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女人,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东西?”交抱着双臂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白寂盯着殳寰正用筷子拨弄着的平底锅里的食材。
“鸡蛋烧。东瀛、扶桑、倭国还是什么选一个你听得懂的地方风味。”淡然回应着,殳寰丝毫没有打乱手里的动作。
“……”白寂无言地看着平底锅。通透的红瞳里精光一闪。
原本毫无差错的锅子里轰的一下火光窜起。
由于殳寰是背向着白寂,所以白发的狼妖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拿锅盖、盖锅、关火三个动作按部就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来鸡蛋烧是做不成了,不如换茶碗蒸吧。”根本不去看锅里那用想的也知道变成了什么样的鸡蛋,殳寰直接转身拉开冰箱门寻找能够用来改变菜色的食材。
“哼!”猛一甩衣袖,白寂扭头离开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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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宜人,屋内……白寂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手指轻弹。
喀的一下门锁应声而开。
伸手推开房门,白寂抬脚跨进房间。行走间,身型渐矮。
待到在床前站定的时候,原本白衣白发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匹毛色纯白的狼。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原本在睡梦中的殳寰猛然睁眼。
站在床前注视着她的脸的白狼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望,所以在毫无防备地对上了对方不光丝毫没有刚清醒时的迷离反而还比平常更加锐利甚至有些阴鸷的双眼时,他很没用地后退了一步。
“白狼?白寂么?怎么现原形了?今天好像不是望日吧……”仿佛一边思考着什么,殳寰从床上支起身,“你还能说话么?”
“能!”随着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只见白光一闪,白狼已然恢复人形。
“哦,那晚安。”点一点头,殳寰翻身躺回床上。
看着重又安然睡去的女人,白寂冷哼一声,走出房间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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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人瘫在沙发里,白寂无意识地按着遥控器,视线虽然落在画面不断跳转的电视机上,但注意力却明显集中在院子另一端的浴室中传来的水声上。
距离他被从封印里放出来已经过了三天,而在这三天里,他没有踏出过这院子一步。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适应这个新时代的新物品上,唯一作为消遣的,就是挑衅殳寰。
只可惜无论白寂做什么,他在殳寰脸上看到的都只有面无表情这一种表情。反而每次都是他这个找别人碴的被气得三尸暴跳。
看着电视屏幕上在遥控器的指挥下乱窜的画面,白寂心底又是一阵火起。想想那女人是怎么给自己解释这些他以前没见过的玩意的?
电器——不需要自己法力驱动的宝贝,采天地之灵气而动。
电池——储存天地之灵气的一次性宝贝。
电——人工制造的天地之灵气。
……当他是黄口小儿吗?!是,他是知道这样解释起来出乎意料的浅显易懂,但是!从那个死人一样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怎么听怎么来气。
恨恨地把遥控器摔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白寂起身拉开客厅的房门走到院中。
透窗而出的灯光照得青石的地面一片惨白。
抬头,暗蓝的夜空中月朗星稀。
灯光未及之处,古柳下白石的八角井栏在月色下泛着森森光芒。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越发清晰。
敛了敛上挑的长眉,掩在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白寂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一样抬脚向院子另一头的卫生间走去。
其实他不想这样去吓一个人类的女孩子。——就算殳寰看起来多么不像一个人类,他也依然不会弄错。作为天底下听觉最灵敏的几种动物之一,已经成妖的他只要愿意,便自然能够听到,人类的心跳。
前几次的找碴之所以会让他有那么大的挫败感,就是因为对方不光表情不变,就连心跳,都没有瞬间的错乱。对着一个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不到喜怒的人,要怎样的心如止水才能忍得住不去焦躁?他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在面对这种状况时也会像他一样,但至少他无法忍受。
所以,就是为了寻求解决这种焦躁的方法,白寂才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撩起殳寰的各种情绪。——结果换来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挫败。
这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推开卫生间的门的时候,白寂这样想着。每天每天这样斗下去,他已经觉得乏了。其实在刚被解放出来的时候他就该离开的。只是对方那太过镇静的反应给了他一个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度过了长久岁月的生命。
一时的失察,导致一世的沦陷。这种的例子已经太多。白寂想,幸好自己觉悟得还算及时。
只是,若真的是觉悟及时,他就应该立刻扭头走人,而不是再去赌这最后一把。
推开已是一片水汽模糊的玻璃门,白寂一眼就看到了莲蓬头下站立的少女的背影。苍白的肤色因为热水的沐浴显出了难得的人气,但过于瘦骨嶙峋的身体,却足够吹飞所有绮念。
“找我有事?”殳寰回过头。
白寂一瞬间有了种不知道是不是该欣慰这姑娘还没神经迟钝到会转身面对他的茫然感:“你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把我打出去吗?”
“我不觉得凭你一千多岁的见识会饥不择食到对我下手。”殳寰转回头,拿过沐浴液和浴花,“所以说,有什么事?”
白寂沉默、沉默、沉默,然后,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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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用我明天带你去外面转转?”洗过澡换上一身睡裙,殳寰找到趴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抖电视玩的白寂。
她可以感觉得到,这三天来白寂的烦躁与日递增。那种仿佛拼了命似的学习势头,在她看来简直就像是怕被双亲嫌弃而奋力读书的小孩子一样。
“……你这女人简直够了……”白寂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色泽通透的红眸狠狠瞪着眼前毫无防备的女子,“看了三天还没看够吗?你既然敢住在这,必然有人告诉过你万一把我放出来后的应对手段吧?为什么还不用?为什么还不找人收了我?”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你既然没在一苏醒的时候就杀了我,那我也不觉得需要担心以后的日子。”殳寰毫不动摇地望回去,“也许有些天真,但我始终相信,既然能够用语言沟通,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即使是这样?”白寂沉声笑起来,右手已经握住了殳寰的脖子。刀锋般的指甲抵着皮肉,仿佛只要对答案一个不满就会在上面开出五个血洞。
“这个问题很难处理。”殳寰像是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般,继续着她一贯深思熟虑似的语调,“如果答了,很可能会激怒你。但如果不答,你又会骑虎难下。”
“好……你很好……”活过千年的大妖冷笑,五指收紧。
渐渐被剥夺了呼吸的少女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长着一张年轻面孔的妖怪,仿佛燃着两篷暗火的黑色眼睛一如既往的锐利深远,也一如既往的了无人气。
猛地抽回手,白寂几乎是夺门而出。
这一夜,千岭市北郊的居民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凄厉的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