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镇政府宽敞但显得有些杂乱的院落,胡一鸣的桑塔纳2000驶进了镇政府,缓缓地停在了过道口。
“胡书记,你好!”
谢家宝第一个夹着公文包从办公室走出来,向会议室走去。星期一早上开例会,安排一周的工作,已经变成了习惯。
“好,其他人来了么?”胡一鸣一边关车门一边问道。
“王副镇长和李秘书都来了。”谢家宝揉着眼睛回答说。
谢家宝这几天手头紧,没赌钱。自从他输了从北湾村金书记那儿借来的二十万,他的胸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宿未眠。
胡一鸣知道谢家宝喜欢赌钱,又看到他萎靡不振的怂样,就带着教训的口吻提醒他说:“你赌钱我不反对,但不能耽误了工作。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去垒长城去了。”
“没有,我天一落黑就躺到了床上。”谢家宝站在胡一鸣身边辩解道。
“那就是没钱了,不然你不会闲不住。”
胡一鸣的话点到了谢家宝的痛处,路永宽搭讪着,继续向会议室走去。
例会开始,其他人坐着,唯有胡一鸣站着。昨天,他被公安局带走,今天又出现在这里,虽然其他人没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胡一鸣还是感到有点尴尬。他之所以站着,就是想用这种站立的姿势来表达出他的强大。这种肢体语言能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在很多时候,自我心理暗示自己的强大比吃药打针都管用。
“同志们,昨天我被到了公安局,经过半天的谈判,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你们放心,只要是为了工作,无论你们谁在工作中出现了疏漏,我就是冒着天打雷劈的风险,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关于伐树的事我已经处理妥当,这个事就暂且告了一个段落。现在召开的是镇长办公会,不是党委会,请大家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胡一鸣最后的话听着像是废话,其实这里面大有文章。不管是常委会还是镇长办公会,只要胡一鸣在场,其实这两个会之间基本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之所以如此说,自有他的安排和打算。他昨天答应了常奎,打算把他任命为镇长助理,还打算在通过之后让常奎来这里露个面,如果召开的是党委会,常奎就没资格在这里露面。
其他人不知道其中的猫腻,自然也无人提出异议。
接下来,胡一鸣总结了上个礼拜的工作情况,在总结的过程中,突然话锋一转,说:“我一个人又是镇长又是党委书记,身兼二职,工作压力实在太大,所以已经给上级打了报告,请求他们再派一个同志来分担我的工作,可是,我的请示一直没有得到批复。我考虑了几天,决定把刚到咱们镇里应聘的勤杂工常奎同志提拔为镇长助理,我的提议是否合适恰当,请大家讨论,只要理由正当,我一定听取你们的建议。”
会听的听门道,不会听的听热闹,在场的听了胡一鸣的话,已经感觉到,今天的会议的中心议题就只能围着常奎的任命转圈了。
王副镇长、谢副镇长和李秘书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而其他人就未必了。谢家宝还指望着常奎给他消灾解难,更不会持反对意见。胡一鸣的话音刚落,谢家宝就首先发言说:“我赞成胡书记的提议,他说得没错,一个人身兼二职,又没有分身术,工作压力太大,不但不能提高工作效率,还有损于身体的健康。为了保持胡书记的健康,我首先赞同他任命常奎同志为镇长助理。”
王副镇长和李秘书也跟着附和。
而参见会议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纪检书记兼办公室主任田泰来。这个人三十出头,还算耿直,平时为人比较低调。两个副镇长和一个秘书刚一表态,他站起来,先扫视了一周,然后又呵呵一笑,说:“同志们,我的职位不高,在镇里从上到下排,最多也只能是排名第五,但是,既然是镇长办公会议,我也不能不说几句,我认为胡书记如此安排一个镇长助理实在不妥当。其他的先不说,据我了解,常奎不在组织,虽然大学毕业,但毕竟太年轻,如果如此草率地把他安排到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对其他人太不公平。当然,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他没有编制,如果我们把一个临时工提拔为镇长助理,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不懂组织原则。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仅供大家参考。”
除了胡一鸣,其他人的职位和纪检书记都差不多,不会当面和他唱反调,听了他的发言都默不作声。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当中。一分钟之后,胡一鸣突然一笑,说:“田书记说得有道理,我接受你的意见,但是,我只能改变安排常奎的内容。助理助理,辅助代理,他的任务就是咱们动动嘴,他跑跑腿,有事帮个忙,没事提茶倒水,他只能做事务性的工作,说白了就是把他的勤杂工换个环境。至于他的编制,如果机会成熟,我会出面给他解决。我和他非亲非故,只是看中了他的工作能力,认为他是个人才。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这事就谈到这里,李秘书,你通知常奎来这里,先和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方便以后的工作。”
田泰来见胡一鸣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一把手负责制自有它的好处,可也有他的弊端,容易在工作中搞一言堂。胡一鸣现在搞的是就是一言堂。
常奎被叫来和大家见了面,自然先感谢了大家,然后表了决心,再其次和其他人一一握手。胡一鸣安排了这周的工作,宣布散会。
胡一鸣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一辆丰田越野穿过过道停在了院子里。他知道,要债的来了。
路永宽刚下车,胡一鸣就上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热情地说:“欢迎未来的财政局长来这里参观。”
“谢谢你的吉言,也许有一天我会称心如意,但现在离财政局长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这话你只能对我说说,千万别张扬,否则人家会说我有野心,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路永宽打趣地说。
两人说着松了手,胡一鸣把路永宽领进了办公室,路永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胡一鸣,说:“这是林业局开具的采伐证,不过是备份的,你先收好了,如果那边过来调查,你也好有个凭证。”
胡一鸣接过采伐证看了一眼,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抽屉锁了进去。
“顺便也让我把那一个巴掌带回去。”路永宽说。
胡一鸣呵呵一笑,说:“今天太仓促,只怕你带不走。你在财政局工作,对我们镇里的财政状况可能也了解一些,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不太可能,不过我可以保证,三五日之后我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路永宽大度地一笑,说:“也行,我既然咱们已经是朋友,我也不难为你,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我希望你能给我打个借据,我好作为日后的凭证。”
胡一鸣瞬间便明白了路永宽的意思,他是自己赖账。他拿过纸笔,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好了欠条。路永宽看也不看把欠条就装进了口袋。胡一鸣说:“还是看一下为好。”
路永宽呵呵一笑,说:“没事,我对朋友从来把信任放在第一位。再说,你一个大镇长,也不会赖我这么一点钱,退一万步说,你要想赖我的钱,除非不在这个地面工作。”
胡一鸣还不了解路永宽的底细,不知道他是公安局长的公子哥,但他从路永宽的话里却能听得出,这个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绝非善类。
这边在谈钱,而常奎和谢家宝也在谈钱。常奎答应要替谢家宝解他的燃眉之急,常奎虽然当时已经答应,但具体实施起来,恐怕还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