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给您请安。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曦雨笑盈盈地给上座行礼。
“行了行了,快过来。”凤老夫人招招手,把外孙女揽到自己身边,又叫上早膳。
“姥姥今天气色真好。”曦雨爱娇地偎在外祖母怀里,小嘴里吐出一打一打的甜言蜜语,逗得凤老夫人直笑。
丫鬟们送上早点,祖孙二人一起吃饭,曦雨不时给外祖母夹她爱吃的虾饺、小菜,虽说大家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曦雨来了之后,就常在饭桌上主动提起个话头和家人闲聊两句,从此凤家饭桌上的规矩就没有那么严谨了。
边吃着,忽然绿云进来行礼:“老夫人、三姑娘,林府派人来,说涂山郡君病了,林老爷整天要忙公事,公子读书、少奶奶要管着家,不能在跟前伺候。郡君想娘家人,国师府现又没女眷,就想接咱们家姑娘去住一段日子,陪郡君说说话。”
“哦?”凤老夫人一怔,问:“要接哪一位姑娘去?”
“说是方便的话,两位都接去;若是不成,不拘哪一位便是了。”绿云恭谨回话。
凤老夫人略一思索:“阿雨,你姐姐心情也不好,你去如何?略陪着她说说话,住几天也就回来了。林府断不会委屈你。”
“是。”曦雨站起来行个礼。
“那我这便去回话了?”绿云请示一下凤老夫人。
“问问她们,何时来接姑娘。”凤老夫人示意绿云退下了,曦雨也行了礼回房去收拾东西。
“涂山郡君……啊!我想起来了!”曦雨皱着眉头回忆一番后恍然:“我记得刚回来的时候在国师府见过一回,那次还给她行了大礼呢!过年的时候也回过她的帖子,对了,咱们和国师府关系这么好,怎么和这位郡君倒不怎么亲密呢?”
“这个啊……说起来也挺复杂的。”曦宁坐在桌边,也皱着眉头想:“祖母和舅公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弟,但是他们还有一个弟弟,是庶出的。”
“啊?我怎么没听人说过?”曦雨惊讶。
“你自然没听说过,这位小舅公是个青楼女子生的,他母亲连国师府的大门都没进过,他也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就是涂山郡君。”曦宁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接下来呢?”曦雨问。
“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都不细致跟我说,你问哥哥去。”曦宁带些埋怨地说。
“大公子来了。”院子里有人通报,曦展和茉莉进来,笑道:“正要来跟阿雨详说呢。”
“哥哥你偏心!什么都不告诉我,偏对阿雨说。”曦宁不满了。
“你若有阿雨十分之一的通透洞明,我也不瞒着你了。”曦展揉揉她额前刘海,曦宁一把拍开他的手,怒视。
“快坐,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曦雨忙招呼,似月和丹朱捧上茶来。
“那位庶出的小舅公从娘胎里带出来病根,他又是庶出,国师府里虽然没人难为他,也自然不会像正经主子那样待他。唉,只怪他娘实在糊涂,自己是落难的千金小姐,入了青楼犹带着几分心高气傲,生下了孩子也不肯找上门去,硬是等自己要死了才言明了他身世。说是庶出子弟,实则是私生子,他甚至连‘涂山’这个姓氏也没有冠上。”曦展叹息:“他是这样的身子,没娶亲就死了,通房丫头给他留下个遗腹女,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倒真是可怜。”
曦雨点点头,许多小言中对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青楼女子赞赏非常,但她真的觉得这个女人很傻。当现实摆在眼前,仍旧死不低头,最后让自己的儿子落到这样的境地。先天性的疾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母体里时没有受到完善的照顾,更何况出生后的条件也不好。
“自祖母出嫁后,涂山郡君就是国师府里唯一的小姐,虽然身份尴尬,但也没人敢亏待。她生性又敏感,据说像极了她亲生祖母的性格。虽然是大家小姐,自幼也娴雅温良,但常常为自己的身世自苦,阿瑾的父母劝了她许多次也不肯放下。”曦展深深叹息,曦雨在一边也跟着叹息,她可以想象得到,一方面实实在在是涂山家的血脉,享受着优越的物质条件;一方面在温雅贤淑的表象下,又敏感、自卑、高傲、脆弱,自己心里觉得以这样的身世不免在人前抬不起头。这样的人,很难和家里的人处好关系。
“阿瑾的父母待这位堂妹极好,她也是知道这点的,对兄嫂也非常敬爱,相处得倒很融洽。先帝第一次遇刺,表舅舅(涂山瑾的父亲)为了救驾而术力尽失,险些性命不保,失去了继任国师的资格,从此夫妻俩远游海外仙岛,在那里定居。临走前先帝问他有什么愿望,表舅舅说,家中其他人都不必他牵挂,唯有这个堂妹,身世尴尬,唯恐她出嫁后被夫家看不起。先帝便册封她为郡君了,后来还为她挑了个才德兼备、相貌堂堂的状元做夫婿,就是林表姨父。”
“原来如此啊。”曦宁恍然。
“可是这位表姨实在是命不好,出嫁这么多年没有子女,林家就逼着表姨父纳妾了。林府现在唯一的公子并不是郡君生的,从小体弱多病,我记得有几次,大夫都说不行了,谁知又活过来。还有,听说这位公子娶的妻子和郡君也不融洽,他们府里可不像咱们府里这样和睦,你去陪她几日,凡事多个心眼,不行的话就告辞回来。”曦展叮嘱。
“要不是我们成亲的时候烦劳林大学士和这位郡君充当媒人,现在不好回绝,也不用你去了。”茉莉拉住曦雨的手。
“没关系,她好歹是亲戚,又是长辈。我去陪她两日,给她解解闷,若是待不住,就送信儿回来,你们好去接我。”曦雨心中已有了计较,笑得胸有成竹。
“林府回过信来,说后日来接你去,我遣几个人来帮着似月给你收拾东西,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让她们给你添。”茉莉继续叮嘱。
“知道啦。”
“多带些钱过去,虽然只住几天,但不免要打赏下人。”曦展补充。
“是去陪病人的,艳色的衣裳就别带了,带那些清淡素雅的去。但首饰不可少,少了是要犯忌讳的。”茉莉继续补充。
“行了行了,你们派个知道规矩的来帮我就好,你一句我一句,还真不愧是夫妻呢!”曦雨打趣。
“都是为你好!”茉莉俏脸微红,往曦雨脸上拧了一把:“贫嘴滑舌!”
后日很快就到了,林府派了车马并下人来接,曦雨带着似月和众人告别,潇洒地上车去林府。曦展本还很是担忧,林府的关系复杂,生怕曦雨在那里吃亏受委屈,再转念一想,以阿雨的本事,只要她不想,绝没有人能给她苦头吃,便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哑然一笑,揽着娇妻回房卿卿我我去了。
林大学士,名林耘霰,是先帝年间的状元郎。“大学士”一职颇为清贵,在开国初期,大学士们起着丞相的作用,为皇帝制定基本的国策,教导皇族子弟,是皇帝经常垂询国事的近臣。随着制度的完备,“大学士”的实权渐渐架空,成了非常清贵但并没有什么权力的官职。但是,这一官职的授予条件还是非常严格的,只有科考出身、才德俱备、资历完美、深受皇帝信任的文官,才可以被授予“大学士”的称号。并且,只有大学士才有资格教导皇子、主持修撰官方大型书籍,在开科的时候,主考官也优先从大学士中挑选。林耘霰如今不过四十多岁,便已是文华殿大学士,他与端阳公府是同宗,虽然已出了五服,但依旧沾亲带故。平日里负责教导安亲王世子嬴淳硕功课,深受皇室优待。
曦雨坐在马车里,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府里老嬷嬷教过的礼节。根据哥哥的描述,涂山郡君必定非常重视礼仪,一举一动都合乎大家闺秀的行为规范,才会合她的意。嘛,就当作是礼仪训练好了,曦雨撇撇嘴。
马车缓缓停下,曦雨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脚步声,似是一大群人围了上来。接着车帘被打起,一个圆脸慈眉的半老妇人笑着施礼:“给姑娘请安,郡君正等着姑娘来呐。”
曦雨使个眼色,似月身形一晃已经下了马车,扶住妇人:“嬷嬷有年纪,快不必行礼了。”
“好俊的身手。”老妇人惊讶中带着赞许地看似月一眼,伸出一只手:“老奴扶姑娘下车。”
曦雨知道这妇人必定是涂山郡君跟前第一得意的徐嬷嬷,她年轻时是涂山郡君祖母的小丫鬟,就是她带着那位可怜的小舅公去认祖归宗,后来就留在了国师府,小舅公逝去后,就继续侍奉涂山郡君。最后又作为陪房,跟着涂山郡君嫁到了学士府。她服侍这三代人几十年,忠心耿耿,也得到了主子的看重和信任,算得上是学士府中半个主子了。
曦雨伸手轻搭上徐嬷嬷的手,踏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徐嬷嬷跟着郡君这么多年,双眼极毒,先瞧见曦雨搭上来的手上只戴玉环没戴金镯,便先有了几分满意;再看曦雨穿着锦缎正装,却不是大红、正红而是蜜合颜色,就再赞许了几分;最后再看曦雨头上梳着偏髻,也没有用大凤钗,而是小小的一支点翠流云簪,再点缀了几朵珠花,绑了串珠的头绳,既不显得素净也不张扬,得体大方,心中对这位姑娘的第一印象登时有八分好:“今儿是初次见着,老奴给姑娘请安了。”说着便把双手搭在左膝上,右腿往后半跪下,行初见的大礼。
似月欲待去扶,却被曦雨一个眼色止住,待徐嬷嬷行了礼起来,曦雨才拉住徐嬷嬷的手微笑:“方才已止住过一回,这次是头回见面,您年纪又大,又是服侍郡君多年的人。我原不想受这个礼,但又怕坏了上下规矩,因此勉强受了,只此一次,嬷嬷若再有这样的大礼,我就受不起了。”
徐嬷嬷听了暗暗点头,这位小姐虽然在外面养大,却有规有距,既不失小姐的身份又显出敬老悯卑,果然不能慢待:“姑娘赏脸,是老奴的福分。方才老奴也没看清楚,如今在太阳下细瞧,姑娘真有几分蕙姑奶奶的品格。冉姑娘老奴也是见过几次的,您倒比她更出众了。”她口中的“蕙姑奶奶”便是凤老夫人涂山蕙,“冉姑娘”是曦雨的母亲凤君冉。
曦雨掩口笑:“这话要是让母亲听见,可是不依的。”又说:“还是先去拜见郡君为上。”
徐嬷嬷忙说:“是。”又转头向等在一边的丫鬟媳妇们示意。
一大堆人上来给曦雨行礼,簇拥着她往涂山郡君居住的正堂去。
学士府并不像凤国公府那样堂皇壮丽,但别有一番清雅,透着一股子主人家的书香气,反而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随处可见几块嶙峋剔透的山石,旁边或种兰草或栽老梅。曦雨到帝都以后看到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建筑,突然看到这样带有南方特色的装点,颇有几分亲切。
绕过了前堂,过了穿堂,再绕过影壁,才是涂山郡君所居住的正堂。曦雨观一路上看到的丫鬟媳妇们穿着打扮都很淡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她被簇拥着过来都不慌不忙地行礼,心中对涂山郡君的性格有了进一步认识。门边的小丫头看见她过来,远远地就打起门帘,先向她行礼,再向里面通报:“郡君,凤姑娘来了。”
曦雨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免瞅了那小丫头两眼:一个看门的粗使丫鬟,还这么有礼有节,通报时声音柔和,可见涂山郡君的治家本事了。其余的人都留在外面,只有徐嬷嬷和似月随着她进了屋里,立刻有两个大丫鬟上来搀扶着她,卷起珠帘将她往内室引,只见一位中年贵妇坐在宽大的独山炕上,装束却很厚重,穿着赭石色的衣裳,下面是一条很有质感的马面裙。松松挽着宝髻,淡淡妆着铅华,看似随便的穿着却显出一丝不苟,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涂山郡君。
“郡君万福。”曦雨深深屈膝,似月跟着行了个大礼。
涂山郡君也并没有阻止她行礼,待她起身了才向曦雨伸出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曦雨依言过去,涂山郡君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独山炕上:“虽然平时不大亲近,究竟是一家子骨肉,往后就不必尊称了,只论亲戚就是。”
曦雨忙站起来:“这未免不大恭敬。”
涂山郡君眼里的神色更是满意:“不用这么多礼,我虽然严谨些,听亲戚称尊号也不大舒服。”
“长者有命,晚辈便不敢违了。”曦雨低低垂头,重新行了一个常礼:“给表姨妈请安。”
“好,好。”涂山郡君绽出满意的微笑,拉她坐下:“路上可辛苦?派去接你的人可有怠慢了?”
曦雨自然是腼腆地摇头,涂山郡君命人带似月下去休息,又命将凤姑娘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因着我这场病,又烦劳你们府上。许是人老了,不免想和娘家人多亲近。就把你安置在我屋子后面的小阁楼里,住得近些,也好和我说话。如何?”
曦雨有些羞怯地回:“听凭姨妈吩咐。”
未等涂山郡君说话,屋里一个大丫鬟便出去张罗着给曦雨整理行李、收拾屋子了。涂山郡君继续问了曦雨家里人是否安好,在帝都住得是否舒适等等,又拉着她的手叹道:“当日我还没有出阁时,亲近的人也只有你表舅舅、表舅妈,谁知又出了那一档子事,他们远游时仍记挂着我,教我无以为报。蕙大姑姑嫁得早,兰二叔又是国师,都不常来往。如今我病了,又许是人老了,就想和娘家的小辈多亲近亲近。偏国师府又没有女孩,倒是让你来陪我解解闷。”
曦雨微垂粉颈,清澈的眼睛看了郡君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这是应该的,姥姥说我以前有些淘气,正好跟着您学一学规矩礼节,不至于被人笑话。”
涂山郡君微笑:“小孩子,也不必太拘着。”手又抚上曦雨颈间金灿灿的金云龙缀定海珍珠璎珞:“我知道你小时身子也不好,如今怎样?”
“如今已大好了,只是比常人容易受风寒,小心些也就是了。”曦雨轻声细语。
“唉,可惜我没福,膝下无儿女。好不容易偏房生了个儿子,又是个药罐子,这半年才好了些,我自己又病了。”涂山郡君再次叹息。
曦雨一边作羞怯小白兔状,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位郡君可真比她和曦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屋里药香很重,可见她病得不轻,但病中犹妆容整齐、姿态端正优雅。换成是她,早窝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这一挂璎珞,当年我也曾见过,记得上面是有一只玉凤的,怎不见了?”涂山郡君问。
“因是要来探姨妈的病,那只凤又是红玉,就给取了下来。”曦雨恭谨回答。
“好孩子。”涂山郡君赞许,又仔细端详了璎珞上挂的长命锁:“‘长命百岁’,我也借借你的福气。”
正说话间,守门小丫鬟柔中带脆的声音又传过来:“大奶奶来了。”
曦雨抬眼看去,珠帘卷处,一个体格娇小、身量苗条的少妇走进来,步子踩得稍急,罩着葡萄紫的长褙子,里面是淡粉色的裙,头上带着颤巍巍的流苏凤簪,又勒了镶翠玉的抹额。
曦雨忙站起来,涂山郡君却不动,神色淡淡的,不似方才和曦雨说话的和蔼热络。
“给郡君请安。”少妇行礼:“方才在料理家中琐事,没有来迎接姑娘,还请恕罪。”
“起吧。”涂山郡君示意她起身,方对曦雨说:“这是瑞哥儿的媳妇。”
瑞哥儿便是林大学士的侧室生的那位公子,曦雨忙福身:“叨扰了。”涂山郡君故意给她出难题,称“嫂”的话,她和瑞公子并无血缘关系;称“大奶奶”,又落了自己的身份,曦雨干脆什么都不叫。
涂山郡君面上不显,心里暗暗点头,瑞哥媳妇儿忙上前挽住曦雨的手:“凤姑娘快别客气。”她见曦雨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娇羞怯怯、文静腼腆,便笑道:“果然是位娴雅的闺秀,怪不得郡君这么喜欢。”
曦雨抬起目光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低声:“您太夸奖了。”
瑞哥媳妇被她一瞧,不禁暗道凤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眼生横波,再见曦雨又低头不语,便将她送回涂山郡君身边坐下,笑道:“我在家有个小名,叫慧姐,姑娘不嫌弃,就这么叫罢。”
“你难道不知道,姑娘外祖母的闺名是个‘蕙’字吗?”涂山郡君仍旧淡淡地开口:“且换个称呼罢。”
“啊,是我疏忽了,忘了这一条。姑娘别怪罪。”气氛一僵,慧姐急忙道。
“不打紧的。”曦雨摇摇头,轻声细语,端端正正地坐在涂山郡君的身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罢了,你就叫她‘瑞姐’,随她丈夫的名儿就是。”涂山郡君拍拍曦雨的手。
“是。”曦雨点头应了。
“郡君,姑娘想必累了,还是请姑娘去歇着吧。大奶奶也见过姑娘了,她那里事又多,您也该歇息,再过三刻又是吃药的时辰了。”许久没说话、只在一边侍立的徐嬷嬷上来说。
“你说的是。”涂山郡君拉着曦雨的手:“我竟疏忽了,你想必很累,又拖着你说了这半日的话。快去歇着吧,不要见外,谁服侍得不好,尽管告诉徐嬷嬷或是瑞哥媳妇。”
“是,姨妈也歇着,我告退了。”曦雨站起来缓缓行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常礼。
涂山郡君和蔼满意地笑:“你这孩子,恁般多礼。”又对慧姐:“你也去吧。”
慧姐答应了,和曦雨一起退出来。
“姑娘只当是在自己家里,缺什么只管打发人来要,别不好意思,倒委屈了自个儿。”慧姐很是热情。
“瑞姐姐又何必这样见外?”曦雨柔柔地反问。
慧姐一愣,随即笑开:“妹妹。”
曦雨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方被几名丫鬟引领着往她住的小阁楼里去了。
慧姐吩咐外面伺候的人好生服侍郡君,面上带着微笑亦走了。
涂山郡君给曦雨安排的二层小阁楼很是精致,阁楼四角悬挂铜铃,微风吹来,一阵叮叮当当,非常悦耳动听。底层是卧室和书房,上层布置成一个小型的宴客厅,三面墙壁,正面放空,系着飘逸的薄纱。
“郡君一定很是喜欢姑娘,要不然,怎么连这个阁楼都给姑娘住呢?”过来帮着似月给曦雨收拾东西的大丫鬟笑着说。
这个丫鬟一定非常得脸,否则也不会显得有些轻佻还未被涂山郡君不待见。曦雨依旧维持着娇怯的形象,柔柔细细地说:“还请姐姐指教。”
“这可不敢。”大丫鬟嘴里退让着,但神色很得意:“这个阁楼,可是原本郡君住的地方。后来瑞公子大了娶亲,郡君才搬到了正堂去。这儿虽闲置,徐嬷嬷也常派人来打扫,所以今儿不用费什么事,略微收拾就可以给姑娘住。以往也有老爷家的亲戚小姐来府里住过,郡君可一次也没舍得把这儿拿出来呢。”
“多谢姐姐指点。”曦雨微笑:“劳烦姐姐了,我这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姐姐且请先坐下喝茶,待会儿再回话也不迟。”
“谢谢姑娘赏脸。”大丫鬟行了个礼,究竟有些规矩,不敢往凳子上坐,只往地下的小矮脚踏上坐了。似月亲自端过来一杯茶,托盘上还有一个精绣荷包:“这是平日里主子们赏的,姐姐要不嫌弃,就拿着玩罢。”
大丫鬟推辞了一回,方收下了。
大丫鬟走后,似月就非常之善解人意地把一屋子的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
众侍女们前脚刚走,曦雨后脚就烂泥状摊在了床上。
“似月,你就是主子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啊啊……”曦雨气若游丝地感叹。
“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似月的嘴角抽了抽,百年难得一遇地主动感慨了一句:“您若是把今天的千金小姐风范就这么一直保持下去,大公子会立刻去祭祖拜谢的。”
“唉,那他这辈子都别指望了。”曦雨双目望向窗外的天际:“淑女风范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就是那天边的浮云啊浮云……”
似月嘴角抽了再抽,终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才那个大丫鬟,不要得罪她,但也不要刻意讨好。”曦雨忽然迸出来一句。
“是。”似月答应。
“叫她们准备热水,我洗一洗,替我重新梳一下妆,然后我们去我那郡君表姨妈那里。”
“姑娘这么累,郡君也说让姑娘歇着的。”似月有些心疼,皱眉说。
“她说让我不要多礼,我若真的不多礼,肯定就会被她看不起;她说让我歇着,我要是真歇着了,那她才不会待见我呢。这位表姨妈的心思很深,虽然对我没什么恶意,但也不好伺候。她那种性子,有些话得反着听,正着听那才是大傻瓜。看看今天,那位瑞大奶奶被她不动声色间整治成了什么样子,虽然只在这里待几天,我也不想让她给我难堪。”曦雨语气倦倦的。
似月抿嘴点点头,出去吩咐了。
曦雨走到郡君居住的正堂外面,突然听见里面有男人声音。
伶俐乖巧的小丫鬟朝她一笑,向里面通报,声音更柔和了一层:“郡君、老爷,凤姑娘来了。”
曦雨缓步进去,见涂山郡君半躺在里面的绣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曦雨偷眼看去,只见他身着家常衣服,但面容清瞿、气质儒雅,可以想见年轻时也必定是个温润的美男子。唉,可惜年龄实在是太大,就算再只年轻个十年,那也是一标准的大叔受啊。曦雨不无遗憾地想,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不是叫你去歇着?怎么又过来。”涂山郡君已经换了素衣,暖被盖到胸前,整个人显得比刚才柔软了许多。
“我不大累,稍稍歇息一会儿也就好了。梳洗过换了衣裳才来姨妈这儿,侍奉您汤药。”曦雨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若有你这么个女儿,可就再无所求了,你母亲真是好福气。”涂山郡君面上似羡似叹,伸出手示意曦雨到近前来。
曦雨看见她手上戴了两根长长尖尖的指甲套,一金一银,都精镂细刻,分外精美。
“来给你表姨父见礼。”涂山郡君指着床边的美大叔,在她背上轻拍了拍。
“拜见林表姨父。”曦雨俯额屈膝。
“甥女不必多礼。”林耘霰伸手虚扶:“劳你陪伴郡君几日,在这里和家里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曦雨真想翻个白眼,又忍住了:“是,自当尽心尽力。”
丫鬟搬来绣墩放在离床稍远的地方,扶曦雨坐下,似月站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徐嬷嬷亲自把药碗端过来,一个大丫鬟接过,林耘霰往后挪了挪,那丫鬟小心翼翼,一匙一匙地喂涂山郡君吃药。
曦雨看着都替她苦,黑乎乎的一碗药汤,还不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这么一小匙一小匙地喝,待会儿凉了就更难入口。
涂山郡君喝一口药汤下去,似是呛住了,咳嗽起来,手掩不及,口中的汤药呛出来。侍药的丫鬟忙拿手绢为她擦,一只手却没端好,洒出来一些在被子上。
涂山郡君止住咳,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
“奴婢该死。”丫鬟双膝落地。
“罢了,你下去。”涂山郡君神情倦怠,曦雨正待上前,边上林耘霰已先一步接过了药碗:“病中莫动气为好,保重身子。”
那丫鬟退了下去,林大学士亲自给妻子喂药,眉宇柔和、神情关爱,连带涂山郡君脸上的表情也柔美起来。
曦雨很有眼色地站起来,和侍女们一起悄悄退出,到外室坐下。
一会儿,里面叫人,侍女们进去收了药碗,出来对曦雨笑:“郡君说,请姑娘别走,今晚留姑娘在这里吃饭,还吩咐厨房办一桌好菜呢。”
曦雨正待说话,门帘又被掀开,一个少年公子走进来,看见她一愣,便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少年公子后面走出一个穿着粉青衣裳的妇人,看见曦雨也愣了一下。
“郡君、老爷,瑞公子和姨太太来请安了。”丫鬟向内通报,曦雨方知道这就是林耘霰的小妾和唯一的儿子。
室内涂山郡君扬声说话:“都进来吧,请姑娘也进来。”说完便咳嗽了起来。
曦雨先让了让,瑞公子和姨太太也屈身谦让,曦雨便先进了内室,看见林耘霰正揽着涂山郡君给她拍背,神情紧张而担忧。眼角余光瞄见那位姨太太有些黯然的表情,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表姨父、姨妈。”
“父亲、母亲。”
“老爷、郡君。”
“来,这是瑞哥儿,这是你表姨父的侧室。”郡君先指着他们向曦雨介绍,又向瑞公子道:“这是我娘家大姑姑的外孙女,凤三姑娘。”
“瑞公子。”
“凤姑娘。”
两人先互相见了礼,那位姨太太才又向曦雨屈膝:“姑娘好。”
曦雨半侧过身:“究竟长我一辈,只受您半礼罢了。”
涂山郡君的表情如常,林耘霰的表情很满意。
曦雨将各人的表情看在眼底,不动声色。
在郡君的正堂里用过晚饭,似月提着灯陪曦雨回小阁楼去。
想起今晚饭桌上的情形,郡君、林老爷、瑞公子和她四人端坐,姨太太在一边伺候,母亲反倒要给儿子端茶倒水;再想起各人神色间微妙的变化,曦雨微喟:“人心果然难测……”
“我瞧林老爷和郡君的感情甚好,郡君喜好和厌恶的食物,林老爷都记得一丝不差。”似月低声。
“似月,你不知道。”曦雨抬头望向天上弯月明星,似笑似叹:“‘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李季兰诚不欺世人也。”
似月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