非池笑道:“今天真是祥瑞迭降,金银蚕丝甲竟一并现身江湖。”李迎惊奇道:“这里面莫不有什么讲究吗?”唐非池拈须笑道:“这讲究可就大啦。这两件蚕丝甲一金一银,都是用天蚕丝混合北极狐狸绒混织成的,轻薄如纸,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二者除了颜色有别,重量也不一样,银甲重三两三钱,金甲只有一两一钱。当日这两件宝甲都在西隐一脉手中,后来这件银甲流失到中原,几十年来不知去向,原来被天火教得了去。只怕他们也不辨好歹,或许只当成是一件普通的银丝铠甲呢?”李迎暗道:“可不是吗?金伯伯就以为它是用银丝线制成的软甲呢。”李迎拿起金甲在手里试了一试,柔若无物,轻如鸿毛,惊道:“这等宝物,我是万不敢收的。”钟白山道:“妹妹若是不收,倒让我们夫妻心中不安。”众人都劝,李迎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和姐姐换着穿吧。”钟纯子道:“如此也好,我另外教你六招小缠丝手作为酬答。”叶秀惊喜道:“妹妹大造化了。这六招你若学了,普天之下再没人能近身伤你。”李迎心中暗喜。钟纯子原打算用三天时间授完,谁知仅用了一晚李迎便已学得分,禁不住连声夸赞。李迎道:“这是您教的好,换成父亲,他必要罗嗦一大堆,这边刚说行,那边又说不行,把人弄的晕头晕脑。”钟纯子笑道:“如此看来,令尊的武学修为已达化境,玄妙之处可意会难言传。”顾青阳与唐菲的婚礼如日举办,道贺之人并不在少数,除了唐非池夫妇里外招呼,无瑕也事必躬亲,将各路来客招呼的妥妥当当。三日后唐菲便催促顾青阳回无瑕处安歇,无瑕却拉了李迎作伴,将青阳推出门去,那边唐菲也闭门不纳,顾青阳恐惊动宾客脸上不好看,只得在书房里将就了一夜。到了第四日,来宾多已散去,无瑕忽然踪迹全无,她房中的被褥衣服折的整整齐齐,日常物品也未曾少一件。唐菲泣道:“是我伤了姐姐的心,她怪我了。”金菱儿安慰道:“或许白姐姐是觉得闷,下山去散心。”顾青阳木然道:“她心中一定是在怨我,我要下山去寻她回来。”唐菲拽着顾青阳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白姐姐要是怪罪下来,我和你一起担着。”顾青阳宽慰道:“你如今已有身孕,怎经得起长途颠簸?还是留在山上静养。我去去就回的。”唐菲泪眼婆娑,说道:“不为我,为我肚里的孩子,你也要回来。”说话时无瑕的两个孩子顾湘楠和东方欲白跑过来抱住顾青阳的腿哇哇哭着要娘,众人看着都心酸。余姥姥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对顾青阳说道:“你放心去吧,菲儿和两个孩子我们会好好照顾的。见了她要多说好话,她骂你不许你还嘴,她打你你就挨着,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算什么,破了一张脸不要,好歹接她回来。”顾青阳唯唯应诺,打点了行装,与李迎一道下了天山山。顾青阳自感心中有愧,又牵挂无瑕安危,一时间茫然不知往何处去。李迎劝道:“婶婶此去只是一时激愤,哪有与你恩断义绝的意思?我看她多半会取道陇西去晋州旧地,我们去向金维四或罗大当家打听。你若不愿见故人,我代你去打听,你只需易容跟着我便是。”顾青阳想起自己与无瑕初会时,无瑕也似她这般年纪,便更多了一股酸涩难言二人来到安平堡外,但见兵粮马车进进出出,一派忙乱,金维四见到李迎站在面前,大感意外,李迎道:“金叔叔不想见到我?”金维四笑道:“哪里的话,属下是以为大秀跟着首座南巡去了,如何会在这里……”李迎听闻少冲南巡海外心里咯噔一下,料是自己走后教中出了大变故。在天火教,教主是统摄天下的君王,风衣府主是辅佐朝政的宰相,首座形同三公,有虚位,无实权。李少冲之所以能大权独揽,是他将教主杨清捏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南巡海外,没了‘天子’在手,便是大权旁落成了空架子。李迎不动声色道:“顾右使大婚,父亲命我前往道贺,故此没去。我也正落得几天逍遥自在。”金维四见她说的镇定,心中也没了主意,闻她求告派人寻访无瑕行踪,自不敢违拗,遂派亲信秘密查访,一连数日不见回音。李迎见安平堡调兵遣将,输运粮草,料将有战事,私下打探得知,半个月前蒙古军突袭中州总舵,总舵主张希言及钱粮、中枢、铁心三堂堂主遇害,教众死伤四千有余。消息传去落髻山,上下一片喊打之声。金维四调集重兵正准备攻打肃州,为死难同教报仇。陇西总舵在攻灭马千里后实力达到顶峰,李少冲虽行韬光隐晦之策,将罗倩倩推上陇西大当家的名位,但因势力太过强大,仍不免被蒙古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因江南大战在即,蒙古人无暇他顾,只能将有限兵力防守几座大城,在陇西暂取守势。金维四此刻聚兵攻城岂非正中其下怀?况且陇西精锐早已南下,所剩老幼病残又有何取胜的希望?李迎虑及此处忧心不已,想起金岳身为东使有权节制陇西,便生了去成都的念头。顾青阳是个心细的人,看出她的心事,便催她尽早上路。李迎别过顾青阳,星夜兼程奔赴成都,距城十里地听闻天火右使兼风衣府主李久铭带着中枢、执法、铁心三堂亲信于三日前进驻成外的双流山庄。说是按例巡视,实际为何,众人早已心知肚明。金岳贪腐太过,李久铭要拿他开刀立威。不过月余时间,金岳就像老了十岁,双鬓斑白,目光浑浊。眼见李迎坐在书案后的红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对镇纸玉狮子,他重重地哼了声,在客座上坐了下来,浑身的关节像生了锈一般咯作响。李迎玩腻了镇纸,又换了一支湖笔在指尖上转着玩。金岳开腔问道:“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李迎悠悠答道:“天下大乱,没心思玩。”金岳说道:“一潭浑水,何必来趟?没好处的。”他站起身,倒背双手,在屋里转圈,停住,红着脸说:“我这就派人把你送回去,你爹回来前,你就呆在那或者回紫阳宫。总之,不能留在成都,也不能回落髻山。”李迎忽问:“你们为何要逼走他?”金岳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继而暴怒道:“没人逼他,是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双眼涨得通红。李迎抽泣起来,她拖着哭腔说道:“跟你们过不去的人是李久铭,与他何干?你们同生共死十几年,有什么事说不开?非要斗得两败俱伤”金岳终于按捺住心头的躁气,他叹息了一声,平静地说道:“你年纪还小,许多事你不懂。他其实是自己想去南大洲看看,不然谁又能逼走他?一年半载他也就回来了。”李迎道:“你骗人,已经是天下大乱了,他还能心思去巡游海外”一句话说完,李迎眼圈红了,她强忍着泪,半晌方说道:“张总舵主遇难,金叔叔要起兵报仇,这事您管不管?”金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摇头苦笑道:“管不了了,这道坎,我是……过不去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李迎激动起来,双眸中噙满泪花,“去崖州,等父亲回来。”金岳木然不动,昏暗的灯光下面如土灰。金岳的亲随执事推门进来,踮着脚在金岳耳边低语几声,金岳木然地点点头。待执事一走,金岳突然反手扣住李迎的手腕,扯着她快步走到东墙壁柜前,拉开柜门,里面堆满了各式公文。金岳转动门上黄铜兽首,“咯”地一声轻响,壁柜底部突然裂成两半,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暗道入口。“走的越远越好,隐姓埋名等他回来”金岳把李迎往密道里猛力一推,关了暗门,再将伪装成铜兽首的机关按钮狠命往外一拉,扯断了控制机关的两根细铜丝。李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她静立不动,让双目慢慢适应眼前的黑暗,这是一条宽三尺高六尺的隧道,地面铺着碎石,两壁和顶部用木板镶嵌,隧道地面湿漉漉的略有旋水,但并不妨碍行走。李迎没有急着走,她伏在暗门上侧耳倾听屋中的动静。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点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冷笑声,一个男人操着绵软的江南口音说道:“……这个哪里过分嘛,你金东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做的到的啦。”李迎仔细想了想,自己熟悉的人中似乎没有操江南口音的。“你们要老子在成都自立为王,兴兵讨元,老子做不到老子生在北国,不会向蛮宋称臣。”金岳暴怒地叫道。李迎只觉得脊梁上冷风飕飕:举兵讨元他们是拭剑堂的人?落髻山上早有流言说教中某身居高位者是拭剑堂派来的坐底,她先前只当做是别有用心者散步的谣言,“身临绝顶那处不是风”,听的多了,不免也有些疑心。可她万万没想到传言并非虚妄,教中确有拭剑堂的坐底就在离自己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江南口音呵呵冷笑道:“到如今,你还计较这些天下大乱,正是英雄并起之时。富贵谁比王侯?提十万兵,克定中原,恢复汉唐千载之后亦存盛名。退一步讲,纵然出师不利,也还可以去临安享享福嘛。”金岳冷笑道:“金岳自幼喝酒吃肉,耐不得你那黏糊糊的米粥。恕老子不能给赵家人卖命”李迎心中感慨:“金叔叔到底是个硬骨头。”“你既不答应,我也只好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交差了。”“悉听尊便。”金岳决然说道。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听得“咕咚”一声闷响,接着又传来搅动水的声音,似有人在洗什么东西。水声断断续续,不多久就传来指甲扣抓木头的“吱吱”响。这时,李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雷显声”她差点叫出声来。是他,操江南口音的男人正是风衣府执法堂堂主雷显声李迎泪水簌簌直落,雷显声是父亲的亲信,难道竟是父亲要杀金伯伯不,不,金伯伯显然是知道谁要杀他,他冒死救了自己,怎么可能会是父亲?李迎希望再听到些什么来证实自己的判断,但屋中却突然变的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正当李迎有些失落时,却清晰地传来雷显声的怒骂声:“蠢材蠢材你见过谁把毒药当饭吃的,一粒就足够了。”伪造了金岳自杀的假象后,雷显声一行开始搜查金岳的书房。他本是捕快出身,寻人查物本是拿手好戏,他很快就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却发现开启暗门的机关已被损坏。院门外立着几十名誓死追随金岳的侍卫,他不敢蛮干,僵立了一阵,雷显声转身离去。李迎这才敢稍稍哭出声音,她像被抽去了筋骨,软软地瘫坐了下去。最先赶来奔丧的是川中总舵成都分舵舵主南德隆,他带着一群侍从张牙舞爪地闯进来。南德隆是金岳最得宠信的义子。李久铭进驻双流山庄后,成都城内谣言四起,众人都忙着与金岳撇清关系、拉开距离,惟南德隆仍一如既往,每日早晚必到金府请安。他更放出狠话:谁跟自己义父过不去,自己和自己的八千弟兄就跟他过不去。南德隆一进门就嚎啕痛哭,凄切之声感染了李迎,惹动她又落了一行泪。然而外面的哭声嘎然而止,传来的却是翻箱倒柜的声响。南德隆粗暴地将金岳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有用的、能拿的,一洗而空。南德隆知道金岳的书房里藏有密室,他寻找的手段颇为野蛮。侍从们抡起铁镐将地砖砸得稀烂,东挖一个坑,西刨一个洞,片刻之间,狼藉一片,却是一无所获。恼羞成怒的南德隆决心拆除四壁,铁镐、斧头齐上阵,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后,南德隆朝地上啐了口痰,恨恨地说:“娘的,真撞鬼了。”挥一挥手,领着随从满载而去。李迎打不开通往书房的铁门,只得往另一头寻找出口,走出四五十丈,见到一扇木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是一口废弃不用的水井,一条生满绿苔的井绳垂在眼前,仰头向上,依稀可见夜空星辰。水井是建在一丛冬青树中,北面是一座白色的圆顶小楼。这是金岳花费重金为最得宠的一个波斯歌姬修建的楼阁,那歌姬在他未发迹时就与他来往,彼此也算情深意重,金岳出任川中总舵主后将她接来成都,她却不耐南方的湿热,竟一病不起,她死后这里就一直空着,无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李迎回到金岳书房,灯烛早已熄灭,微弱的月光从窗棂间流进来,屋中一片狼藉,金岳的尸体靠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月色下圆睁的双目发出诡异的绿光。李迎定了定神,朝尸体拜了三拜。一时却想:一生争来争去,到头来不过落得具冷冰冰的尸体。尸体前散落着几片湿漉漉的草纸,金岳的身上又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李迎猜想他是被雷显声用浸了水的纸给闷死的。为此,她又仔细查看了书桌,果然找到两处指甲扣抓过的痕迹,想是金岳垂死挣扎时留下的。院中传来一阵打闹声,金岳的几房姬妾厮撕扭成一团,哭哭闹闹闯了进来,面对黑漆漆的屋子,众人又都惊惧不敢往前,你推我我搡你,谁也不敢进来。李迎摇了摇头,隐身到房梁上。几个姬妾乱了一阵,方抖抖索索进屋来,远远地对着金岳的尸体干嚎了几声,眼看着房中早被洗劫一空。众人都停止了嚎哭,先是面面相觑,继而相互挖苦,终是一哄而散。姬妾们前脚刚走,金岳的两个养女小六和古儿又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关好门窗后二人分开两头,一人一把小木槌在墙上仔细敲击,一边侧耳分辨声音的不同。二人辛苦了一圈在金岳的书桌前碰头,彼此都摇了摇头。小六道:“真见了鬼,我分明听他说过,有个藏珠宝的铁箱子就在这屋里。”古儿道:“会不会让人拿走了?”小六沉吟道:“不会,老东**东西可紧的。凭那些蠢货也能寻得?”古儿觉得有理,二人正要再找一遍。忽听院门“吱呀”一声轻响,探头进来一个人。二人连忙蹲伏在地,“哎呀不好,是云儿。”“啊,还有大管家。”二女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俱都麻了爪儿,一阵慌乱后,只得硬着头皮蹲在尸体后。推门进来的是被金岳称作粗粗笨笨的金府大管金典,此刻行动依然蠢笨,眼睛却闪着亮光,活像一只夜行的猫。他手提灯笼四下照了一圈,见无异样,便咳嗽了声。一个身材娇小,容颜极美的女子溜了进来,她是金岳的最宠爱的小妾芸儿,因为得宠,一直被其他姬妾排斥冷落。此时她手里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一副逃难的架势。“在哪?”金典压着嗓子问,目光透着凶狠。芸儿胆怯地打量了一下书房,颤声说道:“这里原本有一副画的……”“啪”金典狠狠地扇了芸儿一记耳光,“蠢货一点小事也办不成。”芸儿捂着脸没敢吭声。金典四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眼看着金典步步逼近,灯光越来越亮,小六和古儿吓的魂飞魄散。金典心狠手辣在金府是出了名的,下人们稍有过错,轻者挨板子重则砍手剁脚。即使金岳的姬妾也丝毫不敢开罪他,否则必遭横祸。芸儿初入府时因得金岳宠爱,恃宠而骄,言语间对金典有所轻慢,后被他设计陷害,吊打了一天一夜。从此对他俯首帖耳,凡事宁可得罪金岳也不敢得罪他。二人都知道落在金典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重压之下,古儿忍不住“哇”地一声尖叫起来,跳起来没命地往外跑。金典冷不丁地见金岳尸体后跳出个人形,只当是诈了尸,直吓得汗毛倒竖,魂飞魄散,丢掉灯笼翻窗便跑,芸儿一口气没上来当宠死过去。好半晌小六才回过神来,哪还顾得什么密室宝藏,慌慌张张往外逃,顺手牵羊拎走了芸儿的包袱。李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死不瞑目的金岳又拜了拜,趁乱溜出金府。此刻的成都城还算平静。经年战祸,城中百姓不足万户,其中大半隶属天火教川中总舵。金岳经营川中总舵多年,活着,成都城风平浪静,死了,川中必然大乱。三更后,原本空荡荡的大街上开始出现人,先是三五成群、七八一伙,不久小股变大股,大股汇聚成群。起初这些人只站在街边窃窃私语,一有风吹草动旋即避入临街小巷隐匿起来,人越聚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壮,言语越发激烈,终于传出了第一声嚎哭,金岳被害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迅速传播着,成都城陷入了巨大的悲戚中。有人开始打砸店铺,侵犯民居。成都城的大小衙门关门落锁,公差捕快们捂住耳朵蒙头大睡。终于,李迎看到了火光,沿街店铺被打砸一空后,躁乱的人群开始入室抢劫,放火、杀人、强奸之事也零星发生。李迎虽未入天火教,对教中各种暗号切口却了然于胸,她把李少冲给她的玉质令牌挂在胸前,既打消了不怀好意者的歪思邪念,也尽自己最大所能制止暴行,救助无辜。到下半夜,川中总舵中枢、执法、铁心三堂出动上千人弹压骚乱,当场捕杀数十人后,才将骚乱平息下去。东方泛白时,成都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李迎却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成都就像一口热的冒烟的油锅,随时可能因为一滴水而引爆。金岳的死讯早已不是秘密,死因也有几十种,暴病而亡、畏罪自杀、被人谋杀是最流行的三种。其中流传最快最广最易被人接受的是被人谋害,至于凶手,流传最快最广最易被人接受的是天火右使李久铭。这种谣言虽粗劣不堪,却很容易被人接受,天火教内贪腐成风已是不争的事实,李久铭推行律法,雷声大雨点小,只拍苍蝇不打老虎,其假反腐之名清除异己之心已昭然若揭。最关键的一点是,值此人人自危之际,实在需要一个借口凝心聚力以自保,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金岳。辰时初刻有关李久铭要藉此清洗川中总舵,“不杀个血流成河誓不回山”的谣言传遍了城中每一个角落。这口冒着青烟的油锅终于炸开了。川中总舵各堂所,成都分舵和各分坛上万人披麻戴孝聚集在金府四周哀声大哭,人们追忆着已故总舵主昔日的种种宽厚仁慈,声泪俱下地控诉李久铭的狼子野心,绘声绘色地描绘这个野心家是怎么虐杀他们敬爱的总舵主的。人们激愤的心被彻底点燃,上万人齐声高呼要为金东使报仇。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有目的的蠕动起来,人们高举着金岳的棺椁,高呼着复仇的口号向双流山庄进发。李迎被人群夹裹着出了成都府。按天火教的规例,风衣府主出巡,卫队要随身护卫。此外还要视具体情形从所在总舵的铁心堂调派士卒警卫外围。风衣府侍卫只有一百四十八人,此刻全部布置在双流山庄内,重点防守东门和北门。驻守庄外的川中总舵铁心堂四标人马在滚滚人流到来之前,便逃去无踪,许多人脱去号衣丢弃武器也加入人流中。天明时分,几千人将双流山庄围得水泄不通。风衣府的侍卫拿下十几个试图闯进山庄的冒失鬼,并将一个冲撞侍卫的年轻人当众杖责三十。风衣府侍卫统领黑着脸呵斥众人:“右使出巡视同教主,围困行辕便是造反,再不退去,一律格杀勿论。”川中总舵虽有数千人,却是群龙无首,被他呵斥竟无人敢吭一声,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时近正午,骄阳如火,有人便悄悄溜走,剩余的散坐在庄外的树林中纳凉。李迎见此情形心中阵阵冷笑,忽有人低声警告:“鹰虎山大营三千人马正杀过来,快逃命去吧。”那人说完,鬼鬼祟祟往树林深处去了,有人经不住恐吓,起身离去,李迎将斗笠盖在脸上,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不久又有一个瘦汉子凑过来,说:“你还有心思睡觉。鹰虎山大军已经杀来啦,在这儿的人都算叛乱,格杀勿论,一个不留。”说完就要走,李迎伸腿将他绊倒,跳起身踩着他的背,喝道:“什么人指使你散布流言。”那瘦子早慌了神,哀求道:“我知道什么,我不过是个跑腿的。你要问去问总教中枢堂的汪达山,你这样踩着他才算本事,只怕你又不敢。”李迎料他确不知情,便丢开放了他。那瘦子骂骂咧咧往前走,预料李迎追不上他,狂奔大呼起来:“杀人啦杀人啦”“鹰虎山大军杀到啦”有人趁机鼓噪。“杀了李久铭,跟他们拼啦”被谣言搅动的人群焦躁不安地离开了歇凉的树林,汇聚成一条黢黑的长蛇,起初它还显得单薄无力,但很快它就变成了一条阴狠而凶残的巨蟒,足以吞下它厌恶的一切。李迎声嘶力竭地呼喊道:“这是个阴谋大家不要上当”她拼尽了全力,但在数千人汇集成的洪流前,这声音变成了连她自己也听不清的喃喃自语。她自嘲地苦笑了声,在一片狂乱中独自离去。李久铭的人头被扔了出来,在数千人的脚下球一样地踢来踢去,落得个皮骨无存。他的一干亲信随从,在经受了一番惨绝人寰的凌辱后,用白布缠裹起来浇油焚烧,油少,一时烧不死,嚎哭之声动天彻地。当夜,教主杨清下旨追赠金岳右使荣衔,以风衣府主仪制厚葬,在成都和落髻山布设两处灵堂,教主杨清亲自领衔祭拜;下旨褫夺李久铭右使荣衔,命执法堂严查其通敌之罪。月后查明李久铭为临安拭剑堂奸细,其党羽查雷显声畏罪潜逃,不知所踪。吐故纳兰因功擢升为风衣府府主,赠右使衔;黄敬平领关西行辕大总管兼川中总舵主,赠东使衔。杨竹圣升任风衣府副主兼铁心堂堂主,赠秋使衔。张羽锐升风衣府副主兼任千叶堂堂主,赠西使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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