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5章、谈玄与做官

目录:名仕风流| 作者:长江浪淘尽| 类别:历史军事

    凝之的声音在外面喊道:“婶娘,阿宇在不在?”他的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完完全全是个大人的嗓音了。

    祖氏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一面答道:“在呢,凝之吧,快进来,屋外冷。”

    凝之就在堂下去了履上来,他在垫子上跪坐下来,给祖氏见了礼。

    宇之不待他说话就先说道:“二哥,如果是桓蔚那个小子,就说我不在。”桓蔚是桓秘的儿子,桓暄暄的哥哥。虽然王羲之不喜宇之同他们来往,但是同为居于山阴的高门士族子弟,日常应酬还是少不了的,毕竟以后宇之可能要在山阴被评品的,和当地士族豪门搞好关系也是必要。

    其实交往之下宇之发现,桓蔚这个人还不错,只是太贪玩了,无酒不欢,每次跟他出去都被灌一肚子回来,徒惹母亲担心。前天才跟这厮在翠竹轩大醉一场,今天怎么又来了?

    凝之笑看着宇之说道:“放心吧,今天他是不会来的,他昨天就跟桓辅国去剡县过年了。阿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爹要带咱们去祭祖,你记得要先准备一下哦!还有,建康那边来信说到,丞相家的大堂伯生了个小妹妹,请咱们去赴宴。”

    一句话说了好几件事情,还好宇之没听糊涂。辅国将军是桓秘,他的治所在哦剡县,平时在那里办公,休沐就回山阴——就像后世很多上班族一样。今年冬天雪特别大,会稽郡竟是接连下了十几天大雪,压坏压塌了不少民房,他现在估计正在焦头烂额的处理这些事呢,因为他还兼着剡县县令之职。

    明天是除夕祭祖,每年都雷打不动,宇之早已习以为常,到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只是最后一句话很奇怪,丞相王导家多年来都和王羲之没什么联系,这次大堂伯添了个小妹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请自己一家去建康赴宴?

    要说自己这十年来,大部分时间都闷头苦读,如今早已把《论语》《诗经》研读得透彻,而三大玄学大师的著作也细细研究,颇具火候。也是时间去外面看看广阔天地了!

    “阿宇,你的字越来越好了,比我写的都像阿父!”凝之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副宇之的字羡慕地说道,“阿父总夸奖你有天赋。”

    宇之汗颜:他的楷书之所以能一日千里的进步,是他前世在爷爷老林的威逼下练了十几年褚遂良的结果。褚遂良的楷书以疏瘦劲练见称,其书意就是祖法右军的,所以他的字得到正宗祖师爷的夸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这字从根上追寻就是王羲之的——这道理,就跟学生写论文,在参考文献中把自己导师的书目放在第一位一样,准没错。

    至于王羲之说他天资好,宇之更是不敢苟同:自己前世十余年的勤奋只练了个皮毛学了个形似,怎么能和七个书法天才兄弟比?且不说前六个各有所长,而最小那个王献之更是点睛之人——他可是“小圣”,自成一家的人。弟兄们个个都能创出自己的风格,唯独宇之知道自己没这天赋,老老实实地临摹王羲之,一摹就是十年,单说骨架那是像极了,但是少了神韵,有些单调古板,没有自己的特色。

    不过字不如他们,不代表宇之就会自暴自弃,他可是很认真地在研读儒学和玄学经典——这是敲门砖,魏晋时期是个人都会两句的,你要不精研,都不敢说自己是士族。传闻先贤马融家的奴婢都会背《论语》,也不知是真是假。《论语》和《诗经》是基础。

    背熟这两本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光通儒家经义不行,还要会用黄老哲学来和儒家经义相印证,这就是“玄学”,以儒学为表,道学为体。魏晋玄学原本是因为儒学渐衰,士人转而学道,来弥补儒学的不足而产生的,所以玄学三经是《老子》、《庄子》、《易经》——而玄学就是用老庄哲学来注解易经的学问。

    士人尚清谈,谈必论《易经》,所以这部书是要练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这对宇之来说是个挑战。虽然他从小聪明,思维敏捷,记忆力虽也超群,但那是相对于现代人而言,你真拿要他同王粲、张松这样博闻强记的变态强人去比,那无疑以卵击石。

    《诗经》还好点,至少朗朗上口的,现代人也大多会几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或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宇之以前也因为感兴趣看过,捡起来也容易。像《易经》就不一样了,这是本最古老又深邃的经典,据说是由伏羲的言论加以总结与修改概括而来,通篇是艰涩难懂的语言,背起来最是乏味。

    前路难,也要迎难而上!宇之是个能在学习中发现乐趣的人,他在易经中发现了“潜龙勿用”、“见龙在田”、“亢龙有悔”等字眼,登时乐不可支,于是在他箱子里有一个小本子,把降龙十八掌的名字也一一记下来了。

    十年来,宇之一直在细细研读何晏、夏侯玄、王弼三位大贤的学说,这才是重头戏,是清谈的根本,不打好地基,怎么去盖高楼?要在清谈中占优,不吃点苦怎么行?所以想出人头地的宇之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挺过来了,他也为了光宗耀祖流芳后代,完成母亲祖氏的心愿。

    宇之到了东晋才发现,自己比古人多学一点公式定理、英语德语的什么的都派不上用场,要是想混得好,还是得做官。要想做官顺当,除了投胎的人家要选好,头等重要的就是你会“谈玄”。

    他一开始还想:这好办,不就是侃大山嘛,咱别的不说,非著名相声演员的相声段子听的不少,这家伙能把人侃晕了。照葫芦画瓢,我也学着侃不就完了吗?后来他才发现,谈玄绝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里面学问挺深,讲究也挺多。

    要想成为清谈家,首先硬件条件是形象佳,气质好,标准可以参照他那个族伯公王衍,长得跟个“玉人”似的,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目光。其次你还得会打扮,会追逐时尚,比如何晏、夏侯玄、王衍,那都是偶像派,潮流先驱,何晏爱服用五石散——这是种中药制成的精神迷幻剂——结果士人纷纷效仿,以此为荣;王衍好拿着白玉柄的麈尾(一种羽扇),结果一时间白玉都被买得断市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得有副好口才,最好是那种能把死人说活,把白马说黑的口才。还是以王衍为例,他谈论起老庄来,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一天——而且他“知错能改”,凡是他讲着讲着觉得道理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马上更改,被人称为“口中雌黄”也不怕——最后尊为清谈一品。

    要想出头就得多吃点苦,把诗书论孟背熟,在掌握好玄学思想,就可以上路了。要是张口闭口就是“……众妙之门”,那你就成了。

    宇之明白自己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的距离,所以他虽然很快就将几本经典背完了,心情一点也不轻松。这种文言文,你要不时时温习,肯定忘得快——前世人人小时都背过唐诗,可是长大后记得的只有聊聊几首:《锄禾》、《登鹳雀楼》。

    须知人生如逆水行舟,必须时刻努力方能不随波逐流。而去建康见王导……不寻常呢。他收拾好书案上的书本和字纸,对祖氏笑道:“娘,我有事去见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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