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同盟舰队只剩下三十多艘余船了,犹自进行最后的抵抗。箭枝告罄了,双臂麻木的弓箭手就抽出匕首冲向搭板;木桨折断了,手无寸铁的划桨手就和身扑向落海的敌人;喷火船用光了,伤亡惨重的桨帆船就引燃了自身,撞向敌舰;全舰士兵快死完了,舱底的伤员就拼尽余力,将本船凿沉。
无论是血腥搏杀之中,还是垂垂濒死之际,基督徒都竭声呐喊:
“哈里路亚!”(赞美吾主!)
奈何败势已成,回天乏力。每一刻都有基督徒落入大海,每一处都有基督徒身首异处。穆斯林狞笑着,毫不停止对异教徒的屠戮。
发现从南方冒出的古怪舰队,萨拉森舰队司令胡戈扬大皱眉头,察觉这些怪船的惊人航速,他心中不安更甚。
派去直布罗陀方向的侦察舰至今没有一艘回报,估计已经凶多吉少,所幸直到基督教同盟国海军大势已去,也不见敌方的援军赶来,想必是真主疵佑,但现在从阵后冒出的这支舰队是怎么回事?
直到看清了对方旗帜上并非十字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新的疑问又产生了:“那旗帜上白毛长腿尖喙的,是只什么鸟?亚非利加什么时候拥有这样一只形制怪异而又规模可观的舰队了?难道是从白骨荒漠以南来的?那里不是食人生番的聚居地吗?”
苦思不得其解,只得一边下令加紧围攻基督教同盟的残余舰只,一边通令阵后的舰船作好防备。
临近萨拉森人的后防线,这支舰队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好像要冲进战场中心一样。
令人费解的是,当萨拉森海军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挂着代表和平的白旗,船头上甚至没有剑拔弩张的士兵。
萨拉森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庞大的怪船已经挟着高速冲破了防线。除了掀翻几只躲闪不及的小舢板,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亡。
没有呼啸而至的石弹,没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只有几个人在船边隐隐呼叫:
“我们是和平的使者!我们毫无敌意!”
迷惑性的呼叫、庞大的船身和惊人的高速,让所经之处的船只纷纷闪避,用抛石机和弓箭招呼的不少,但恰如俗语所说的:石沉大海、箭去无踪。
怪船们破浪而进,始终不还击。
终于有两只体型相差不太离谱的萨拉森战船挡住了去路,再往前就是司令所在的旗舰了。
怪船上总算有动静了,动静还很大。
“吼隆!吼隆!”
怪兽们怒吼了,喷出数个冒烟的圆球。
还没落到船上,圆球就凌空散开,化作大团褐色的烟雾,在两艘拦路船上弥漫开来。
呛咳顿起,涕泪橫飞。
“你怎么知道船上配备了催泪弹?据我所知,它还从未在西方出现过。“船头的三藏疑惑地问。
“尊贵的君王,与您渊博如海的智慧相比,我浅薄得就像一洼即将干涸的池塘!”蒙提默一边观察着烟雾的效果,一边夸张地赞叹着,“您强大的舰队在直布罗陀海峡展示过锋芒,我只不过是见识过一种致命的毒烟弹,进而推测还有另一种不致命的而已。”
“也许我应该考虑下追加投资,你似乎是个擅于制造惊喜的人。”投资人分析着投资前景。
蒙提默耸耸肩,并未作答。
待到拦路的萨拉森人睁开红肿的双眼,惊喜地发现并未缺臂少腿的时候,满剌加水师已经分成了两队,从左右擦船而过。
一队冲向远处被围的基督教海军旗舰,一队径直驶到萨拉森海军旗舰旁。
机括声连响,几颗催泪弹被抛石机扔了过去,烟雾尚未散开,搭板已经扣住了对方船舷。
没有鼓声,也不闻呐喊,一队黑人士兵戴着避烟头套冲了过去。不知道鞋子进行了什么处理,一路上几乎没有明显的脚步声。
主帅胡戈扬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口鼻,怎奈烟雾无隙不入,双目一片麻痒,顿时热泪盈眶。身边的士兵更是不堪烟雾侵袭,被黑人士兵直冲进来。
眼前一黑,涕泪横流的萨拉森主帅被熏得晕了过去。
萨拉森旗舰上的副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但等他手脚逐渐恢复力气的时候,喉鼻之间仍然火辣辣的。
忍着痒痛,他慢慢睁开眼睛。
那些奇怪的巨舰已经停了下来。其中几艘正在帮助善后。
他们强行把不同阵营的战船分隔开,但也努力帮助双方打捞伤员。基督教同盟的舰只被几艘怪船护送回加的斯港,萨拉森的近百余船则向旗舰方向集中,重新列队。
周围的战斗已经停止,敌对双方已被烟雾熏得失去了战斗力,那些皮肤黝黑的士兵,戴着蒙住口鼻的奇怪头套,“热情”地“劝阻”着露出敌意的士兵,甚至帮助救护伤员。
一名个头矮小的异族士兵询问水手后,径直向自己走来。
行了个古怪的抱拳礼,这名士兵用生硬的萨拉森语问道:
“请问是萨拉森副帅阁下吗?”
副官狐疑地点点头。
那人却并不透露身分,只是朗声说道:
“贵军主帅已前往直布罗陀港参加停战谈判,请你收束部下,返回驻地。并派遣军中文官与通译协助谈判。”
副官疑虑重重,不过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叱!”
与自己的副官不同,胡戈扬将军是被一声怒喝惊醒的,他心中一紧,猛地睁开眼睛。
他正躺在那艘怪船的甲板上,逐渐离开战场向东驶去。
还没等他看清身旁是些什么人物,就听得左侧风声有异,转首望去,一段染血的剑尖已经刺到眼前。
剑身之后,是一张忿怒得扭曲的脸。
他的惊呼还在喉咙里,两根手指就从身后伸了出来,轻轻一夹,剑尖就停在眼前不动了。
惊魂未定,又听见“咯嚓”一声,剑尖断了。
那两根手指没有丝毫颤动,稳定地收了回去,连油皮都没破了半分。
一名褚衣老者佝偻着身躯,若无其事地退回三藏身后,好像刚刚打了一瓶酱油回家。
蒙提默看得头皮发炸,暗自庆幸这位貌不惊人的老者没有陈恪辽那样的嗜好。
“尊敬的菲利普将军阁下,我非常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我此行正是来制止悲剧的进一步扩大,自然不希望流血事件继续发生。”三藏温和地说着,解下腰侧的佩剑双手奉上:“此剑虽然比不上您的爱剑宝贵,却也是我满剌加名匠百炼而成,现赠予将军,聊作赔偿。”
菲利普本来双目喷火,直欲将萨拉森主帅捅个对穿。但慑于褚衣老者的身手,又看在这些东方人救命的面子上,方才恨恨抛下断剑,躬身行礼道:“您的救命之恩尚未回报,怎敢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三藏不容拒绝地将剑塞到菲利普手中,微笑着介绍到:“此剑名为'斩情’,随我多年,尙未饮血,赠予将军,正是适得其所!”
菲利普赧然接过,缓缓抽出。
隐隐檀香,淡淡龙吟,一泓秋水自鞘中泊然而出。清光四溢,直把个修罗屠场,映成了玉霄胜境。
三藏喟然叹道:“青丝易断,情丝难斩!”随手拔下一根发丝,迎刃一吹,青丝中分为二,略无滞碍。
菲利普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斩情……东方的宝剑都是如此神奇吗?”
三藏道:“正是。愿将军斩却怨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