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的生日正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正巧赶上衙门每到年底都有一个月的假期,阿玛还特地跟人调换了轮值的日子,就为了这一双儿女的抓周礼。腊月二十阿玛额娘就开始忙了起来,光是写请帖送请帖就忙了三天。到了腊月二十二这天,张妈一早又出门去置办东西,额娘也一早打开了那扇一直锁着的月洞门,阿玛拿着抹布,帮额娘端着水,两人就进去忙活起来了。等到若水起来的时候,张妈已然买菜回来,她给若水穿好衣裳,喂好饭,又去忙着去准备明天的饭菜了。尚容则是一早吃了口白水泡饭就出门疯玩去了,若水一个人无聊的紧,就悄悄爬下床,一摇一晃的去找额娘。
阿玛和额娘还在月洞门的那边忙活着,若水一直对门那边的世界很是好奇,今天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她一直以为那边只是一个小院或者是个小说中飘着鬼影的秘密花园,没想到竟是一个那么宽敞的空间,应该说,那边才是真正会客的前厅,之前自己颇为羡慕的“隔壁”那黑漆漆的大门,竟然正是自己家的正门。这么好的院子,干嘛一直闲着不用呢,若水有点傻眼,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转悠着看,正门左侧是一排小倒座房,一间布置成了厨房,其余两间是杂物房,正对面的三间更敞亮的正房,在里面,阿玛额娘正忙着打扫房间布置桌椅。正房和倒座房之间的院落不像自己居住的小院布置的那么精巧雅致,一水儿的青砖铺地,再放置了两个超大的鱼缸,除此以外,整个前厅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和房间,愈发显得宽敞大气。若水绕到正房的时候,额娘正唠叨着:“你看这家人家把这房子住的,也不知道打扫打扫,这到处都是油都是灰的,我们当初也是刚整修过的,都住成旧房子了。”
阿玛在一旁笑话额娘:“你看你,这房子就是我们自己住个两三年,也得住成旧房子。何况这毕竟不是人家自己的房子。”
“唉!要不是当时家里周转困难,我是怎么也不肯把这院子租出去的。”
“你啊,知足吧!这院子就三间房,还只有一层,江宁府的天气又不像京城干燥,到了梅雨季节阴湿的很,我们当时能找到租客还是靠梅姐帮忙呢。”
“你说的也是,梅姐真是热心人,当时卖我们这房子就很便宜了,又帮我们忙活整修、出租的,当时我们刚新婚,就来这江宁了,要不是有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起来,这阵子忙的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明天不就见着了嘛!也说正巧咱们这租客搬走了,可以用这地方给儿女好好办顿酒,否则我们那小院哪摆的开。”
“你说的是啊!”额娘答应着,转头看到了若水,赶忙过来把她抱进屋,边走边问:“若水,怎么自个儿跑过来了呢?吃过东西了吗?”
若水点点头,眼睛在房间里绕来绕去。额娘看她傻愣愣的样子,笑着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把她放在西间床上,叮嘱几句就又去忙了。若水盯着床前的一张大案,上面放了两个铜茶盘,里面零零散散放了好些东西,一个有印章、笔墨纸砚、小刀弓箭、将军盔、算盘、钱币、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等等,还有一本书翻过来放着,不知道是本什么书,另一个放了些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之类,看来这是分别给她和尚容准备的抓周用的东西了。若水伸手想去抓那本书过来瞧瞧,无奈胳膊实在太短,抓了半天连桌子边都没够着。她叹了口气,这时张妈进来,嘴里喊着:“小祖宗,一时没看住你,你怎么跑这来了,我这洗完菜回房就瞧不见你了,可把我吓一跳。这边灰尘大,跟张妈走吧。”说着就把她抱出了房间。
到了中午,整个前院终于收拾了七七八八。吃罢午饭,阿玛额娘又在前院的院子里摆了六张圆桌,圆桌中各放一转盘,周围各放了很多桌椅,准备明天招待客人。若水睡醒午觉的时候,额娘跟张妈正在厨房里和面做点心,阿玛在小河边钓鱼,说要给明天桌上添道大菜。额娘看到若水,就要捻她出去,若水一手揪住额娘的衣服,嘴里念着:“若水,帮忙”,逗得额娘直乐,张妈在一旁笑着说:“您看看咱们家小小姐,从小就贴心,知道心疼额娘呢!来,若水,洗洗手,给你块面,一边玩儿吧!”若水喜滋滋的拿着面,揉成一个小面团,把一端捏出个尖尖的小嘴,另一端捏出个小尾巴,又拿了把小剪子,一排排的剪出些面刺,最后又在小嘴的两边一边安了一颗绿豆,不一会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面刺猬就出现了。若水得意的举着自己的小刺猬,放到额娘和张妈面前,把二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张妈直说:“都说这龙生龙,凤生凤,小小姐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巧,定是遗传了小姐的手艺啊,将来肯定是百里挑一的巧手!”额娘则是看着若水,奇道:“咱们打她出生,也没做过这个啊,难不成真是这丫头自己想出来的,看她那架势,倒像是做过很多次。”
若水听见这话,自己也有些惊讶了,是啊,自己刚才只是图好玩,拿过来就做了,但是回想起刚才做小刺猬的感觉,倒真好像是学过很多年了,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好像额娘这样的人,手把手的一点点教给她,怎么揉面,怎么用剪子慢慢剪,还温温柔柔的对她笑,旁边还有个好像阿玛的人,面上看着冷冷的,但是对着她笑起来总是很温暖。若水越想越迷惑起来。额娘看她不再玩,就把她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她仍是迷迷糊糊的想着,印象中的那个房子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是在一个有六层高的楼里,有很多人都挤在这一栋楼里。房间里的摆设也完全不同,有绿色的地毯,有吊灯,有淋浴,有组合柜,还有一掰龙头就自动冲水的那种蹲厕,那个开心的学着刺猬的小姑娘,就经常从外面疯玩回来,就直接去拧开那水龙头冲冲脚,又出去疯玩。那房间里还有面很大落地镜子,那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跑到镜子前,那张脸竟完全与自己不同,打扮也从未见过。那小姑娘是谁?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难道说还有一个人住在自己身体里?若水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赶忙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脚,又摸摸小脸,自己还是自己,若水长吁了一口气。就这样一下午,若水都在胡思乱想着。快到晚饭时间,阿玛带着尚容,拎着一桶鱼开心的回来了,若水跑去数了数,竟然有七、八条,个头还不小。阿玛摸摸她的头,说:“乖囡囡,今晚咱们也可以多加个菜啦!”
第二天一早,尚容若水就被额娘摇了起来,张妈给二人换上新衣,又张罗着一家子吃完早饭,接着阿玛额娘就领着他们到了前院。接着家里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人了,最先到的正是昨天阿玛额娘提到的梅姐,高挑的个儿,细细的眉眼,透出一股江南女子的灵秀之气,笑起来像极了这江宁的雨花石,温润柔和。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煞是可爱。一看到她,阿玛额娘就迎了上去,“梅姐!吆,雅慧也来啦!都两岁多了吧!尚容若水啊,喊梅姨。”
“想着你们要办席,我就早些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梅姨拿出两身衣服、一些吃食,笑道:“今天小年,估计你们也没时间准备了,我闲着没事,给两个孩子各做了身过年的衣裳,还有些吃食,也给你们今晚加个菜。”
额娘也笑道:“今个儿啊,梅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坐着,都认识这么久了,好歹尝尝我的手艺。”
“我可是闲不住的人,在这待着也没意思,就让我给你打打下手,我们也能聊聊天。雅慧啊,去跟妹妹一起玩吧。”说着,梅姐挽起额娘的手,两个人往厨房去了,阿玛继续在前院招呼其他的客人。
那个叫雅慧的小姑娘,羞羞怯怯的看了眼若水。若水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我叫若水,雅慧,一起玩。”
雅慧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个小布老虎递给若水,说:“娘做的,送给你的礼物,一起玩过家家?”
“恩!”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的走开了。
很快,人来的差不多了,来的人有的带了点心、礼物,还有人给若水和尚容每人脖子上挂上一串白线,串上十个大子,说是叫什么挂线,若水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总归有钱拿就很开心。抓周的吉时到了,额娘把若水尚容带到西间的大案旁,让他们端端正正的做好,所有人也都进到房里围着观看。先是尚容抓,他东看西看,东摸摸西摸摸,张妈几次看他抓了东西,吉祥话都到嘴边了,没想到他又把东西放了回去。最后只见他终于选定了那顶将军盔,抓了起来,只听张妈马上喊道:“小少爷抓了将军盔,将来必定是爱武尚武,百战百胜,国之将才!”正喊着,就看尚容突然又一把抓起桌上的绿豆糕塞到了嘴里,看来是一早晨疯玩的有点饿了。大家一看这场面都乐了,张妈反应倒也快,接着喊道:“小少爷将来必定尽享美味,吃穿不愁,天恩祖德,官运亨通,这一下子能抓两个,小姐姑爷,这可是顶顶大福呢!”阿玛额娘也乐了,把尚容领下去,又把另一个铜盘的东西也都摆上,让若水抓。若水也正饿的难受,看尚容把自己最爱吃的绿豆糕拿走了,郁闷的要命。没办法,只能凑合着抓了,于是看来看去,看到桌上那本翻过来的书。是啊,那天就想看看是什么呢,那就它吧,若水一把抓起了那本书,《洗冤集录》,若水愣住了,张妈喊的什么也听不见,脑中又浮现出那个小女孩儿,大概已经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正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看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坐到她对面,手里拿的正是这本《洗冤集录》,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芒,突然,那男孩儿抬起头来冲对面的她一笑,小女孩儿脸顿时红了……
“若水,若水”雅慧在推着若水,她这才恍过神来,自己又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脸。尚容在旁边起哄:“吆,脸红了嘿,你也会脸红!”若水怒瞪了他一眼,尚容也不理她,只在一旁笑话她,倒把大人们又逗的乐了一场。这时,桌面上的东西已经全收拾了起来,张妈端上了两碗长寿面,继续念叨着:“来,一人一碗长寿面,一根到底,顺顺溜溜,长命百岁,平安吉祥!”额娘又端了碗面给旁边的雅慧,就跟阿玛一起开始招呼大家入座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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