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何枝可依
在下山的时候，哈尼雅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的人。在阿里斯那一身代理人标志性的乌鸦式的黑衣远远映入眼眶时，哈尼雅简直有点想要自插双目。
“哟，我还以为你会再忍耐一段时间的呢，没想到还真的叛逃了啊。”阿里斯似乎完全没在意只要眼前的战士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毫无顾虑地拧断自己的脖子。
“没有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被封住妖力可真是抱歉。”哈尼雅冷漠而不耐烦地说，“不过我现在可没工夫跟你乱扯。”
这一会儿，阿里斯已经注意到了了趴在哈尼雅肩头昏迷不醒的丽娜莉，玩味地勾了勾嘴角：“自己叛逃了不算，还搭上组织的一个战士算是怎么回事呐？”
“你是想阻挡我？”哈尼雅目光一闪，“叛逃都叛逃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杀不杀人？”
阿里斯笑了笑，侧身让开路，微微躬身，带着戏谑的味道侧脸看着她。
哈尼雅哼了一声，架着丽娜莉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只是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阿里斯轻声说了句什么，听得哈尼雅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哈尼雅笑容苍白地说，“不过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后发制于人不是我的风格。既然你们先把事情挑起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如果你们对自己的力量那么自信，那就看看最后颜面尽失的到底是哪一方好了。”
说完后，她头也不回直接走人，还特地空出一只手来向身后挥了挥，然后其他几根手指缓缓收了回去，及其优雅地冲着背后一脑袋黑线的阿里斯比了个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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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娜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她看到哈尼雅坐在她对面靠着一棵树睡着了。篝火因没有添加干柴而濒临熄灭。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射下，战士双眼轻阖，漂亮的睫毛蝴蝶般停驻在眼睑上，平日里懒散孤傲的气息尽数褪落，那种抱住肩膀微微皱着眉的睡相竟然显得有些孩子气。
看样子，已经逃离赫尔顿山区了吧……也是，本来这里就是这家伙负责的地区，哪里有捷径哪里适合躲避，还有谁能比她更清楚。
只是这家伙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自己是个还没完全恢复战斗力的伤员呐，居然还敢在没有人放哨的情况下睡得如此令人羡慕的香甜……
万一有人追上来的话，以我们现在的战力恐怕只能转身逃走了。
艾路达下手真狠，这一下子再深上半寸就会彻底割断自己的气管，就算流血不至于流死人，她至少肯定会因此而窒息。丽娜莉吃力地坐了起来弄熄了篝火，对于两个正在逃亡的人来说，夜里点燃篝火简直是找死。
这家伙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丽娜莉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别看了，我在周围布置好了，不会有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近我们的，只要在树林里我就可以保你不死，你尽可以放心再睡一会儿。”被对方怪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然，哈尼雅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伤口应该还没好完全吧？奉劝你别再拖下去了，还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呢。”
哈尼雅快累死了。将丽娜莉半拖半抱下山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凹地使两人的妖气不至于很快被察觉到，松了口气后才发觉自己半边身子几乎全都泡在丽娜莉的血中。用最后一点精神力用妖力丝帮她修复到不足以致命的地步，又跑到离这里不远的小溪边一点点洗干净衣服上的血渍，草草在周围布置几道机关，连吃的都不想去找，直接一头躺倒在地，捂着脑袋强行让自己尽快入睡，直到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头痛才多少缓和了一点。
丽娜莉摇头：“伤口不影响明天的战斗，现在已经不想睡了。”此时她才注意到哈尼雅的脸色苍白得有点不正常，“负伤了吗？”
“没。”哈尼雅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坐了起来，“睡不着的话陪我说会儿话好了。正好也有问题想要问你，你……”
“我帮你是为了不违背我自己的原则。”丽娜莉显然明白哈尼雅想要问什么，苦笑一声，“这样显得很蠢吧，我？”
“不。没这么觉得。”
“我啊，我和其她战士的想法不大一样哦。”丽娜莉向后靠在树干上，这个姿势不至于压迫到伤口，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我没有觉得半人半妖就低人一等了。其实我们的工作跟古代的骑士没有什么区别呢，一样是要斩杀妖魔，只是没他们那么自由倒是真的。所以在遇到这种类型的事时，我倾向于自己进行判断而不是一味听从组织的安排。你没有觉醒，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和那个金眼男人勾结，艾路达那样要求你就真的过分了。但是换而言之，如果你真的是因为什么违背了我们战士的价值观的事而背弃组织，我会第一个向你拔剑。”
“呃……”哈尼雅心里狂冒冷汗，我还真是因为和那个金眼男人‘勾结’才叛逃的，“这个你放心好了，我的选择并未违背战士的价值观。”
要是把组织制造妖魔这回事捅出去，估计是个战士都接受不了吧？
丽娜莉放心地吁了一声。
“那……”哈尼雅酝酿着句子，谨慎地说，“现在你和我是一样的身份，不能再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其她战士面前了，生活在人类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你……决定何去何从？”
这一问问得丽娜莉瞠目结舌。就在昨天她还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这么突然就从组织中脱离了出来，整个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陡然之间自由了，你叫她自己找个去处，她反而还会感到不知所措。
哈尼雅觉得脑袋又痛了，按着太阳穴呻吟一声：“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确实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叛逃。”丽娜莉实话实说，偏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反正两个人在一起总比独自迎敌胜算更大，我没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干脆跟着你好了。”
哈尼雅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绝不！！”
“你没什么亏心事的话为什么怕我跟着？”丽娜莉的脸色忽然一沉，“莫非……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那个架势简直像是哈尼雅一点头她就立即会扑上来拼命。哈尼雅一惊：难不成这家伙不放心自己的说辞，打算亲自跟在旁边全程监督吧？！
无力地垂下头：“我只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何况我一个朋友还在西方，不赶快去劝她脱离组织的话她会因我的缘故被组织拿来开刀的，独自赶路的话……”
“哈尼雅，这不是理由。”丽娜莉加重了语气，“一起去的我也可以作为人证，我完全看不出你去找你的朋友与我们同行这两件事之间有任何相悖的地方。”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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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雅的打算是好好在丛林里养足精神再出发，先赶到西方去把卡罗尔挖出来，紧跟着马上通知断后的迪妮莎不管用软的还是硬的赶紧想办法撤离组织，三个人用秘药或者干脆就是“美瞳”混入半妖绝对不能被允许进入的圣都拉波勒聚头借以躲开组织的势力范围。谁知道丽娜莉居然缠了上来。到时候势必很多话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了。而且，她们这三个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打心眼里服从过组织的人还好说，组织培养妖魔的事暂时是绝对不能让丽娜莉知道的。这种事对于她这样性情严谨的人来说根本无法接受。想想自己的家人死于组织制造的妖魔爪下，自己还被改造成半人半妖的怪物拿来给人当枪使，直接崩溃掉然后因情绪激动觉了醒都有可能。
你当初还不如少管闲事，放我和艾路达那家伙拼一场呢……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哈尼雅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已经和组织决裂，那么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像休那样找个地方隐居，坐等组织培养出的新的战士陆续找过来或者是觉醒，然后某一天被杀死。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哈尼雅直接就给一票否决了。
第二条路，索性狠一点，一不做二不休集结力量回过头来灭掉组织自己坐大。虽然很对自己的胃口，但是和战士的内斗是躲不掉的了。哈尼雅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少年时代她就为活下去杀过自己的同期了。但是同样是被组织害惨了那就多多少少都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居然还要因为组织的存亡问题相互残杀，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里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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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公正客观地说，有丽娜莉在一路上的行程确实没让哈尼雅再多操心了。丽娜莉比哈尼雅她们这一届早一年工作，由于比较温和善于跟人打交道所以经常被派给潜伏任务，理所当然地社会经验丰富。加上性格较谨慎低调，处理事情拿捏有度，出门旅行这方面比起大大咧咧行事张扬的哈尼雅不知强出多少倍去了。哈尼雅干脆把身上的钱全都交给她这一路上由她全权安排，结果丽娜莉的表现只能说是相当的不辱使命，甚至在从旅馆老板那儿打听到有几名大剑最近在附近出现后立即吞下秘药并冲到隔壁房间拉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哈尼雅收拾行李结账走人。不过这种韬光隐晦的行动方式确实避免了不少麻烦，在她们到达圣都拉波勒城下时，仅仅和组织派出来讨伐她们的战士遭遇过一次而已。
站在拉波勒城墙下，哈尼雅隐藏在斗篷下的眼睛赞叹不已地扫视着城中的建筑。与其它的村庄和城市不同，拉波勒的建筑多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线条圆润优雅，雕饰也是简单而并不凡陋，给人一种安稳而舒适的感觉。很多时候比起发出委托的村庄哈尼雅宁愿选择树林作为落脚点，拉波勒倒是让她觉得相当有亲和感，可以试着长期住一住……
“圣都拉波勒，传说中拉波勒之神化身为双子女神之地，是大陆的中心和最大的城市，加上每年有大量信徒来此朝拜，因此相应的设施比起其它的城市和村庄也就更为完善一些。”站在旁边的丽娜莉低声介绍道，“第一次来这里吗？”
“嗯，我不是很喜欢城市，通常都往郊区走。”哈尼雅耸了耸肩，“不过看起来还相当不错呢。”
“那为什么这次改变主意了，我们不是应该尽快找到你朋友比较好么？”
“有点事情要办而已。”哈尼雅想要去找兰瑟尔就上次的话题好好再谈一次以确认其真实性，仔细想想还得想办法引开丽娜莉就觉得有些叫人垂头丧气，“进城吧。”说着紧了紧斗篷的领口。视情况而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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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碰了钉子。
就在进城的时候居然被一个小毛孩子拦了下来。
“你很可疑哦。”小毛孩子一本正经，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近卫军的皮甲套在他略显瘦小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滑稽，“摘下兜帽让我看看。”
哈尼雅“噗”了一声，好笑地把他推到一边去，根本没当回事儿地往城里走：“小家伙，姐姐忙得很呐，再说找这种接口搭讪太老套了，下次换个理由吧。”
那小家伙被推到一边，见居然有人胆敢无视自己的话，气得脸都红了，当场拔出了放在上臂皮袋里的小刀：“站住！这里是圣都，每个外来者都要进行例行检查。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的话，被当作妖魔杀掉的话也不算犯法。”
“切。”听了这句话哈尼雅反而还真和他叫上板了，走回来充分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拎着小家伙的衣领把他提到与自己水平的高度：“小子，我要真是妖魔的话仅仅只凭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可是拦不下来的哟。”
好久没有恶整人了，难得主动送上门一个，不好好欺负一下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哐！”哈尼雅闻声立即丢下那小家伙闪到一边去了，回头一看，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把重剑已经砸进了地面，石板地面上放射状的裂痕则做出了最好的注脚。扶起不断咳嗽的小家伙的是一个身穿重型板甲的、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边给小家伙顺气一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哈尼雅。
“哈尼雅！”刚才一直在不远处办理入城手续的丽娜莉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气急败坏地跑了回来，“你现在还有心思玩这个！”
一边还赶紧跟那两个士兵鞠躬赔礼：“真是非常抱歉，我妹妹性格非常顽劣，是我没有教育好，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袭击负责保卫圣都安全的卫兵，妨碍例行的公务，这两条足以让你妹妹去圣都的监狱呆上十天半个月了！”小家伙气冲冲地说。
“呃，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请相信我妹妹没有恶意。”丽娜莉放下兜帽，露出戴了“美瞳”的眼睛，“我们只是普通的冒险者，途径圣都想要进城休息几天，顺带瞻仰拉波勒大教堂的拉波勒之神的神像。如果因为我们的不懂礼仪而冒犯了两位的话就请多多包涵了。”
“算了，既然没什么大事的话也别不依不饶，在女士们面前大度一点。”见同伴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年轻的士兵虽然对眼前的“妹妹”高出“姐姐”将近一个头感到有点奇怪，但还是主动打圆场，转向了丽娜莉，“我们也有责任，在小姐面前不应该用那么没有礼貌的言辞。既然两位身份正常的话那就请入城吧，祝旅途愉快。”
“谢谢。”丽娜莉再次鞠躬。在两名士兵回头向自己的岗位走去时后，火冒三丈的丽娜莉一把将在一旁抿嘴偷笑的哈尼雅拽进了城门的阴影中，低吼：“你是生怕不会引起组织的注意啊？你要是再这样不断找麻烦，我以我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再帮你处理这些事了。”
哈尼雅咕哝了一句：“那我还真是巴不得呢……”
“什么？！”
“没什么。”意识到话题正在向及其危险的方向转折，哈尼雅不动声色地引开了丽娜莉的注意力，“赶紧进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