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忠源还没有回音,这一边奕䜣却是又叫人来请曾国藩。
对于曾国藩的那番话,奕䜣还是仔细思量过的。
曾国藩所说的并没有错,只不过当时的奕䜣却不敢支持罢了。
毕竟同意他的话是一回事,站出来支持又是另一回事。正如杀人是一回事,而叫嚣杀人却又是另一回事一样。
在很多时候,杀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年清军入关,杀的人海了去了。清军在入关前,努尔哈赤一面吹嘘他优待“尼勘”,一面却对汉人实施民族压迫,稍有反抗,便大肆屠杀,残杀了100多万辽东汉人。此后,后金军队多次入寇山东、河北。仅济南一地,就留下13万具汉人的尸体!清军撤退时,还将被掠走的汉族妇女载在马上,施以浓妆艳抹,一路吹拉弹唱!清军入关后,明朝政权早已被李自成推翻,南京朝廷也很快覆灭。但清军依然不改其残忍本性,一路JIANYIN烧杀:从扬州十日到嘉定三屠,南昌、广州大、大同、金华。由南至北,兽性累累。
在四川,清军发布告示,宣称:全城尽屠,或屠男而留女。把四川人杀光了以后,就把罪恶全部推给也杀了一点人的张献忠,还编造出张献忠杀人6个亿的谎言。那时候四川被害者不下300万,而被张献忠杀害的至多只有14万人,连同张献忠统制地区其它非正常死亡,最多只有30-40万人。更重要的是,在清军开始长达十几年的四川大屠杀前,张献忠已经死了。控制全国后,为了封锁郑成功义军,下达禁海令,对沿海人民大肆屠杀,不愿意迁走的斩杀无赦,并乘机掠夺妇女财物。
明朝都督章钦臣的妻子金氏,一个弱女子,不肯屈服于淫威,被用1000刀刮死。就只这些还是著名学者全祖望冒着杀头危险记载下来的。而像金氏这样的妇女,又何止少数?在南昌,八旗军把掠来的妇女分给各营,昼夜不停的XX。这些女性“除所杀及道死、水死、自经死,而在营者亦十余万。”这还算是轻的,在清军陷城前,一些出来投降的汉人,也遭到了“男子分杀之,女子分留之”的命运。
当时八旗军不仅对反抗者大肆杀戮,甚至连投靠满清的一些小官吏都不能幸免,妻子老母都被掠去充当性奴隶,然后拿到市场贩卖!
清军实施大同大屠杀后,全城只剩下5个重案犯。满清派来的大同知府,上书顺治,称既然没有了苦主,就可以释放这5个人了。当时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这样描述广州大屠杀:大屠杀从一直进行了一个月。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他们不说别的,只说:杀!杀死这些反叛的蛮子。鞑靼全军入城之后,全城顿时是一片凄惨景象,每个士兵开始破坏,抢走—切可以到手的东西;妇女、儿童和老人哭声震天;各处街道所听到的,全是拷打、杀戮反叛蛮子的声音;全城到处是哀号、屠杀、劫掠”。亲眼目睹了这次屠杀的王鸣雷,描绘人头堆积的像山丘和宝塔一样高!就连清军文书的陈殿桂也承认:家家燕子巢空林,死者无头生被掳,有头还与无头伍。血泚焦土掩红颜,孤孩尚探娘怀乳。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厦门之屠、潮州之屠,沅江之屠、舟山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泾县之屠、大同之屠、汾州、太谷、泌州、泽州等等等。这些惨绝人寰的屠杀,模式基本一致:根据清军头子发布的屠城令,实施的残忍的集体杀戮,和无耻的集体XX。而屠杀后,不仅人头被堆积成“京观”,甚至还将女性的敏感部位割下,作为论功行赏的凭据!“取阴ROU或割RU头,验功之所,积成丘阜”。甚至顺治本人都是这种屠杀的参与者。大量屠杀中被掠夺来的汉族妇女,被送上这位“少年天子”的龙床!甚至连郑成功的母亲,都成为清军XX的对象。
甚至在平定三番时,从山东过境的八旗军,还经常对整村的妇女施暴。
结果现在如何?现在还不是吾皇圣明,大清朝江山永固,别说旗人捍卫这个朝廷,就是这些各地的士绅,岂不是也一个个要忠于王室。
杀人算什么,只是杀人之后却不能说。当年明亡之前,闯贼、张献忠等人不是屡屡被明军招安,可是招安之后呢?招安之后又是揭竿而起,如此反复。
怀柔手段是没有用的,除了给予这些发匪雷霆一击,将他们赶尽杀绝,要震慑宵小,更要以强力手段斩断发匪与百姓的任何联系,与发匪有任何接触者,杀无赦。
“这个曾国藩看似忠厚,倒是颇有见解。”奕䜣心里对曾国藩的印象颇好,曾国藩与胡林翼各有所长,胡林翼适合治民,而曾国藩治军是强项。
“对了,还有个彭玉麟,此人亦算是个人才,此人可做先锋。”
奕䜣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下,毕竟总算收罗了一些可用之才,比起身边的那些酒囊饭袋来,这三人可谓出类拔萃,将来可以大用。
本心上,奕䜣这一次出京,原只是想攒些功绩,可是如今出了京,他才骤然明白这大清的江山溃烂到了何种地步,事到如今,他这个努尔哈赤的嫡子嫡孙不来收拾这个烂局,还有谁能更加殚精竭力。
今日宴请曾国藩,只是私宴,就连胡林翼也没有请来,奕䜣打算看看这个曾国藩,再决定任用。
曾国藩如期而来,奕䜣亲自去接,拉着他的手道:“曾部堂来了,你久在城外,本王几次欲与你深谈,都寻不到人影,今日总算是将你请来了。”
诚惶诚恐的向奕䜣道:“王爷厚爱。”
二人到了后院,各自坐下,奕䜣才道:“曾部堂前次一番话可是真心吗?”
曾国藩一愕,想不到奕䜣开口便是问这个,说实在话,那一日泱泱出城,曾国藩便认为这个亲王也不过如此,见识浅薄,毫无决断,因此又很懊恼,自觉地自己在这种场所不该说这番话,可是现在……
“这番话卑职只敢在王爷面前说,这也是为了朝廷社稷,贼势太大,怀柔只会令贼子怀有侥幸之心,不如杀之而后快。”
奕䜣大笑:“天下这么多文臣,唯有曾部堂敢说这番话,我以茶代酒,敬曾部堂一杯。”
二人喝了茶,奕䜣继续道:“这番话虽有违圣人教诲,却是曾部堂肺腑之言,只为这肺腑之言就该再敬曾部堂一杯。”
曾国藩不动声色,隐隐已察觉出奕䜣的心思,又是喝了口茶。
奕䜣才道:“曾部堂以为,要稳住人心则需使雷霆手段,只是又该如何实施?”
曾国藩道:“西南各省强化保甲,各县、各村都要建起民团来,农忙时劳作,闲时操练,一旦有事,便可立即反击贼寇。除此之外,发匪所过之处,应加以甄别,有资贼之举的,全家抄斩。有藏匿发匪不报者,杀无赦。家中有人加入发匪的,则屠戮一家大小,此外,可筹办审案局,专职署理此事。”
奕䜣闻言微微点头:“只是这审案局该由谁来担当?”
这句话问出来,曾国藩心里已有些不飒爽了,审案局这个差事不好办,谁接了手,第一件事就是杀人,而且杀的不是一个两个,无数人都得在这人的批拟下人头落地。所以,没有谁愿意办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奕䜣想必也找不到人选,之所以这样问,只怕就是想叫自己来担当了。
他沉默片刻道:“王爷以为涤生可以吗?”涤生是他的字,曾国藩也是无奈,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没有人愿意接手,也只有他亲自来。
只是这种事毕竟不光彩,朝廷要杀人,让他来做这个侩子手,谁知道将来闹到群情激奋时,自己会不会为朝廷来做这个替罪羊。
曾国藩是什么人,对这件事想得再清楚不过。
奕䜣大笑:“好,就这样办,审案局的事由曾部堂负责,若是有人非议,本王为部堂担着干系。”
说完又议论进兵的事,奕䜣显得很无奈:“据说武宣发匪已与桂林发匪会合,如今十万发匪盘踞桂林,却一直没有动作,真令人担心啊。”
曾国藩道:“发匪向北突围已成了定局,王爷只需固守,不教他们入湘,则发匪必困死在广西。”
奕䜣点头,又是叹气:“昨日向荣总算来了,带着残兵向本王请罪,哎……五千柳州镇精锐,竟是一败涂地,这件事本王也做不得主,只能教他听候裁处。其实这个向荣,办事还是得力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绿营的战力到了这个地步,岂是他能够回天的?”
曾国藩深有同感的点头:“王爷说的不错,向荣倒是个能办事的人,只可惜啊。”
二人俱都有些沮丧,身为大清朝的支柱,拥有近百万规模的绿营竟是败坏到这种地步,真教人想不到,如果绿营还能打,时局也不会坏到这种地步。
恰在这个时候,有门子来报:“主子,乌兰泰又来了。”
奕䜣苦笑:“他来做什么?”
门子说道:“只怕又是为了昨日的事。”
奕䜣摇摇头:“不见。叫他回去。”
门子转身去了,曾国藩道:“乌兰泰?可是那个广州副都统。”
奕䜣冷笑:“正是这个狗才,他以为自个儿聪明,做事能天衣无缝,其实他的事皇上早就接到密奏了。嘿嘿……朝廷陷入如此困境,他身为旗人,却虚报功绩、要挟朝廷大员,连购枪款项也敢贪墨,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曾国藩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乌兰泰与军机赛尚阿算是远亲,乌兰泰便是这个赛尚阿保举的,如今皇上对赛尚阿似是颇有嫌隙,现在乌兰泰犯了如此大罪,朝廷那边却是出奇的平静,会不会……
曾国藩顿时明白,有人要倒霉了,不是一个小小的乌兰泰,更有可能是整个军机处都会进行大洗牌。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
过了一会儿,门子又来报:“乌兰泰不走,说是一定要见主子。”
奕䜣大怒:“他算是什么东西,叫他滚。”
门子正要回话,奕䜣却突然道:“还是叫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便见一脸沮丧的乌兰泰进来,见到奕䜣,纳头便拜,连忙说:“罪臣见过王爷。”
奕䜣望了曾国藩一眼,悠悠然道:“怎么?你还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怎么鸣冤也无用了,事实确凿,朝廷那边自会有公论,你闭门思过听候裁处就是。”
乌兰泰呜咽道:“王爷,奴才真不是东西,奴才知错了,王爷和皇上乃是嫡亲的兄弟,说的上话,无论如何,也给奴才美言几句。奴才这人虽然贪赃枉法,可是对大清,对皇上,对王爷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奕䜣冷笑:“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奴才了?起来说话吧。”
乌兰泰却不肯起,道:“奴才自知犯了滔天大错,只请王爷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现在教我领兵去桂林,奴才也决不皱眉头,请王爷千万开恩。”
奕䜣对曾国藩道:“曾部堂以为如何?”
曾国藩危襟正坐道:“王爷自有主张。”
奕䜣道:“好吧,我这里有一份差事,你愿意不愿意办?”
乌兰泰连忙道:“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决不皱眉头。”
奕䜣道:“这位是曾部堂,不日即要筹办审案局,这里呢,正差一个协办委员,乌兰泰,你若是愿意尽心,或许朝廷那边有法外开恩的可能。”
乌兰泰连忙道:“这差事我办,这差事我办。”
奕䜣厌恶的挥挥手:“滚下去。”
“喳。”
待乌兰泰走了,曾国藩苦笑道:“王爷这是何意?此人涉及到军机,莫非王爷要保他吗?”
奕䜣笑道:“虽涉及到了军机,可眼下毕竟是用人之际,我心里头清楚,审案局的差事,没有人愿意办的,曾部堂一个人经受的了诘问?所以,就让乌兰泰来背这黑锅,办的好了,功劳是你的,出了差错,他本身就是罪员,大不了再添一条罪状。”
曾国藩连忙道:“王爷厚爱,国藩无以为报。”
奕䜣大笑:“都是为朝廷效力,哪有什么厚爱,曾部堂,你好好办差,到时候少不得你的好处。”
一直到傍晚,曾国藩才出城回到军营。
第二日清晨,乌兰泰便来报到了,他昨日见奕䜣与曾国藩的亲密,心知曾国藩如今成了奕䜣的心腹,于是一心巴结,曾国藩即命他带人前往各县宣布审案局法令,乌兰泰没说的,立即去了。
而后,在紧靠钦差衙门的鱼塘口,新开办了一个衙门,招牌上写着“审案局”三个大字。布袍素巾的曾国藩在这个衙门里办事,他将自己的团丁编为两营,每营三百六十人,罗泽南带一营,王錱带一营;又从中抽调八十名精悍团丁,组成亲兵队,由曾国葆统领。曾国藩又亲自通过考核比较,从八十名亲兵中挑出彭毓橘、蒋益澧、萧启江、萧庆衍等六人来,由康福负责训练,充当自己的贴身保镖。这六个人都是曾国藩的亲戚或世谊。曾国藩认为,大团练勇中的大小头目,都必须有亲谊关系,这是将这支练勇连为一个坚强整体的纽带,彼此之间才能荣枯与共,生死攸关。曾国藩叫罗泽南、王錱全力练勇,另外再请几个委员来办理日常案件。一听说新开办的审案局衙门中要委员办事,立即便有许多官员和士绅前来推荐人。曾国藩本想自己物色,不受推荐,但一来一时不易找到合适的人,二来刚办事碍不过情面,便从那些被荐人中挑出十余名。
其实广西的形势已经彻底糜烂,各地的道门、天地会纷纷蠢蠢欲动,发牌吊码,扩大组织,分布十余州县的各种会党就有数十之多,在太平军节节胜利的鼓舞下,纷纷袭击官差,试图响应太平天国。
而后,各地又新冒出一批游匪。这批游匪主要有三种人:一种是从前线逃出的兵勇,无钱回家,又无营可投,沿途逗留,随处抢劫;一种是太平军与清兵交战过程中,被烧了房屋而无家可归的百姓,弱者沦为乞丐,强者聚众生事;一种是清兵行军打仗中所掳的长伕,用过之后,没有盘缠回家,于是辗转流落,到处滋扰。这些游匪大半混迹市井,破坏性很大。
曾国藩指示审案局,对这些危害社会治安的不良分子,一律处以重刑。为着鼓励团丁,他规定,凡捉一匪徒,赏银五两。重赏之下,团丁个个踊跃,有的一天甚至捉几个送来。不管是游匪、土匪、抢王、盗贼及其他闹事者,捉一个,杀一个。不管谁来讲情,曾国藩都不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