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76 秋绍的房间
有人说，一个人的房间布置，反映了他的内心世界。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所以劳拉根据自己的感觉给秋绍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卧室，哪怕是在牢房，秋绍也过得无比的舒适。
秋韶和他的哥哥最相似的地方是什么呢？
样子？性格？经历？他那种完全雷同于秋绍的气质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秋绍房间里的东西很多，摆放的位置也很杂乱，但排列的顺序却很有条理，深色到浅色，复杂到简单。墨绿色的纱帐打了个死结，挂在床铺的顶上，还吊着线路复杂的挂坠，坠子上六只手的佛像拈花一指。
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像一个摆放物品的仓库，既看不出规律，也看不出主人的爱好。
大床上孤零零只有一个米色的枕头。
连被子都没有。
秋韶忽然间觉得很冷。
整个房间密不透风，阳光渗透不到任何一处角落。
哥哥做噩梦醒来的时侯，看到这么冰冷的地方，会不会更害怕？哥哥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侯，会不会更怨恨？哥哥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侯，会不会更厌恶自己的存在？
哥哥，连在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还是这么艰难的掩藏自己吗？
秋韶拿出相机，各个角落都拍了几张相片，然后宝贝的紧紧藏在怀中。
他也要有这么一个房间。
他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房间，因为母亲总喜欢抱着他睡觉，不停的呢喃他的名字，然后入睡。
再然后，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张力在侯季文喊出声音的瞬间就冲了进去。
侯季文满头大汗，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显然陷入了某种痉挛状态。
威尔森却呆愣在一旁，动也不动。
张力一把推开他，上前拍着侯季文，大声叫他的名字。
“表哥！表哥！表哥！”张力恼怒至极，“威尔森，他是一个人，他不仅仅是秋绍的镇定剂，你能不能对他哪怕有一次的公平点！”
张力的指控让威尔森惊醒了过来，威尔森从药箱拿出一个针管，很迅速的在侯季文的手上扎了一针。侯季文渐渐安静了下来。
威尔森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头，又忽然状似癫狂的喊了一句，“那不是我做的，不是！”
张力揪住他的衣领，“该死，你是专家，爷爷他信任你，所以才把表哥交给你，你到底是用什么来回报他们的信任的？”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威尔森忽然站起来，指着侯季文，“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身上又有几个人的做的手脚？我一直说过，侯季文将本应该分给所有人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这句话，不仅仅是结论，而是实在的事实。侯季文，你的表哥，原本就被切割成了很多个人，然后每一个人都代表了一个身份，那个身份又针对秋绍拥有一个特定的情感。”
威尔森喘息着，他没有想到当他艰难的终于突破侯季文的心防后会看到如此惊人的东西。
“你最在乎的是谁？”
“秋绍。”
“为什么，因为他救了你吗？”
“不是啊，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啊，是我唯一的儿子啊。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对方陌生的语气让威尔森心惊了一下，只能继续问道，“秋绍最在乎的人是谁？”
“我啊？”
“为什么你的口气是不确定的呢？”
“因为他也在乎别人？”
“他还在乎谁？”
侯季文又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关于二十多年前的绑架，你还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很多东西，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秋绍会生气？”
“他不会。”侯季文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他也忘记了。”
威尔森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但侯季文已经开始沉默，连点回应都没给他。
“秋绍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爱人。”短短一句话，语气变换了几个，最后两个字，甚至带着疯狂的憎恨。
“你恨他？”
“为什么要恨，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现在对于他来说，又是谁？”
沉默。
“你过去对于他来说，又是谁？”威尔森只能换个方式问，内心已经越来越心惊胆寒。
“我是他的母亲，父亲，兄弟，朋友，他没有爱人。”侯季文显得很高兴。
“他的兄弟，是指秋韶吗？”
“谁？他的兄弟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了，秋绍杀的。”侯季文更加高兴了，连尾音都上扬了几个声调。
“他的兄弟有名字吗？”
“小白，小黑？”侯季文苦恼着，“秋绍很喜欢这么叫我？”
“这些，你都不确定？”威尔森注意到了侯季文几乎没有直接确定的陈述句。
“恩，因为秋绍老是忘记该怎么叫我，到最后，他连小白小黑也忘记了。”有些控诉的语气。
“你忘记了什么事情，对吗？”
“是的，我想记起来，然后告诉他。”
“你想到什么了？”
侯季文又不出声了，他仿佛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走着，然后一个熟悉又让他痛恨了很久的声音在前面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他往前走了一百三十六步，然后回头，再走一百三十六步。
来来回回的走。
奇异的刺痛从仿佛千斤重的心脏开始蔓延，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大叫起来。
侯季文和秋绍的房间，出乎意料的相隔很远。
在他们结束连体婴生活般的日子后，秋绍搬到了最偏僻的一个房间。年幼时侯的侯季文自然是哭闹着不同意的，可是秋绍冷冷瞥了他一眼后就不敢再说话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但是秋绍每次做噩梦的时侯，就会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侯季文总能在秋绍最痛苦的时侯将他从噩梦中拖出来。
直到成年，这种奇怪的模式才渐渐变得正常。
秋绍不再无缘无故的做噩梦，侯季文也不会无缘无故在深夜赤着脚去狂敲秋绍的门——哪怕秋绍还是有做噩梦。
秋韶踩着轻快的步伐，但那也只是相对体重而言的。
他学习哥哥的姿势、神态、连步伐都尽可能的保持一致。
秋韶听出了是那个讨厌的男人的声音，语气中的难以掩盖的疼痛让秋韶觉得很解气。
自以为是了解哥哥的人。
哥哥这种人，怎么会是这么轻易就能让人理解的？
他数着步子，往那个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十，十一，十二……”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一百三十四，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
他停在了侯季文的房间，侧耳听着。
房门其实没关，但是里边熟悉的摆设让秋韶止住了脚步。
然后他发觉，自己更加讨厌侯季文了。
侯季文是个性格很鲜明的人。
他暴躁，他激进，他甚至有些冷血。
他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用在应付秋绍的事情上。
但是被催眠的他却很温和，很柔顺，除了警戒心一如既往的强大，但依旧可以看出，那不是一贯的侯季文。
张力的手在发抖，如同很多年前发现秋绍对侯季文做手脚时侯一样，手脚冰凉，连话都被堵在喉咙中，无法发出一个声音。
秋绍的确没有像侯季文在乎他那样在乎过侯季文。
这一点，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所有有眼睛的人却也在心里隐隐的相信，哪怕秋绍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冷酷，心里应该对侯季文也有些不同。
他们看了很多年侯季文的不惜一切。
秋绍为什么不能稍微对侯季文不惜一切一次呢？
张力是这么想的，威尔森自然也是。
他们是最接近那两个人的人，参与了他们的生活和思维。
却在今天，猛然被告知了残酷的真相。
那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屋子内三个人，一个人昏睡，两个人仿佛被雷劈到了般面如死灰。
秋韶更加抱紧了自己的相机。
久久，张力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么，你又有什么结论？”他已经越来越痛恨所谓的专家了，只有他们那种优越感如此强大的人，才会无所顾忌的以研究实验之名，去践踏别人的痛苦。
威尔森也恢复了平静，他拿了张被子盖住侯季文，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岁，温和的看着曾经剑拔弩张的少年如此平静的睡容，叹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侯明锋没时间管他们，他们就跟我的儿子一样。也许你认为我更偏心于秋绍，但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抬头望着张力，“当年的情况，或许有我失职的地方，但是，如果不是那个阴差阳错，秋绍可能早就死了，侯季文也可能经受不住打击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不是推卸责任，侯季文，是一开始就被人下了暗示，他必须时刻都看到秋绍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么之后呢，你刚才所说的，他被切割成了几个人又是什么意思？”张力又激动起来。
“秋绍缺少什么，就会让侯季文成为什么，秋绍认为自己不需要什么，那些东西就会消失。”
所以侯季文才会沉默。
因为消失的东西不过是是被禁止再说出来的东西，而不是真的被物理删除了。
“不对！”秋韶终于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人太专注自己的情绪，居然没有发现门口有人。
张力和威尔森对视了一眼，很迅速的上前关上了门。
侯季文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秋韶探下头，观察着侯季文依旧有些不安稳的睡眠。
然后抬头，“哥哥什么都不需要，他才不会用个替代品来满足自己的回忆。”语气是坚定的毫不犹豫的。
张力和威尔森多少听过这个被称为赝品的孩子的事情。
威尔森却眼皮一跳，这种轻飘飘的警戒感，只有在面对那个秋绍时侯才有的警戒感。
秋韶继续说着，嘴角不自觉的摆出最熟悉的弧度，“哥哥只是在找，最适合留在他身边的人，可惜，这个侯季文似乎失败了。”
“失败了什么意思？”张力上前抓住秋韶的胳膊，这个酷似秋绍的小子他看不顺眼很久了。
秋韶看也不看他，继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侯季文，凑到对方的耳朵上，“侯季文，是个失败品，连赝品都不如。”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却让张力和威尔森脸色大变，猛地将秋韶拉开，却似乎迟了点。
侯季文浑身剧烈的振动起来，肌肉也扭曲成一团。脸上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秋韶是用秋绍的声音说的。
他人生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那个哥哥，自己的努力加上外在的原因，他和秋绍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一致的。
正常的侯季文也许分辨得出来，但现在无论身心精神都是侯季文最脆弱的时侯。
牢房内不见天日的意思是看不到阳光。
安静到仿佛坟墓一般的冰冷的地方。
秋绍曾经以为他就是活在一个坟墓中，不然为什么他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任何的方向呢？
坟墓中也应该有死人，或者腐烂的尸体。
可惜，从他睁开眼睛的看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没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
所有他曾经熟悉的人，也一个都不在。
要毁灭一个人的希望需要多久？
也许一秒，也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秋绍不认为自己是个文艺的人。
他理智到了可以随时为了清醒而将头埋在冰水混合物中。
零度的刺激会让他感觉自己是真的活着，哪怕他还是觉得将重新从冰水混合物中抬头会呼吸到不真实的空气。
他看到费云帆，看到汪紫菱，看到楚廉，看到汪绿萍。
好吧，那些人，那些曾经认定是虚假的人，已经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死的死，关的关，所有他能看到的地方，不会再有这些人的影子。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真实呢？
为什么，他还是找不回那种真实的感觉呢？
“哥哥是很冷血的，对别人冷血，对自己就更残酷了。”秋韶抚摸着心爱的相机，这是他好不容易让卡莱恩送给他的东西，整个侯家，看他就像看到哥哥一样，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是侯季文自己凑到哥哥身边的，是他自己要求陪伴哥哥的，那么哥哥物尽其用一下又有什么不对！”
十七岁的少年应该是神采飞扬，哪怕叛逆桀骜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可是秋韶不是。
他仿佛就是秋绍被放大被隐藏的另一面，或者该说，曾经出现过的那一面。
冷酷又残忍，天真又恐怖。
威尔森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秋绍继承了他的一切，知识和经验，却始终没有诚实的面对过对他友善的长者。
张力觉得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少，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一直压着，呼吸有些困难。他急冲冲的打开门，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耳朵仿佛有奇怪的带着翅膀的小虫在不停的嗡嗡直叫，让他无法顺利的思考。
他想起很多年前秋绍看他的样子。
不屑，残忍，扭曲，还有些疯狂。
不对，不对，如果只是这些，根本不足以让一直都对秋绍不满的他退却和害怕。
对了，他的眼神，那个疯子的眼神，是死寂。
空无一物的死寂。
劳拉自从绿萍走后也不再过来了。
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秋绍有些疑惑。
他们这种人，所有的鲜明的情绪都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他们拥有足够清醒的理智。
就像他现在这样。
汪紫菱死了。
曾经以为是世界的轴心人物死了。
地球依旧在转，他还是待在自己选择的地方不想见任何人。
什么东西改变了，什么都是又一直都没有发生变化？
秋绍看着一帘幽梦的戏这么突兀的落幕。
仿佛他曾经的小心翼翼斟酌布局都成了一场笑话。
绿萍的腿还是断了，心还是伤到了。
他所做的一切，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
他的生活，总是一个又一个问话，疑问句的生命从可以将他避疯到最后的不得不的习惯。
秋绍不习惯审视自己的过去，因为侯季文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帮他处理好所有的麻烦，连所谓愧疚一下的多余情绪都不会留下。
他们，已经分开整整三个月了！
不见面，不说话。
仿佛从来都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