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草苗

目录:灭清| 作者:楼主大大| 类别:玄幻魔法

    陈玉成听了原委,这才明白了大概,难怪苗人们进攻如此仓促,原来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准备,他沉着眉,召集大家畅所欲言。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李秀成道:“事出有因,我们的目标既是上桥,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是否去和苗人再谈谈,我们手中有俘虏,不怕他们不就范。”

    王海洋道:“倒不如直接袭了他们的山寨,让战士们歇歇脚,这些苗人太可恨,不给他们厉害瞧瞧,他们不知咱们的厉害。”

    李侍贤谨慎的道:“袭了苗人寨子容易,可是有了漏网之鱼,下山去给清妖报信,只怕我们的奇袭就要泡汤了。”

    谭韶光、陈坤书都是默然不语,直愣愣的盯着陈玉成等他拿主意。陈玉成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周慕白身上:“周指导员怎么看?”

    周慕白想不到陈玉成会问自己的意见,忙道:“能大事化小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让战士们打起精神,若是苗人仍不肯善罢甘休,就只能打了。”

    陈玉成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各连暂时原地待命,释放一个苗人,让他转告我们的意思,要谈就谈,不能谈只能兵戎相见了!”

    过了半个时辰,那释放的苗人去而复返,这一次又带了几个苗人过来,态度也不再是原先那样蛮横了,向陈玉成行了个苗礼,道:“我们土司请将军去山寨做客,向将军赔罪。”

    王海洋怒道:“赔罪为什么不自己亲来?”转而向陈玉成道:“陈大哥,这或许是苗人的圈套。”

    陈玉成道:“既是做客,为什么不去?”他哈哈一笑,朝那苗人道:“你来领路,我随你去。”

    众人劝阻,就连一向支持和谈的李秀成也道:“苗人诡计多端,先是偷袭,这一次又不知使得是什么手段,还是小心为妙。”

    “不妨让我替陈大哥去吧。”谭韶光挺着胸膛大咧咧的道。

    陈玉成道:“清妖也在争取草苗人,这里的草苗人虽只有数千,可是附近都有草苗人的村寨,若是将他们推到清妖一边,于我们并没有好处。要说服他们,赢得他们的信任,这一趟我必须去,李秀成,我一旦不在,学生军就全部交给你了,若是我陈玉成遭了不测,你们也不要报仇,立即带队下山去,尽量保存力量。”

    李秀成默默点头,王海洋等人显露出悲愤之色,有人叫嚣道:“苗人若敢动陈大哥一根毫毛,我们立时杀了这些被俘的苗人偿命!”

    陈玉成不以为然的笑笑,那笑容之中,绽放出临危不惧的光彩,这并不是勇敢,而是一种自发的情绪。陈玉成的每一个表现都在学生军战士的心中,他本身就已决心将自己树立成楷模,而这种楷模的作用是无穷的。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学生军是陈玉成坚强的后盾,与此同时,陈玉成也是整个学生军的核心,而这种核心绝不是一纸命令就能建立,是通过他的坚忍、勇气的楷模作用而树立。

    草苗人大多遍布在广西一带,习性与侗人相若,却又算是苗人中的一支。改土归流之后,草苗人虽然时有抗拒,却也渐渐的汉化,语言、姓名都已与汉人相通。陈玉成随着几个草苗人一路上前行,循着小径在林莽中穿插。

    一路山翠林茂,山路崎岖,在山路里兜转许久,便遇到了一个身背竹楼的草苗人,那草苗人冷漠的望了陈玉成一眼,与引路的草苗人说了几句话,便也加入了队伍,不多时,一处傍山的寨子便出现在陈玉成眼帘。

    草苗寨地处山中,岭间有峡,小河绕寨而过。数百座吊脚木楼倚坡而建。几个头包蒙古式头巾,中缠鲜艳腰带,腰带坠有五彩流苏,下穿鞋头高翘的蒙古式云头绣花鞋,鞋上绣的却是南方的花草虫鱼的草苗妇女迎面而过。她们的服饰既有蒙古马背民族之风,也有南越苗人的痕迹。

    几个草苗人引着陈玉成进了一个吊脚楼,阴暗的竹楼之中,一个人却挡住了陈玉成的足迹。这人一身苗装,腰间斜插着一柄苗刀,头上插着鲜红的雉羽,粗壮有力,虎背熊腰。蔑视的看了陈玉成一眼,用夹生的汉话道:“汉人……先和我打一场,再过去!”

    陈玉成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瞥了着汉子身后的几个苗人一眼,其中一个是戴满了首饰的少女,另一个则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一般的老人,似笑非笑的与自己目光相对。

    陈玉成道:“素闻苗人好客,只是不知道你们还有先兵后礼的规矩?”

    这句话自然是向那老人说的,陈玉成已经料定寨中的乡老应当就是他了。

    乡老咳嗽一声,一双浑浊的眸子蔑视的打量着陈玉成,并不吱声。

    那壮汉已是不耐烦了,抽出腰间的苗刀,高声吼道:“狗汉人怕了吗?”他的手腕一转,苗刀已在半空划了半弧,向陈玉成脖子横斩而至。

    陈玉成立即拔出腰间长刀,右腿向后一步,沉腰坐马,格住壮汉苗刀。

    锵的一声,两刀相交迸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两柄刀各自弹开。

    壮汉微微一愣,这一刀原本他只是想吓吓陈玉成,并非是有意要取陈玉成的性命,纵是如此他也用了全部的劲力,不曾想这个少年力气不小,竟能轻松迎击。

    他是苗寨中第一力士,此时竟被一个少年挡住了攻势,不由恼羞成怒,若说方才还只是示威,现在已拿出拼命的架势,手中的苗刀在半空一旋,随即又是石破天惊的劈斩而来。

    陈玉成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刀也随即向前送去,虽然陈玉成不再是那个陈玉成,可是功夫却一直在练,再加上几场战斗的洗礼,也不是随意可以欺凌的。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这苗寨力士已经有些力尽了,他凭着一股勇悍与陈玉成相斗,谁知陈玉成的技巧却明显的要比他强得多,陈玉成一个错步,身体一扭,突然绕至这人的身后,手肘狠狠朝他后腰一撞,这力士便如泥一般的软下去。

    整场比斗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却是精彩无比,尤其是陈玉成,身形矫健手中的长刀亦是虎虎生风,虽然力不如人,可是这份狠劲和力道的掌握却令人刮目相看。

    陈玉成插回长刀,拍了拍手,不再去看那个落败的力士,眼眸直视着乡老:“既是先兵后礼,现在干戈也动了,是否该以礼相待了?”

    围观的苗人此刻对陈玉成敬重了一分,那乡老脸色却有些难看,原本他希望给陈玉成来个下马威,结果却是自食恶果。又是一声咳嗽掩饰了尴尬之后,微微欠身道:“请客人入楼内就坐。”

    陈玉成上了吊脚楼,有人点上了油灯,楼内登时通亮起来,上下十几个蒲团分主次安置,陈玉成大方的坐在客位上,只是刚刚落座,他的面色不由微微一愣。

    坐在首位的竟不是乡老,而是那个悬挂着琳琅首饰的少女,乡老也只是陪在她的下座,表现的极为恭敬。

    陈玉成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不起眼的少女起来,少女肤色白皙,鼻子挺直,两颊带着浅色酒窝,模样羞涩可人。实在想不到她竟比之那乡老的地位还要高出一些。

    “我叫陈玉成,此番带领兄弟途径此地不料却遭遇贵寨勇士的偷袭,这想必是一个误会,请诸位放心,我这一趟前来带来冰释前嫌的诚意,并非是挑衅生事,只要苗人兄弟愿意保证不与我们为难,我们立即将山寨中的勇士全部放回,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什么诚意?若有诚意,为何不立即放人?”乡老怒不可遏的叱问。

    陈玉成微微一笑:“这只怕就要问你了,为何贵寨要突然袭击我们?”

    “哼,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乡老一时无言,只好移开话题。

    这一句毫无来由的指责,就连座中的其他苗人也觉得颇有些过份了。那少女土司脸色一窘,张口欲言,恰在这时,陈玉成却大笑起来,少女张大眼睛打量陈玉成,似乎想听陈玉成如何回复。

    “汉人千不好万不好也懂得凡事不能信口开河的道理,敢问乡老又何出此言?”

    乡老冷哼一声:“汉狗横征暴敛,屡屡逼迫我们草苗人缴纳山货,我们草苗人活不下去,你们狗汉人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

    原来草苗人虽然不理外务,可是官府的催逼却从未断过,草苗人拿不出银子,就只能用山货抵账,可是山货的价钱却全是官府说了算,明明是上好的豹猫皮却只计八十个钱,山鸡更是以三五文计入,十分的赋税,却往往要缴足数倍的山货。

    这倒也没有什么,毕竟日子总还过的下去,可是近来广西出了乱匪,要剿贼自然要有钱粮,各地的官府觑了这个机会,又巧立名目,将草苗人缴纳的山货增添了数成。

    这件事自然而然引来整个山寨的不满,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村里纵有些青壮要抵抗官府,乡老却制止住了他们。

    安抚住了山寨,那一头官府又来传信,要将草苗人征入乡团,许诺若是草苗人愿意协防反贼滋事便免除十年赋税,此外还有封赏。乡老权衡再三,便觉得为这官府效力已是无可奈何。

    草苗人恨官府,却不得不为之效力。

    乡老一番话出口,顿时引起不少草苗人的共鸣,这些年草苗人被官府压榨的狠了,早已积攒了不少的恨意。在他们看来,官府就是汉人,汉人就是官府,并没有什么分别。

    陈玉成目光一灼,朗声道:“乡老这些话就更没有道理了,官府欺压你们,与汉人又有什么干系?”

    乡老冷笑:“任你油嘴滑舌也休想抵赖。”他朝向那少女土司道:“现在官府催逼的紧。交出山货,全寨都要饿肚子,此人就是官府通缉的巨寇,不如将他扣押起来,一面要他的同伙放回我们的勇士,再将他交给官府处置。如此一来,非但今年的山货不必上缴,往后我们也不必再受这苛政盘剥。”

    少女土司沉吟不决,其余几个苗人亦是叽里咕噜的表示赞同,倒是那个先前被陈玉成击败的壮汉道:“他既然来了寨子就是我们的客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待客,如果这样做,我们草苗人岂不是和够汉人一样没有信义。”

    许多苗人面露惭色,又觉得这壮汉的话很有道理。陈玉成是客,若是将他交给官府,只怕他们心中也是不安。

    陈玉成凛然一笑,轰然而起,手按刀柄道:“我既然来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后悔的好!”

    乡老道:“后悔不后悔是我们的事!”

    “是吗?”陈玉成蔑视的望了乡老一眼,环顾四周的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少女土司身上:“我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们当真以为一旦消灭了我们,官府就不再向你们征缴苛捐杂税?哼,愚不可及!”

    “官府为何要剿灭我们?因为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承担着沉重的苛捐杂税,你们尚有山林,尚可以填饱肚子,可是我们呢?我们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我们耕种田地,大部分的收益却缴纳给了乡绅。我们年复一年的辛劳,就连果腹的食物都不能保障。我们没有了退路,不得不反,要推翻官府,要打倒满清,要重新建立一个天国,一个新世界。”

    “我们都是一样的,都受人盘剥,为什么要拔刀相向?我们不是仇人,为什么分外眼红?”

    “你们不是什么苗人,更不是什么草苗,你们和我一样,都不过是满人的奴隶罢了,只不过我已不愿再做这个奴才,也奉劝你们好自为之,莫要为虎作伥!”

    “我的话说完了,要杀要剐就悉听尊便吧。”陈玉成晒然一笑,松开握住刀柄的手。

    事到如今,就算是顽抗也已不可能,假如这些草苗人真要拿住他去送官府,他也绝没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与其如此倒不如洒脱一些。

    陈玉成并没有绝望,他相信这番话能起到一定作用,草苗人有两种矛盾,一种是与陈玉成对立的MI族矛盾,另一种则是能引发他们共鸣的阶级矛盾,两种矛盾孰轻孰重,才是陈玉成存活的关键。

    朋友还是敌人,取决于哪一种矛盾更加深刻,哪一种矛盾更能引起草苗人的共鸣。

    楼内陷入沉默,只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草苗人生性不拘,否则也不会躲入深山,这些年官府的赋税一日重过一日,他们的不满情绪也在增加。

    只不过,陈玉成突然点出一个问题,草苗人看似处于独立状态,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给满人和官府供应山货的奴才罢了,陈玉成说的没有错,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只不过是草苗人不愿意相信罢了。

    少女土司此时终于开口:“为我们的客人上茶吧。”她虽然身为土司,想必也极少遇见这样的场面,显得颇有些拘束,一双灵动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陈玉成满是涩然。

    不消片刻功夫,便有年轻苗人少女敬上油茶。陈玉成心里一松,心知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草苗人仍然将他当客人对待,向土司致以了谢意。

    剑拔弩张之后,整个气氛反而轻松起来,少女土司向陈玉成询问了山外的情形,陈玉成将太平军纲领、起事,与清军作战的事一一做了介绍,顿时引起许多苗人的兴趣。大多数草苗人尚且不知道,这广西竟已陷入了战火。

    “陈兄弟,太平军要建立天国,什么是天国?”那苗人壮汉听得极认真,显然也是不安分的人,像他这样的青年整日憋在大山之中,确实郁闷的很,因此,对陈玉成口中所述说的东西都带有新鲜感。

    其余的苗人虽然好奇,却都没有发问,都只认真的听,尤其是那土司少女,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好奇之心十足。

    只有乡老有些忧心忡忡,面色复杂。

    陈玉成道:“天国既是大同世界,所谓大同,最关键的一点即是耕者有其地,无论妇幼老少,众生平等。”

    那壮汉摇摇头:“我们草苗人以捕猎为生,又不需要耕地,这天国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陈玉成笑了笑:“道理是相通的。”

    壮汉挠挠头:“我还是分不清。”

    陈玉成想要解释,乡老却道:“客人已经累了,就请客人去歇息吧。”

    客随主便,乡老的警惕心理陈玉成可以理解,在苗人安置的吊脚楼里睡了一个时辰,天已渐渐黑了。

    陈玉成走出吊脚楼,望着这依山傍水的景色,眉头深深皱起。

    他已不能再耽搁下去,时间已经不多,明日天亮之前,学生军就必须继续出发,在两天之后抵达上桥,对清军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