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飞扬,吹得众人衣衫霍霍,日渐西沉,残阳抹辉照得众人脸上神情各异,也不知日落之后,明日不知怎得有无。
那两魂师对望一眼,各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丝杀意。那风更紧,刮在云海身上似要将他催倒一般,阿塘和阿炽额上莲花一闪,前者掌心聚起了一颗盘大的火球,此火球火光闪闪,端的是厉害,只见他额上莲花一闪再闪,原本盘大的火球被压制成拳头大小,但威力明显更甚数倍,这几乎是阿塘凝全身真气于一击了。
后者浑身冒起了淡淡的蓝色火焰,气势更长了几番,大风刮过火焰不灭,好似火神下凡一般,他右掌化拳,拳外的火焰好似苍龙破开大风,亦是毕全功于一击,这一火球一拳所向,正是三十丈外摇摇欲坠的云海。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云海犹处乱流之中,心神反而安定下来,脑海里闪过老头书中的一段话来。这难易之道,长短之形,高下之判,有如音声之辩前后之随。他心既静下来,自不会去想身前身后的事,双目一闭,再次放出神识来感应四周的变化,这周围五丈的气流仿似全朝他面目扑来一样。
电闪之间,五丈内两股火色气流如两条毒龙朝他席卷而来,却是那两魂师施力而为门户大开,让云海的两道神识钻了进去。这两股火色气流自是一强一弱,如有长短之形高下立判。
避长取短!云海此刻一臂几废,火行主心,亦是被那叫阿炽的魂师伤了心脉,体内的水行真气都开始紊乱不堪,他又不敢贸然驱动另外两股真气,刚才稍微梳理一番,此刻正是他取易的时候。
那颗火球看似凌厉,其实不过尔尔,云海的那臂虽废,倒也能聚起一身的水行真气,悉数灌到此臂上,他牙齿一咬,推出一道冰箭朝那火球射去。而另一臂仰仗的是一身的蛮力,迎着那道拳风硬接上去。
冰箭击在火球上,传来嗤嗤的声音,火球缩小了大半,却也迎着云海而去,而那道冰箭更是穿透火球而出,竟往阿塘射去。云海觉得胸前传来滚烫之意,鼻前闻得肉烧焦的味道,却是这火球将他的胸膛烧得焦黑,几乎烧坏了他的肺脏。于此同时,元吃听得远处传来凄惨的叫声,那道冰箭一击射在他的一目上,竟贯目而出穿,眼见那魂师不活了。
另一边,两拳相击,那魂师拳风上的火行真气势如破竹,灌入云海体内,他那一臂其上肌肤如失水了一般,迅速萎缩下去,其上显现一颗颗黑斑点来。云海脸上汗出如浆,太阳穴上青筋鼓冒,他差点咬碎牙齿,爆喝一声,驱臂反进。
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却见云海这一拳将那阿炽击出五丈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好半天才挣扎起来,那一臂却是废了。云海连受两重击,伤上加伤,身子终是承受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亦是生死未知了。
马蹄声落,尘土刮去,烈山广按于马前,见得眼前两大魂师被云海拼得一废一伤,禁不住感慨道:“果真是少年了得,此子加以时日,成就定然非凡。可惜,可惜他是杀我小儿的水贼!”
他前半句起了惜才之心,后半句更的顿生杀意!
“阿墨,你上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没?若活,老夫要留他狗命祭奠我那小儿。顺便带上些丹药去看看那两废物的伤势!”烈山广冷吭一声,明显对眼前的状况不满意。不过想这魂师之境,勉强在族内也挤得进高手之流,千人中或出一个,死一个少一个,在他眼里虽然不济,也不是随意可浪费的。
这阿墨已是快要臻至魂师中期的高手,他应声自人群中走出。先是去那阿塘身前看了一下,见他生机几绝,暗暗皱眉,自怀中掏出一个红色药瓶,喂入阿塘口中,真气在他胸前抚了几下,见了尚未起色,心里却道,兄弟一场,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等他来到阿炽身前,却见他扶起断臂,面露苦笑道:“某无大碍,不想那小子这般硬朗,阿炽却是让主上失望了。”
阿墨宽慰几句,来到阿二身前,却见阿二面露惶恐之色,爬在地上不住地磕首,嘴里续续地道:“小的改死,小的没用,求大人放过小人一命,求大人饶小的一命!”不过地上的尘土,磕得额头鲜血直流。
这等废材,阿墨自然无心计较,却见他冷冷一笑,上前一掌废了他的一臂,看也不看他,朝云海走去。那阿二如蒙大赦,强忍剧痛,不住地磕道:“谢大人,谢大人恩赐!”
想他也是焚魂之境的好手,却和前两位得了不同的待遇,可见人人若想为龙,不是人人都能成龙的。
那阿墨走到云海身前,在他鼻前一探,半点气息也无,他心里一叹,心道,可惜了一个天纵之子,来错了地方,落得这般下场。他正待回去禀报之,耳边听得马蹄激响,尘土散去,滚落下一个少年,拦于他面前,朝着他大声道:“你们要杀的人是我,烈山适合那狗贼便是我杀的!”
那少年一脸无惧之色,听他话中意思,自然晓得他是就是一个时辰前离去的阿言。却道他为何回来,原来是他带着阿睢的尸身向西驰去五六十里,勒下马缰,找了个地方将他阿姐的尸身埋了。
他在葬身之所堆起了个土包子,坟前除了这再无一物。阿言在他阿姐坟前拜了数拜,嘴里哭泣道:“阿姐,阿言不能让你享有那天葬,这处地方山水有致,希望你入土为安,勿以你这不孝的弟弟为念。那云小哥为报汝仇,这番估计深陷不测,你生前常教育我,莫做那知恩忘报之人,阿言这便拜别阿姐,希望来生再做姐弟!”他抹了眼泪,驾马回头赶去,赶到时正有了刚才那幕。
阿墨见眼前此子半点修为也无,却自道杀烈山适之人,心下狐疑,不知是否要将其一掌毙在掌下,却又不知烈山广的意思不敢贸然行事。他左右为难,回首朝烈山广望去,却见烈山广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徐徐开口道:“这等蝼蚁,岂能杀的我儿,不过他既如此说,你一掌毙了就是,莫让老夫心烦!”
阿墨听了心中一松,面上一狠,一掌便朝阿言拍去,这一掌若拍实了,他顷刻就命丧其下。却见他身后一只焦黑的手伸出,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腕,他心中一紧,伸出一手掰去,哪知那只手死死握着不放。
他回头望去,只见斜阳之下,一个身影慢慢地站起,那身影不高,却好似挡住了大半的余晖。
“你竟然没死,我明明探过你,你气息全无,这不可能!”阿墨一脸的不可思议道。
眼前的云海上身衣衫尽碎,两臂几都残废,胸前更是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他每一个动作都要扯动伤口,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艰难,痛得他脸色几都弯曲,这副场景落在阿墨眼里只觉眼前这少年不是个人。
他想也不想,一掌朝云海握住他右腕的手臂拍去。骤见云海的肾下闪过一道蓝光,身上的肌肤通透可见内腑,肾下流出无数深蓝的液体,沿着经脉朝他心口汇去。这一幕好像是北海上那幕的重演,唯一不同的是,这流经他体内的液体颜色更深,这液体便是水灵珠内的九大本源之一。
他胸前洞开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手臂虽无异样,但明显其上的颜色也淡了数分。阿墨的右手被他紧握,明显也感受到他体内磅礴的真气,这真气似水行又不是水行,亦达不到坎水的样子。
数十丈外,那烈山广一见这遭突变,眼睛紧眯,脱口而道:“水灵之体!”
等他细看云海的变化,以他心莲中期的境界终于看出其中隐含的名堂,心中骇道,这磅礴的真气看似水行圆满,应是水满化坎的地步,可是眼前这少年明明是结镜都不到的样子,莫非这真气是传说中的润下真气?那眼前这少年,不是水灵之体,便是水灵真体了。
他怎么不骇然,要知道这天下五行,五行又为五灵,水灵之体已属罕见,无论是习水法还是吸收水行真气,都是他人的百倍。莫说这水灵之体,只有练至元镜地步的通天之人才能将体质转化,而能练到那一步的人,哪一个不是水灵之体。而水灵真体之上更是水灵玄体,或曰润下之体,能吸收天下水行真元化为己用。更有,有人身具五灵玄体,能遁五行,那更是传说了。
不过当年轩辕身为土灵玄体,后纳其他四灵,终成五灵玄体,八荒聚,四海一,终得天下,却是将近二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或许没有他,不过两百年前,轩辕练成水灵真体的岁数不过比眼前的少年虚长了几岁,莫非此子会成为下一个轩辕?
以他贤者之境,竟难免心中一慌。此子今日不除,姑且不说他水贼的身份与我族世代之雠,单今日老夫陷他死境,他今日不死他日老夫必亡。一念至此,哪里还顾及祭奠他家小儿的事,见阿墨尚未回神,喝声道:“阿墨,你还愣着做甚,老夫不要活的,你速速一掌毙了他,休等老夫上去动手!”
阿墨被这一幕一怔,听得烈山广的话才回过神来,那只被他紧握的手腕上有一丝丝的真气探了过来,竟是无视他体内的火行真气。他心中一寒,面露狰狞,终是挥起一掌拍下尚处那般妙境的云海的额上。
噗的一声,血花四溅,一具身体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了这一掌。阿墨大怒,一脚踢开挡在他身前的阿言,第二掌又朝云海落下。却见云海双目暮地睁开,双瞳蓝光流动,他顿呵一声,左手紧握阿墨的手腕,体内多余的真气悉数朝他体内聚去。
阿墨这一掌尚未落及,凄叫一声,身体像融冰一样化成一滩脓水,可叹他魂师之境尚未施展修为,便被这润下真气生生化掉,看得云海周围众人毛骨悚然,连那烈马也不由退了数步。
云海来到阿言身前,见他面色雪白,胸口焦开一个大洞,生机几无,眼见是不活了。云海虽是性格坚韧,见了他想起几日来的点点滴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言道:“阿言,你怎么这么傻,都叫你离去不要回来了,你却还来?”
“你,你也不是骗我?呵呵。。。”阿言弱弱地答道。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我死,死之后,小哥若能活命,将我葬在阿姐身边,好来世再与她做兄妹。。。”他说着,在云海口中弱弱地道出阿睢的葬身之所。这才稍露满足之色,口中却是念念着:“我,我不恨这世,只恨自己为何身是火族之人!可,可惜,再无机会和小哥学本事了。。。”说完,盍然而逝,至死不曾闭眼。
“好,好!你便是杀我小儿的那个水族少年么?”烈山广终于落下马来,踏步上前朝云海道。
“阿言兄弟,你且睁着眼看看,我是如何屠尽那些凌善之人!”云海却不接他话,背上阿言的尸身,站起身来对视烈山广。
同是仇恨,一个是丧子之恨,一个是凌善之恨。斜阳终于落下最后一缕余晖,这满月,早在天的那边悄悄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