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皇上都没有叫苏苏去伺候笔墨。不过也好,虽然苏苏已经想明白了现状,知道自己不能着急,更不能把情绪外露了。可是,如果稠儿刚死,她就必须得像以前一样对杨广恭恭敬敬的,她实在怕自己做不到。
当赵总管终于来叫苏苏去书房伺候的时候,苏苏已经很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虽然如此,可当她看到杨广和一群舞姬在那儿调笑喝酒的时候,心里的火还是一下子冒了上来,止都止不住。她只好拼命低着头,希望没有人可以注意到她的神色。
杨广此时正漫不经心地听着一众官员禀报最近发生的大事,叔宝也在其中。苏苏看到叔宝后迅速移开了目光,没有看到叔宝眼中一抹失望。她并不是在生气,相反的,她是在后悔,只不过现在的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叔宝才好,只能采取鸵鸟政策。
苏苏在书房一角候着。过了好一会,官员们才说完了正事,一个个告退了。等到叔宝从苏苏面前走过时,大多数官员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叔宝的步子很慢,可能也料到了皇上一心一意沉浸在花天酒地中,不会注意到他才是。
苏苏鼓足勇气,用蚊子般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
叔宝顿了一顿,看了苏苏一眼,虽然不能表现出什么,可眼神中满出来的笑意与欣慰,大踏步地随着靠山王走远了。
苏苏舒了一口气,这样,算是和解了吧?
等官员们全都走了,杨广把舞姬也都遣走了,命苏苏准备一下笔墨。
苏苏静静地放好了纸张,开始研磨,一丝不苟。她明显感觉到杨广的不自然。那是当然的,虽然杨广不介意一个小小奴才的命,但终究那个奴才和眼前的苏苏是极亲近的,他便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咳咳……朕听说,稠儿她,前些天自缢了?”杨广终究还是开了口。
苏苏心里此时翻天覆地的,没有想到杨广无耻到这种程度,还有脸说这种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回皇上的话,是的。”
“唉,前不久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苏苏顿了顿,接着说:“回皇上,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她前些天和奴婢抱怨过家里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
“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了。”
苏苏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事,心中冷笑不已。这皇上未免也当的太弱智了些,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介意吧?是啊,自己知道了又能怎样?在他看来,一个奴才罢了,还能反了天不成?哼,那就等着瞧吧!
杨广整整写了一下午的书法,看上去心情很好,可能是难得出宫玩乐的关系吧。苏苏准备回房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心中感慨万千,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本想安稳度日,可是在这皇宫之中想要安稳那真真是笑话了。稠儿的死对自己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对于其他这些所谓的主子呢?也许就像死了一只小蚂蚁一般吧。
悲哀,这才叫真正的悲哀。
苏苏神色恍惚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去迷了路,不知道身在何处了。看了看这里屋子的感觉,豪华奢靡,看样子是些贵人们的屋子。苏苏不由紧张起来,在龙舟上乱闯和在宫里乱闯无异,若是被发现了……苏苏打了个寒战,又想到了稠儿,知道自己的命在别人眼中有多么的不值钱。所以她更要谨慎小心,不能踏错一步。
虽然心中懊悔不已,可还是要快些找到回去的路才是。可这里苏苏并没有来过,陌生的很,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路。幸好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偶尔有几个宫女太监倒也不会来质问她些什么。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苏苏也有些急了,忽然瞥见远处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走来,吓得连忙躲在一旁角落里,不敢出声。
那人走到了离苏苏不远的一处屋子前停下,顿了顿,手在门上敲击了两下,隔了一会又敲击了两下,门才开了。苏苏心中有些奇怪,这人是谁?进门还用暗号?
不一会,房中隐隐传来女子的笑声,可又一下子没有了。再仔细聆听,声音还是有,只不过是被抑住般轻了很多。
最终,好奇战胜了理智,苏苏骨子里也毕竟只是个小女生罢了。她看四下无人,便找了个屋子外的角落,捅破了薄薄的窗户纸向里看去。
刚才那身着官服的男子正坐在桌边喝着酒,旁边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整个身子都腻在男子身上,吃吃地笑着。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
苏苏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种皇室丑闻居然被自己知道了,若是被别人发现了,自己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可是苏苏还是有些不解,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那个人看上去已经四、五十岁了,不过神采奕奕,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苏苏很想知道他是谁,便仍然大着胆子在那儿偷看。
皇后娇媚地笑着,倒了一杯酒给那男子,说道:“大人,怎么现在有空来看萧儿啊?您就不怕……”
那男子哼了一声,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要是被他发现,大不了翻脸好了!若不是看在他现在还有些利用价值,哼哼,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皇后见男子有些动了气,忙不迭地解释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嘿嘿,那是自然的,我家宇文大人又怎么会怕那个昏君呢?哈哈……”
苏苏此时才恍然大悟。不过想想也是,放眼整个隋朝,除了宇文化及,还有谁有这胆子和能力去和皇后有一腿?难不成还是靠山王么……
苏苏心里的疑惑既然已经解开,就准备走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苏苏听到皇后说:“大人,您到底想不想我啊?您都七天没来看我了……”
七天?稠儿她也是七天前……苏苏顿了顿脚步,继续听了下去。
“呵呵,我当然想你这小妖精了!只不过你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和杨广闹翻的时候,我这不也得等机会嘛……而且呀,这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哼,机会机会,机会还不得自己创造呀?要我说,就是你对人家不上心……”
“好啦好啦,别闹别扭啦。我怎么会对你不上心呢?我要不是想你想的紧,哪里会骗杨广去那小宫女那儿?要不是那样,你说我们那天怎么能相处一整晚呢……哈哈,哈哈!”
“讨厌死了你!哎,你还没跟我细说呢,你那天是怎么把杨广给骗过去的?”
“这还不简单。杨广那好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他醉了,我就装作无意地跟他提起那个御书房的小丫头。你知道,他一直对那丫头念念不忘的。被我这么一说,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跑那丫头屋里去了?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弄错了人,还闹出了人命……不过,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儿不是。呵呵,难得上你这儿来,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儿啦……”
听到这里,苏苏半天没回过神来。好啊,好啊!原来,原来是这老贼……虽然杨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老贼也决计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愤怒的烈火反而催使了苏苏冷静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屋子,平心静气地回想来时的路,竟让她找到了方向。
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苏苏握紧了拳头,很久很久,却又松开了。她能怎么做呢?在这后宫的腥风血雨之中,有冤屈的何止她一个?!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宫女,即使是贵人,是妃嫔又如何?皇上的一句话就能把你从天堂打入地狱!
她们也痛,她们也恨,可是绝大多数的人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若是呈一时之气去拼了,到头来连个两败俱伤都没有,只是白白送上一条贱命罢了。
绸儿死了七天了,这七天里,苏苏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她恨的咬牙切齿,却一直告诉自己要十倍百倍地还给凶手。可是,到底要怎样做?她好像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去计划过什么。今天,她知道除了杨广,还有一个宇文化及。她开始惶恐,她开始害怕。她不是怕死,她只是怕,永远都没有可以报仇雪恨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