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翩然轻擦,落崖已有一月之余。
这一段时光就好像是他们从时间之手中偷来的,没有任何世俗烦恼,只余快乐美好。
但便生怕他们想不起来,飞往崖下的信鸽已频繁起来了。
信鸽来时,连城璧仅是随意取下信笺,面色从容不改。
他从回信,也不多说什么。但萧十一郎却发现,连城璧看似悠闲如初,深思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萧十一郎静静看着他,目光止不住失落。
他自然知道连城璧要做什么,但他从来不说。
有些话虽然需要说出来才好,也有些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因为不说之时尚可自欺欺人,一旦说出来,那些镜花水月的幸福,也就荡然无存了。
现实总是那般无奈。
一如当年他想要做的事情连城璧阻止不了,而连城璧想要做的事情,他不会阻止,同样也是阻止不了。
心纵已融为一体,但他们到底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就算在一起,连城璧也不会如萧十一郎一般生活。
这一日连城璧又接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内容萧十一郎并没有看到,也不想看到。但连城璧看过之后,甚至连笑容都敛下了。而后他静静坐在萧十一郎为他做的椅子里,一手支着下颚,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冷静而深邃,没有丝毫茫然。
连城璧像是全然不知晓,所有飞来的鸽子皆被萧十一郎烤了,送入了腹中。
他的全部心思都已扑在了那一张纸条上,脑子也迅速思索,谋略抑或筹划。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这种悠然日子已到头了。
他嚼着烤好的嫩鸽子肉,偶尔才喝一口果酒。
鸽肉很香,酒却是涩的。
这是他尚未酿好的果酒,如今就启封喝了。现在一个人喝酒固然闷,但也许就算酒酿好了,他也是一个人喝。
所有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夜深了。
山谷四季如春,略是凉爽。如果连城璧不走,萧十一郎大抵会忘记谷外斗转星移,已是寒冬飒飒。
西天月华幽静,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天地万籁俱寂。
萧十一郎仰躺在树下,目光空茫,酒坛也空了。
连城璧从房中走出,在他身边坐下。他穿的是萧十一郎的粗布长衫,长发仅用了一根布带束起,装扮看起来十分普通平凡。
可连城璧从不是普通的人,从来不是。
他对上萧十一郎怔忡的目光,心中柔软而怜惜。终究忍不住伸手覆住萧十一郎的眼睛,叹了口气。
萧十一郎拎着酒坛的手紧了紧:“为何要叹气?”
他方才说完这一句话,就已经后悔了。
因为下一刻,他果然听得连城璧道,“我要走了。”
这四个字的内容,其实突兀的很。但此时此刻在连城璧口中说出,又是那般理所当然。
事实上落下山崖后,连城璧非但不觉难受清苦,而且十分愉悦享受。他可以毫不犹豫放下他部署的一切,这是真的,亦是暂时;而他一旦要走,也是谁也留不住的。
如连城璧这样的人,心不仅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更是足够的狠。
喜欢上这样的人,真不知是一种幸福,抑或悲哀。
萧十一郎吐出一口浊气。良久,才可有可无应了声:“哦。”
连城璧一直看着他。此时便伸了手,反复描绘他的浓眉,笑意柔软:“十一不希望我走么?”
萧十一郎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甚至连语气都冷的发寒:“希望又如何,不希望又如何?”
连城璧缓缓皱起了眉。
萧十一郎又道:“难道我说不希望,你便可以不走?”
连城璧眉皱的更深。
萧十一郎倒了倒酒,嗤笑一声将空坛子丢了,又从旁取了一坛:“无论我说不说结果早已注定,我又何必要去浪费口水。”
连城璧收回手指,又叹了口气。
萧十一郎一口接一口的饮酒,像是要醉死在酒水里。
连城璧忽然握住萧十一郎的手,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酒。他应该是什么也喝不出来的,却不知为何竟品出了叫他难忍的滋味。
——这酒闻起来很香,却异常的苦、涩。
一如离别。
似乎从相识开始,他们两便一直在告别。
哪怕时光转过了八个春秋,还是要告别。
连城璧喝了一口,静默片刻,再想喝的时候,萧十一郎抽回了手。
萧十一郎只是道:“这东西味道很不好。你……定是喝不惯的。”
他只关切连城璧喝不喝的习惯,却不管自己喝不喝的下去。他只一味的提坛,灌酒,像要醉死自己。
空中酒味四溢,与其味道全然不符,果香清新。
连城璧闻久了,便觉得要醉了。他顿了半晌,敛眸去看萧十一郎:“你不问我为何要出去?”
萧十一郎拭去唇角酒渍,淡道:“你要告诉我么?”
连城璧神色温柔:“我的任何事情,你若是过问,我必然会告诉你。”
萧十一郎道:“若我不问呢?”
连城璧仰头,天幕晴朗,月明星稀。他瞧了片刻,才回首道:“我记得多年以前你便说过,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你宁愿不知道。那么我也是。”
“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我宁愿瞒着你。”
萧十一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低沉沙哑,几乎就像是哭一样的难听。
他笑了几声,才又灌了口酒:“那……你何时动身?”
连城璧仰头,天幕晴朗,月明星稀。“若无他事,明日一早。”
萧十一郎心如针刺。他忍住眼中酸涩,目光茫然像是醉了,口中喃喃道:“明早……这么快……”
有时候分别太骤然,尚来不及的道别。但不道别也有好处,至少不会那般难忍悲恸。
萧十一郎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他喝的越来越快,眼神也越发迷离。
连城璧按住他的手。
萧十一郎道:“我现在很不快乐,你就由着我喝酒。”
连城璧又叹了口气:“夜深露重。你若是要喝,就去屋里罢。”
连城璧的温情,萧十一郎从来拒绝不了。他便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拎着酒坛摇摇晃晃往小屋走。
他走到门口,忽然靠着门,冷冷道,“……你走罢。”
连城璧怔了怔。
萧十一郎一手捂住了脸,声音疲惫:“要走的留不住,不如早些离开——省的我看了……闹心。”
连城璧静静凝视他。
萧十一郎只觉的自己醉了。
萧十一郎从未一醉。但此时他想醉了,便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他浑身瘫软,只能无力靠在门板上,手也缓缓滑下。
有很多话,他清醒时候是说不出口的。但当他醉了,便大约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了。
他说:“你走罢,连城璧。”
“而我……我便在这里——等你回家。”
连城璧心如刀割。
但等萧十一郎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心跳却骤如擂鼓!
他呼吸骤然急促,浑身血液也疯狂流转。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怔怔凝视萧十一郎明亮的眸子,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他听过太多太多甜言蜜语,全部的全部都不及这几个字来的怦然心动!
因为他说,我等你回家。
萧十一郎说没有家,那他的家又在那里?是许久以前那一座黄金铸成的牢笼,抑或如今那座无垢山庄?
都不是的!
即便不想承认,但他也从来没有家!
纵然落脚之地再富丽堂皇,再优美。
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这一句话,他也一直觉得,他从无被人需要。
也便是此时此刻,连城璧才将此地当成他的家——原来他也有一个家了,原来家里也有人在等他!
——他与萧十一郎的家!
他心跳疯狂。如此下去,甚至要跳出他的胸膛了。
疯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若是没有疯,他又怎会如此想将眼前这个人永远禁锢在身边,在怀里?
疯了,决计是疯了!
他霍地起身,几步跨到萧十一郎身边,猛然将人从门板上拽下来,狠狠丢到床里。
这一张床他们一同睡了一个多月。这么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他天天抱着这个人,却竟然就那么友好相处了一个多月!
连城璧觉得自己不是病了,就是脑袋坏掉了!
但好在他此时终于正常。
他猛然用力就扯去了外衣,而后便栖身而上。
床并不软,萧十一郎被摔的怔了几瞬,而后他才捂着额角,想要起身之际,又被连城璧压在身下。
萧十一郎被撞的浑身背上难受,直觉想要推开连城璧,他湿热的吻已落在唇上。
这个吻与以往都不同,几乎是一点也不君子,一点也不温柔。双唇贴合几近压迫,舌长驱直入,不断卷席、吞噬。
门被连城璧关紧,只有窗子处透进的寒光,清冷而明亮。
天地都完全寂寥了,唯剩耳旁愈发遥远的吮吸、喘息声。
这一个吻长而缠绵,掠夺之意无需言说。与萧十一郎仿佛感觉到了危险,蓄力猛然推开连城璧,而后将他压在身下。
做完这一个动作,萧十一郎累地静静伏在连城璧身上喘息。
连城璧低低笑起来。他托着萧十一郎的下颚,四目相对,笑意从容:“十一这是想要我?”
萧十一郎像是全然没有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神色里满是怔忡,只愣愣凝视身下之人。
连城璧眼角本便上斜。此时也许是因角度,温柔全然不复,看起来竟是覆了种种不可形容的魅意。
萧十一郎像是被他的笑容蛊惑了,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低下头,去吻他的眼睛。
——他已经醉了,无论是酒抑或因人。醉的人反映总是比较慢的。
连城璧笑容愈发轻柔。
他也不反抗,任由萧十一郎将他压在身下,只是伸了手,压着他的头,温柔亲吻。
另一手顺势而下,抚摸身上之人已然抬头的欲-望。
指尖触及灼热之源,萧十一郎浑身轻颤。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缓缓而后眯了起来。
就好像小狗儿,得到主人抚摸时,会眯起眼,表达自己的舒适。
许是近的缘故,连城璧甚至看见了些许的湿润。这一双纯黑的眼睛被欲-海缓缓淹没,却依然是亮的叫人心惊,仿佛整个天幕的星子,都跑到了他的眼睛里。
也许天地寂静,整个世界都只剩这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卡?
太抽了=。=貌似之前修改不上来?于是还有神马错字错词的都指出来吧~有2个小鬼在一旁捣蛋,写的很仓促。
= =要不就这样吧,表示能否直接拉灯到天明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