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与苏宛云乍见巨变,非常震惊。
安和光已经斜斜往后飞出门去,白衣飘飘,当真风采非凡。
听他大声道:“郑世伯,多有得罪。”往下山方向疾奔而去。
踏草御风,转瞬即逝。
班浩回过头来,见郑怀璋身子一摇,缓缓坐在身后椅上。闭上双眼,慢慢吐纳,好像死过一回,脸上神情颓然,皮肤层层发皱,刹那间几乎老了十岁。这才知他与安和光已大战一场。
见他伸手往外,勉强指了一指。两人跃出屋来,见常振东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仰躺在地,身前衣衫被震裂得条条缕缕,山风吹拂得呼呼飞扬。
胸口处一大片伤痕,赫然显出一个红色手印。胸口往里塌陷,肋骨似乎全断,原本厚实的胸膛,已经低矮了一半。
班浩探他脉息,微弱难辨,似有似无。
苏宛云急得无法,连连道:“怎么救他?”当此危急,虽然她聪明伶俐,却也不由自主地将希望寄托在班浩身上。
班浩忽见常振东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喜道:“常三哥。”
但他也就是眼皮这么跳动一下,随即不再有动静。
班浩再喊几声,可是毫无反应。
班浩心乱如麻,摸摸常振东的鼻息,已无呼吸。他蹲在常振东身旁,半天不愿动弹,心情一片苦涩,说不出的无主无神。忽然想起郑怀璋也像受伤了,还不知怎样。常振东已死,需得再去照顾他。这才赶紧回到木屋。
郑怀璋坐在椅上,双手合在胸前,脸上一时白,一时红,两色互相转换。
最后上半边脸全红,象夏季烈日。下半边脸全白,象冬季白雪。全身微颤,骨骼嘎嘎作响。衣衫无风自动,象个气球一样膨胀。突然张嘴一吐,一块拳头大小的暗黑色血块“扑”地自口飞出,钉入旁边木墙,实在骇人。他的脸色,渐渐回转,微带一丝正常的血色。接着上半脸又再显血红,下半脸再显雪白。如此反复,一连吐出三块硬硬的淤血,全部打入木墙之内。最后一次吐出的血块,已如鸡蛋般小。脸上的颜色,渐渐淡去。他徐徐吐了一口长气,睁开眼来。
班浩看得心惊,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疗伤法子。
郑怀璋便如大病始苏,微弱道:“常三呢?”班浩低头不语。苏宛云也自屋外走进,双眼含泪,晶莹睫动。
郑怀璋其实*料到。安和光趁着自己心神纷乱,抢了先机。高手对敌,所谓毫厘之机,便差千里,自己顿处下风,难以抵挡。方才若不是常振东纵身扑出,安和光的掌力必已加诸自己身上。那么此刻,让众人垂泪的必定就不是常振东了。
他心底悲鸣,微微道:“好孩子。”想起三十八年前,常振东的爷爷与父亲同时死于安泰初之手。那时常振东懵懂幼童,不谙人事。从此自己对他照料有加,情同父子。眼看他一天天成人,娶妻生子,为他欣喜。但如今却一夕死在安泰初的儿子手里。祖孙三代全亡,而敌人无恙,禁不住心底波涛潮涌,数滴泪水,迷糊了眼睛。
他悲伤良久,心底忽然转念:“安和光定也受伤!否则他胜券在握,如何轻易离去?我现在倘能发个讯息,叫西贝村、莲花村那班糊涂虫得知,便可一鼓追杀,了却我田园谷的百年梦魇。”激动难抑,可是身子却一点也不能动弹。
班浩与苏宛云却不知他的这番心思,以为他悲伤难受。
各自想起这三两日间,已先后有两个相识之人死去。人生无常,祸福难测,可见一斑。因人及己,无言而立。
郑怀璋挣扎一阵,无法起身,真是顿足无地。可这个信息,班苏二人也无法代劳,遗憾难言,只有作罢。过得一阵,对班浩与苏宛云道:“两位,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应?”班浩与苏宛云看他神情凄然落寞,与昨日初见时的那份谈笑晏晏、表谦实傲的姿态,判若两人。班浩心底激动,禁不住激发了慷慨无畏的脾性:“老伯请说。”郑怀璋微微一笑,昨日那自信的神情一闪而过,却又凄然,道:“小兄弟,今日这惨祸天降,追本溯源,是由一本书而起,我想把来龙去脉向两位解释清楚,让你俩知道原委,那才好决定是否帮我这个忙,你们看怎么样?”
当此之际,班浩与苏宛云已知他必要托付一件重要之事,便都点头。
郑怀璋喘息道:“这事话长,我还是择要而言,免得浪费时间。”
班浩听到他说出“择要而言”四字,想起自己那日坐在常振东家里,也曾和他说过这四个字来,禁不住心口一痛,眼眶大湿。
郑怀璋缓缓道:“我郑家祖上,本是渔民,世居福建泉州。三百年前,倭寇盛行,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朝廷无力禁止,于是百姓遭涂,无以复加。我郑家远祖景图公,奋勇而起,组织乡邻中强悍的渔民对抗倭寇,共保地方安宁。后来声名远播,许多外地渔民纷纷投靠,成了远近公推的义民首领,同时也成了倭寇必欲除之的眼中钉。
倭寇千方百计加害景图公,无法得逞。后来挖空心思,用尽手段,终于买通了一个村中的奸细,日夜向他们通报景图公的行踪。俗话说得好,外敌易破,家贼难防,终于趁着一夜景图公吃朋友的寿筵回来,多喝了几杯酒,醉意难敌。卧床休息,毫无防备。几百倭寇闯进门来,大开杀戒。我郑家一十四口人丁,横遭不测,血卧当场。只有景图公的第三子有宁公,正好因事去福州,得以幸免。”
郑怀璋心情激动,慢慢道:“倭寇杀了景图公,尚且不解气,还要斩草除根。幸亏有宁公从小在景图公督导下,习武强身,也算有些本事,才没教倭寇得手。
他立誓复仇,其后又经历了许多艰难曲折,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