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回过神,店小二已经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付春来眨眨眼,不解地望向明显在忍笑的言姓行六某人。
付春来皱眉:“你是老爷?”
言梦觉点点头:“好像是。”
店小二的确是这个意思,虽然把他叫老了。
“那‘夫人’在哪儿?”
这附近好像没有什么已婚妇人。
是叫她吗?
不是应该是称呼“小姐”或者“姑娘”么?为什么她直接升了一辈,还被莫名其妙地“嫁”出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付春来强忍着尴尬,想弄明白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言梦觉干咳了一声,指了指她的头。
付春来摸了摸,不解:“有问题?”
“你见哪个‘姑娘’这么梳了。”
付春来想了想,别说,好像还真没有。难道这个时代女子不许?
言梦觉忽然不知道怎么说好,这种话他来讲总有些怪怪的:“你娘没教过你?”
她自己都不懂,怎么可能教她。
谁不晓得付妈的发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搞出三百六十六样来,她就没见过她老娘不敢折腾的形状,她哪可能知道每种有什么意义。
“我家乡没有这习俗。”
一猜就是。
言梦觉没多大意外,起身。
“上楼。”
付春来不解:“你不吃啦?”
言梦觉回头对着店小二道:“饭菜端楼上来,顺便再添两碗饭。”
“哎,一碗就够了,我吃饱了。”
“两碗都是我的。”
“……”
“好嘞!”店小二响亮的应声。
付春来无语。
她怎么忘了,这人是少爷的身子平民的胃,你饿不起啊……
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
她从前只粗浅地知道古代有“及笄”这一说法,只道是十五岁就不能输辫子了,要用一根簪子把头发绾起来,却不知,原来这也是有嫁人这个前提的。
她刚刚虽未用簪,但是马尾一盘,也自成了个发髻,如此便是昭告众人她名花有主,已为人妇,难怪店小二见她先是一怔,随即改口叫“夫人”,而偏巧她那桌就言梦觉一人,能在外公然与已婚女子单独相处的男人,自然只能是她的丈夫了。
听完解释,付春来不禁微窘。
这下又惹笑话了……古代的事情真是麻烦啊,衣服不能随便乱穿,头发也不能乱梳了。
此刻,付春来正坐在镜子前,老老实实地任言梦觉帮她打理头发。
“作女人真麻烦啊,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作男人的时候谁管这些?”就算披头散发,人家都要夸你一声“狂士”。
反正男人怎么放荡都叫“个性”,女人稍微离谱一点就叫“失礼”。
“你乔装改扮就因为这个?”言梦觉瞄了她一眼。
“也不全是,还——”
“别动!”
她脑袋现在可在他手上。
“嗻,”付春来连忙端坐好,“还因为作男人赚钱的机会多呀,很多地方都不招女工的。”
当然,“满堂娇”除外,不过就算她敢去,人家大概也看不上她。
“我那时候跟秋生走散了,又一穷二白,当然得想个法子养活自己,看见衙门缺人,就去试试,没想到不用体检就混到后勤去了。”
又开始说家乡话了,言梦觉摇头,也不多问,反正大意他还是明白的。
“好了,”用丝带挽了个结,言梦觉宣布,“大功告成。”
付春来跳起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由衷赞叹:“了不起!”
看不出来言梦觉还有这项技能。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花式,但却也利索好看,她是万万弄不来的。
“我也是第一次弄。”以前在宫里见过几次而已。
“不是吧……”一次就弄这么好,很打击人啊。
付春来心里阴暗地羡慕嫉妒恨了——你会梳头,还会花式?容嬷嬷,给他点厉害!
想了想,付春来突然道:“六哥,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目前为止,好像还真没什么事难道过这个家伙,包括野外生存在内。
言梦觉似乎压根不当屋里有个姑娘,坐回桌边继续吃饭,闻声抬头:“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坚信,老天是公平的,一个人如果在各方面都特别强大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言梦觉露出一个欠扁的表情:“如果我有,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付春来一听,乐了。
“真的有啊?”她是随口胡诌的。
“每个人都有缺点,”言梦觉也不否认,“换了是你你会说吗?”
“我的你不是知道了嘛?”
言梦觉一顿,抬眼。
付春来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贪生怕死啊。”
她就想好好活着祸害人间,比任何人都想,往好听了说这叫热爱生命,人生观积极向上,说难听点儿就是胆小鬼。
“你的呢?”付春来笑眯眯地问,她真想知道仿佛任何时候都能一手遮天的言梦觉,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他的缺点啊……言梦觉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付春来,露出一个认真烦恼的表情。
“眼神儿不大好吧。”
——无论是看人,还是挑人。
怎么看都太失败了,而且搞不好,自己恐怕要为这个“失败”栽一辈子。
对于当前的处境,言梦觉似乎半点也不烦恼,每天依旧好吃好喝好睡,跟在县衙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一个死德性。
付春来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反正言梦觉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她初步推测应该是在等救援队?
也许他跟手下有一套什么特殊的联系方法,又或者留平长泰他们见两人从船上消失,自然会沿岸寻找,很快会找到他们。
比起大家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就地等待的确是个好办法。
只是偶尔半夜听到什么虫鸣鸟叫,付春来还是紧张兮兮,草木皆兵,老是怕暗夜时分有什么什么三的雇佣什么什么武林高手来暗杀她,是以夜夜不得安睡,日日顶着黑眼圈,最后看得言梦觉连耻笑她都懒得张口了。
不过付春来猜得当真不错,第三日一早,留平和长泰便传来消息。
接下来,她和言梦觉只需等待便可。
“接下来要怎么办,还是进京吗?”对于后面这个事,付春来始终在心里上有着强烈的抵触,她好想现在就跑路啊……
言梦觉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尽心尽力为六爷办事……”这句?
“不需要。”
“不是吧?”她这么快就没用了?
“你只要不尽心尽力惹事足矣。”
现阶段,付春来呆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一旦她出什么幺蛾子,别说言久霄的人不会放过她,皇上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付春来不服气:“你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抹杀我的价值。”她好歹也是做成过几件事的,而且是堂堂江远“付青天”呢!
言梦觉懒得多说:“这几日放机灵点,找我们的,并不只有我们的人,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藏好了,别出来。”
言久霄的人不认识现在的付春来,只要她继续低调,就还是安全的。
“懂,领导请放心!”
她付春来什么都不会,最会逃命了。
老梦真好,别的单位都是“让领导先走”,她们这边,领导还会叮嘱她的安全。
——祸从口出。
付春来万万想不到的是,事情就出在当晚。
她原就失眠,每每入睡都要比别人晚好些时候,这会儿好不容易看书看出些困意,便吹了灯,准备入睡,却忽然听闻门外细微之声。
付春来顿时紧张起来。
这么晚了,客栈之人应该都已入睡,会是谁?
借着月光,付春来闭目假寐,闻到空气中诡异的香味,顿时明白过来。
有人暗算!
她轻手轻脚地自床帐内伸出手,在桌沿上摸了半杯残茶,倒在帕子上掩住口鼻,默默祈祷这迷香只是地摊货。
手无寸铁,在不明所以的状况下出去硬拼实在没有胜算,这种时候,她只能拼RP。
如她所料,对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只吹了一阵香,过了半晌,便再无声响。
一确定无人,付春来立刻下床将窗子推开,让一室异香加速散去。
还好,她只是轻微的头疼,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会是什么人呢?
忽地,付春来一僵。
遭了,言梦觉!
那个家伙天天吃饱喝足就早早睡觉,这会儿准危险了,怎么办?不管他?
对,不管他,她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也说过让她藏好,不要出来。但是……付春来咬牙,至少去看一眼吧?看看到底出事没有,就一眼,一见苗头不对她立刻就跑!
付春来握住桌上的水果刀,心中默念“要坚强,要勇敢”,轻轻将房门推开一点,探头望去,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瞪着她的眼睛。
三魂七魄登时被吓走了一半!
付春来当场就要放声尖叫,下一刻去猛地被捂住嘴,随即被人一带,跟那人一起回到屋内。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对着手掌狠狠咬下去,对方发出一声闷哼。
哎?
付春来一怔。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猛地回头,就着月光,某人的五官清晰无比,瞪她的眼神也凶悍无比。
“老梦,真的是你啊……”
后者咬牙,低声道:“不是告诉你别出来!”
“我还不是担心——”
“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出来有什么用。”
喂这么说太过分了吧,就算是事实也……太过分了吧!
突然,门外再度传来声响。
言梦觉二话不说,携付春来滚入床铺,挥手一勾,幔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