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13日,小麦已经收割,正在晾晒过程中,各处都可以听到机器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麦余造成的尘土,男人们光着膀子,头上和红褐色的肩膀上都是灰尘,脸黑的象非洲人,女人都蒙着头巾这是一年中最紧张的收获时刻。
我的母亲也和别人家一样忙碌的翻第二场麦,这是小麦收割以后的必要程序,小型收割机收下的小麦是带麦秸的,摊在场院里很厚,要不断的进行翻动,等到完全晾干以后用拖拉机带着石磙碾压,要经过至少两次碾压才能完成脱粒。
到了中午回家的时候,母亲在路上遇到徐婉芳,她在邻村,也就是大王庄食品厂干活,感觉不舒服,要去庄输液,庄有一个在附近比较有名气的医生。徐婉芳要我母亲给远房姐姐捎个口信,让远房姐姐在她输液的时候照看她。
母亲答应了这件小事,并去了邻居家告诉远房姐姐。李清勇阴沉着脸,不理母亲,远房姐姐也呆呆的不敢答应。
“我只是捎一个口信,去不去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母亲说。
母亲出了邻居家的大门,身后响起李清勇炸雷一般的声音:“过麦这么忙,整天装病!你去去试试!看我不砸死你!……她有什么病啊,整天装!……你们娘三个都是这玩意,什么东西啊!……去了你就别回来!……”
吵架进行了整整的一个中午,午觉都没办法睡。先是在家吵,然后到大街上,围了很多人,看热闹的,劝架的。远房姐姐懦弱,蹲到街角不敢吭声,李清勇站在大街正中高声的骂着,有两个人拉着他,怕动起手来。
远房姐姐呆呆的眼神,耷拉着脸。她才五十多岁,满脸的褶子,眼角和嘴角耷拉着,松散的眼神,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无奈与艰辛。她被骂的时间长了,趁李清勇给别人叙说缘由的时候,偷偷地跑了。
等李清勇回头时,已经看不到远房姐姐的影子,只好做罢,悻悻的回家生闷气。
徐婉芳没有等到远房姐姐,只好自己想办法把液输完。她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走到家门外,才有好事的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徐婉芳既不能进家门,也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她胃疼的很厉害,刚刚的输液并没有管用。六神无主的徐婉芳只有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母亲本来打算劝架,想想李清勇记恨的眼神,怕惹麻烦,也就罢了,又叮嘱我和弟弟不许出去。他们每天都要吵架,我们一家早已习以为常了。
下午母亲准备去翻麦,出门时碰到徐婉芳在地上蹲着,身边站着两个人出着馊主意。母亲不忍,把徐婉芳让进我家。
徐婉芳有陈年积聚的气性病,遇到这个场面,胃疼加剧,母亲只能搀着她到我家。
我独居在新房子的小房间里。虽然过了几年时间,但是弟弟还小,我也看不出有可以成婚的希望,因此新房子一直没有装修,只有厨房里面的一个小间,有一个1米宽的小火炕,可以住人。我就住在这个小房间里,换药和休息都在这儿。
父母都去翻麦,弟弟妹妹也要上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母亲就把徐婉芳扶到我住的小火炕上,然后去了麦场。
“你怎么了?”我问。
“李风舅,我的胃疼起来了。”徐婉芳说,她满头的汗水,汗珠顺着她的脸直往下流。
“你不是刚输液了吗?”我又问。
“是啊,可是不管用。”徐婉芳咬了咬牙。
“怎么引起的呢?”我想,或许我可以试一试看我学了多少医学吧。
“我是在大王庄的食品厂干活,他那儿添加了超量的食用氢氨。刚开始还凑合,越来越受不了这个味道,我就吃不下饭,然后胃就疼。刚开始我是在大王庄治疗的,没管用,今天换到庄治疗,可是还是不行。”徐婉芳用手按着肚子,过了一会感觉还是不行,就趴在我的炕上。显然,这不是装的。
我想了一下,从一个盒子里找出一瓶药,是甲氰咪胍片。我们一家都没有胃病,这大概是我家唯一可以治疗胃病的药。管他呢,病急乱求医吧,先用用看,我想。
倒了一杯白开水,我让徐婉芳吃下两片。然后灌了一个热水袋给她敷肚子。
过了一会,徐婉芳坐了起来,倚着炕头的墙,脸上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管用吗?”我问。
“嗯。”徐婉芳点了一下头。嗝了一下,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嗝了一下,接二连三的嗝了起来。
“你回过身来,我给你捏一下。”我说。于是徐婉芳回过身,我给她按摩了一会肩膀。呃逆一下子加重了,也不知道她的胃中有多少的气体,不停的往上冲,口都不能闭合。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逐渐的减轻,直至基本上停止了,我也就住了手。
“好多了。”徐婉芳说,然后抽泣了一下,“也不知道我娘现在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说,我最怕女生哭了,看到女生哭我就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我问她:“李清勇不是不同意你们打工吗?”她们姐俩个从开春就在大王庄打工,徐婉英也不干她的裁剪了,我很少见到她们。
“他当然不同意了。但是在家里他闹得厉害,出去了他也是闹,比较一下,出去了耳根清净一些。”徐婉芳说,“是大舅妈给找的活,我和姐姐分在两家食品厂干。姐姐的那家好一些,味道还能忍受,我干的这一家味道太重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不仅是这样,我病了,他还不许假。是三舅舅给我替班我才能出来的。”
“你的胳膊好了吗?”我问。
“还没呢。”徐婉芳说,抬起右手揉了一下左胳膊,然后接着说:“这两天已经疼得抬不起来了。”
我看了一下她的胳膊,并没有肿。我就试着用按摩手法捏,她探了探脖子,用力挤出了一个嗝,然后胃又抽动了一下,再嗝一声,由缓到急的,再次的呃逆不断。
我变换着手法,先是捏,然后揉,抖,拍,点压穴道。呃逆一波接一波的演奏起来,有,有间隔,有时高音,有时低音,交响乐一样。
天黑以前,我终于让她的胳膊基本上不疼了,并有了一定的活动能力。徐婉芳坚持要回去上班,那是16小时的班,她的舅舅还在替她。
送走徐婉芳。我找出青青妹妹的药剂学,这是她学完不用的书,赶快找到甲氰咪胍片,仔细研究起来。
远房姐姐并没有走远,她只是翻麦去了,天黑和李清勇一起回家。听到别人说起徐婉芳,悄悄的跟我母亲打听了一下,知道徐婉芳又去上班,也就放心了。
6月17日中午,母亲收工回家时,看到徐婉芳蹲在一个路口哭。
“你又怎么了?”母亲问。
“姥姥,我肚子疼的不能动了。”徐婉芳说。
“那天不是你李风舅给你治好了吗?”
“是啊,那天是胃疼,吃了李风舅给我的药好了。可是,回到班上后我闻到食用氢氨味就又胃疼。接着吃李风舅给我的药,却是不管用了,肚子也疼。”徐婉芳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姥姥,你能再给我娘捎个信吗?我去不了村了,要她搀着才可以。”
“这可不成。”母亲说:“上次李清勇就嫌我多事,再要是捎信他不知道蹦什么话呢!”
看着徐婉芳疼痛的样子,母亲又觉得于心不忍,心想,那我就再试试吧。
母亲到了李清勇的场院,李清勇和远房姐姐正在垛麦秸,看到母亲来,李清勇瞪着双眼,一副戒备十足的样子。母亲把远房姐姐叫到一边,告诉了她情况。远房姐姐转身告诉了李清勇,说女儿肚疼的走不动,要去看看。李清勇马上急了:“你看不到这儿忙得要命吗,哪有时间伺候她啊!真是的,生病也不看看时候。”
母亲不想惹这个骚,躲得远远的,看着他们。只见李清勇骂起来没完没了,远房姐姐只是蹲在地上不吭声,李清勇觉得好像和一个木头疙瘩费吐沫,越想越觉得没意思,拿起三股叉,一叉叉的撩起麦秸,把远房姐姐埋在麦秸底下,垛成了一个麦秸垛。
母亲也不敢上前去劝,周围有几个围观人,有的人远远的看着,有的人上前去劝。这种麦秸垛是透气的,倒不至于有性命的危险,因此,也不急于把它扒开。几个人连劝带拽把李清勇带走了,剩下的人扒开麦秸垛拽出远房姐姐,她的头上身上满是碎麦秸,蹲在那儿,不说话,也不抬头,就像一尊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看热闹的人劝了几句远房姐姐,看她也没有反应,就都散开了。
母亲只好返回,告诉徐婉芳这一切。听到这个消息,徐婉芳蹲在地上,低着头不动,双脚之间的白土上落下一个水滴,又一个,很快的聚集起烧饼大的一片水渍。
母亲看不过,说:“要不你先到我家,我偷偷的找个医生给你看一下,等轻一些再想办法。
“嗯。”徐婉芳答应着,让我的母亲搀着她来到我家。
经过我的简单诊断,感觉是阑尾炎。请了医生也是同样的诊断,限于现实情况,不能手术,也没有到那样的严重程度,就采取输液疗法。发愁的是,她的胃病竟然不适应甲氰咪胍片,症状变化之快,我从没见过。
我灌了一个暖水袋给徐婉芳,她躺在床上,一只手按着肚子上的暖水袋,另一只手还插着针头,液体慢慢的滴入她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一双大眼睛半闭着,眼泡肿肿的,眼泪无声的流下。
我问:“怎么会这么快就又犯了啊?”
“我回去以后,闻到氢氨的味道,胃就开始难受。然后我就吃你给我带去的药,前两天还有效,从昨天开始就不管用了,而且,阑尾也开始疼。看来,我是不能够做那份工了。”徐婉芳说。
“怎么会落下这个病啊!”我自言自语。坐在椅子上,蜷起腿,低下头,我陷入了沉思。
徐婉芳以为我是问她,诉说了起来:“我原来体质就弱,自从那次车祸,就总是病。我能干活的时候李清勇也不说什么,一个劲的让我干这干那;看到我病了,不能干活,他就发脾气。我本来就怕生气,他越闹我病的就越厉害。我娘怕他,不敢说什么,我姐姐也说我毛病多,给她们添心不净。”说着她抬起手拭了拭耳边的泪,然后挪动了一下肚子上的暖水袋。接着说:“李风舅,我感觉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要是没有我该多好啊!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不许胡说。”我马上打断她的话。“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价值,生存的权利是相同的,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疾病健康,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生存权,它与生俱来,不可剥夺。我多少年的疾病都还活的好好的,你才病了几天啊!”
“不是啊,李风舅,他们都认为我是多余的,巴不得我马上消失才好呢。”徐婉芳哽咽起来,抽抽搭搭的好半天,又说:“要是爸爸在就好了,爸爸最疼我了。爸爸,你到哪儿去了啊!”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自顾自的流起泪来。
我不敢再接话。液体输完了,起下针。我已经想到,既然热水袋可以让她胃疼减轻,那么,红糖水当然也可以。我起身到小卖部买了一袋红糖,沏水给她喝。
到了晚上,疼痛减轻了。徐婉芳勉强起身给一家人做饭,我的父母每次回家都很晚,夏天晚上凉快,基本上都是到晚上9点才收工,甚至到12点的时候都有。
我的妹妹回家了,徐婉芳安排她先吃,然后收拾了一间屋,她和我妹妹住一起。
第二天中午,徐婉芳开始了大清理,把我一家积攒了多时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叫上我妹妹一起洗,妹妹平时只会洗一两件衣服,徐婉芳教她怎样用搓板,怎样节省力气,怎样用衣架。我父母地里活忙,衣服懒得洗,每次都是积攒一大堆,有的会馊掉,有的领子上都长了白毛。一个中午的时间,绳子上已经晒满了。
到了我父母中午觉睡醒,衣服也都干了,堆在床上一大堆。徐婉芳又督促我换掉身上已经有味道的衣服,很快的又是一大堆。
晚上,徐婉芳和前一天一样,等到吃晚饭陪妹妹睡下。看到我妹妹睡着以后,徐婉芳偷偷地跑出来,到我的小房间里,陪我说话。
我已经换完了药,躺下了。看到徐婉芳进屋又重新起来。她脱掉鞋子,坐到炕上,看我穿上背心,倚在另一面墙上。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坐着,相对而视。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姑娘,仔细看起来其实蛮漂亮的,她齐肩的头发,双眼皮,大眼睛,只是由于常常的哭,眼泡都是肿的。脸庞白皙,很瘦,没有血色。穿了一件粉色的短袖背心,这件衣服还是我给剪的。她的身体也很瘦,不足之处是在胸脯和胯骨中间,也就是胃肠的地方,整个的凹陷下去。好像没有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
“你现在多重啊?”我问。
“90斤,怎么了?”徐婉芳说,她知道我问的目的,低下头咬着嘴唇。过了很长时间又说:“李风舅,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胖的,脸蛋都横着。”她伸手比划着,夸张的好像比现在的脸都宽。
“李风舅,你知道吗,我爸爸最疼我了,小的时候,我体质弱,好生气,每次生气就会害病。爸爸怕我生气,就会想很多办法哄我喜欢。我看到的东西,只要是想要,爸爸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买。如果是姐姐想要了,很可能就会挨骂。姐姐每次想要什么东西吃了,都会让我给爸爸要,然后偷偷地给她。”徐婉芳说着又抽泣起来。“爸爸,你在哪儿啊!”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声的看着她,她抽泣着,眼泪顺着脸往衣服上滴。我起身拿起一张纸来,在上面乱画着。
“你写的什么啊?”徐婉芳问。拿起那张纸来看,上面乱七八糟的写了一些字,涂涂改改,看不出所以然来。
“李风舅,给我说说你写的什么吧,别欺负我文化低啊。”徐婉芳说。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说:“接着讲你的故事吧,我还等着听呢。”
徐婉芳伸手拭了拭眼泪,说:“我小的时候,爸爸杀猪,做豆腐,炸油条。每次杀猪后炖肉给我吃,我那时候挑食,专拣白肉吃,去掉肉皮,去掉红肉,只吃白肉。爸爸会把剩下的吃掉,我娘就在旁边吵吵:‘你总是惯着她!’爸爸只是笑。我姐喜欢吃瘦肉,又不吃我剩的,她想跟我学,爸爸就骂她。
爸爸宠我,常常给我零钱花。后来娘就不容易从爸爸那儿要到钱,然后每次晚上等我睡着了,我娘就会翻我的口袋,把钱掏走。”
我六七岁的时候,小舅舅老是成不了家,我娘就和我爸爸闹,要我爸爸给小舅舅说媳妇。小舅舅好吃懒做,介绍了好几个女的都没人相中他。后来,有一个人贩领了几个四川妇女,姥爷就把小舅妈买下给小舅舅当老婆。
小舅舅整天游手好闲,日子没法过。后来,他们就有了孩子,日子更加艰难。小舅妈找爸爸帮忙,爸爸就教给她做豆腐。可是,一样的豆腐,一样的做法,在我家做得挺好的,回到他家就做不好。没办法,两家就合伙做。”
我静静的听着,她腮上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她拿开肚子上的暖水袋,扔到一边,水已经凉了。
“还要再灌一个吗?”我问。
“不用了,我觉得好多了。”她说,拿起我的枕头搪在肚子上,接着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这样过了好几年,小舅妈夏天卖雪糕,冬天做豆腐,卖油条。有了一些积蓄,小舅舅每天打牌赌博。
有一天,小舅舅赌牌输了,和别人打赌,有人撮弄小舅舅,让他打小舅妈一顿,如果他敢用方法打她,就可以把欠的钱免掉。
到了晚上,小舅舅哄小舅妈脱掉衣服睡下。半夜里,小舅舅到门外把好大一颗仙人掌拿进来,打的小舅妈全身都是仙人掌刺。小舅妈恼了,起身要走,小舅舅早有防备,衣服都给藏起来了。小舅妈哭了一个晚上,择了一晚上的刺,也没有择干净。
到了天亮,小舅舅才拿衣服给小舅妈穿上。小舅妈起身就找到三舅舅,要三舅舅借给她自行车回娘家。三舅舅不许,就找到我爸爸,我爸爸好说歹说把小舅妈留到我家。然后又找到二舅舅,三个人把小舅舅打了一顿给她出气。
小舅妈就这样在我家住着,让我娘给她择刺。一直找了好几天才找干净。
小舅妈从那时候就想不跟小舅舅了,爸爸变着法儿哄她留下,一直到姥姥死。
小舅舅不正混,但是姥姥姥爷待小舅妈很好,姥姥死后,小舅妈感觉受了欺负连个帮嘴的人都没有了。大舅舅和小舅舅关系不好,三舅妈是个哑巴,二舅舅又是入赘到别的村,村子里连个能够体贴自己的女人都没有。小舅妈的心就飞走了。过了一些日子,小舅舅赌博赌输了,给她要钱,然后吵架,打她,小舅妈就回四川老家了。
他们的孩子叫思乡。小舅妈走后,思乡还小,满大街跑。有一次跑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被我爸爸看到,我爸爸就下决心把小舅妈找回来。然后爸爸到了四川,在那儿呆了将近一个月,才说动小舅妈回来。爸爸还把小舅妈的妹妹带来,想要给她在这儿找个婆家。”
“嗯,很多四川女人来到山东找婆家的。大概这儿要富裕一些吧。”我说。我起身换掉创面的卫生纸,又问她:“那你爸爸又是怎么和她到一起呢?”
“小舅妈回来后,小舅舅下的包票,保证怎么样怎么样,可是过不了多久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就在小舅妈托人给她妹妹找对象的时候,小舅舅暗中和一些人勾搭想把她妹妹卖掉。为此两个人常常打架,可是姐俩个也打不过小舅舅一个啊。
直到有一天,小舅妈跑到小舅舅聚赌的地方,对他说:‘你好好的玩,我去二哥家。’然后就带着思乡和她的妹妹走了。
第二天,我爸爸借口出去贩菜,也走了。
一直到春节,爸爸也没有回来。哦!回来了,是到了爷爷家,没有回家。”
“总要给父母拜个年吧。”我说。
“拜年是次要的,他是暗中嘱咐爷爷照顾好我和姐姐。姐姐大一些,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我。
一直到三月(农历),我等爸爸不到,小叔叔欺负我,我生爸爸的气,他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就乱翻他的东西,在账本里面找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寡。”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寡。什么意思啊?”我问。
“不知道啊。”徐婉芳说。
“可是爷爷并没有按照爸爸的嘱咐做。爸爸走后,活儿没有人帮着做,东西都往家抢。麦收以后,小叔叔和姑姑都说爸爸欠他们粮食,口袋里的都不要,非要入了囤的,爸爸不在家,我们娘三个收麦多不容易啊,就是这么欺负人,我娘也不敢吭声。韭菜下来了,娘也没有心思管,我自己割,自己卖。我姐骑车打工去了,家里没有自行车给我用,我给爷爷借个自行车,爷爷说什么都不给。”
“你那时候多大啊?”我问。
“十三岁。”徐婉芳说。我有些感慨,十三岁,我还在读初中。
徐婉芳接着说:“母亲在徐庄呆不下去了,只好带着我和姐姐回到姥爷家。可是,小舅舅又来找麻烦,他拿着刀子找我娘,说:‘他让我打光棍,我杀他全家。’我娘很怕事,不敢吭声,亏得姥爷和三舅舅给撑腰。时间长了,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娘就嫁到这儿来了。”
泪水再次流下。徐婉芳的胸部已经有了两片的泪渍,差不多已经干了,新的泪珠滴下来,顺着原来的泪渍往外扩展,花一样的盛开。
我把那张纸递了过去,说:“不要哭了,你看看这个。”
徐婉芳接了过去,那张纸上有一大片涂改的痕迹,在最下边的文字却是干净的,字符象塔一样排列着,徐婉芳轻轻的读着:
........哭泣的女生
.
...........婉芳
..........泪珠串
.........天昏地暗
........星星伴呜咽
.......洒落瓜子片片
......问君伤心为哪般
.....却把弯月羞入云端
....只盼望分忧虑替落泪
...愁不知怎将佳人笑眉弯
窗外已经看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伴着我的歌声,天逐渐的亮了。但愿徐婉芳的未来也能走出这无际的黑暗,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