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被巨石连番破坏,东面的碉楼摇摇欲坠,南面的墙体也大面积崩裂,裸露出环形的甬道和内层的城墙。
“穆罕默德!”
摩尔人嘶声狂呼,士气如潮,但赛义德仍不派兵冲锋,只是远远用巨石继续轰击;卡斯蒂利亚人从破裂的外墙上爬下,疯狂地涌入裸露的甬道,用躯体填塞崩裂的缺口。
“轰!”
内墙边,运送伤兵的少年被崩碎的巨石削去了半边身子,白骨外露,血如泉涌,疼得不停抽搐。他用剩下的手臂摸索着,想要拼合分离的肢体,却发现怎么也拼接不上,只能无助地歪在墙根哭喊:
“忒蕾莎!”
“轰!”
尸堆旁,白发苍苍的老人磨破了手指,终于在一具残缺不全的肢体上找到了儿子的胎记,干瘪的眼中淌出浑浊的泪水,他抖战不止地抚摸着那团难以辨认的肉块,发出暗哑悲怆的呼叫:
“忒蕾莎!”
“轰!”
壕沟底,被穿刺在尖利木桩上昏死过去的骑士醒来了,他努力蜷缩身体,想要稍减痛苦,但除了把内脏和体液挤出更多,让断骨摩擦得更厉害之外,实在无法动弹分毫。咳出一团莫名的固体,他暂时忘记了天主的名字,只是痴痴念着:
“忒蕾莎!”
“轰!”
泥泞中,抢修道路的妇女被掷矛钉在地上,背负的干草与木板散得满地都是,摩尔人的骆驼骑兵往返冲杀,砍倒了门口的步兵与修路者,踏断了她早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他匍匐在淤泥里,发出垂死的呢喃:
“忒蕾莎!”
“轰!”
无声的细流多了,必然汇聚成江海,卑微的呼唤多了,终将共振成雷鸣。
城楼上下、城墙内外,都在呼唤同一个名字:
“忒蕾莎!”
“轰!”
咿呀呀!她来了!
尸山血海怎能销磨她的斗志?她已遍尝了血腥,饱经了厮杀!
坑洼泥泞怎能拖累她的步伐?她已抛开了头盔,卸下了重甲!
血雨没能玷污她美得令人窒息的娇容,腥风没能吹散她红得令人惊叹的长发,烈焰没能温暖她冷得令人颤栗的寒眸,朝霞没能盖过她令人倾倒的风华。
激战!巴利亚多利德的守护者!
怒放!卡斯蒂利亚的石榴花!
“圣雅各!”
大幅减轻了负重,血石榴骑士从泥泞中呼啸而过,将城门附近的奴隶掷矛手踹翻一片,哈弗斯老帅将骆驼骑兵收拢到壕沟东侧,等待着血石榴骑士被拒马工事与步兵拖住、速度降至最低的那一刻。
“轰!”
巨石连番轰击,内层城墙也经受不住,开始出现龟裂。
“全队右转,回旋提速!”
与挥舞着弯刀、寻求近身白刃战的骆驼兵不同,速度是枪骑兵冲击力的保障,失去了速度优势,不管是否装备重甲,都会成为萨拉森人的刀下亡魂。因此,面对防御明显加强了的目标,血石榴骑士并未直线猛冲,而是选择了转向绕路,延长奔跑距离以换取提速时间。
原本依墙抵御的卡斯蒂利亚步兵死命突前,冒险为骑士们换取空间,离开了城头箭网和防御工事的保护,伤亡猛增。
“轰!”
400码。
500码。
600码。
忒蕾莎举手轻摆,队伍逐渐转向,以大角度折返,奔向巨抛西面。
哈弗斯老帅皱眉,调整了骆驼骑兵的位置与阵型厚度,加大了纵深。
奈斯而的马弓手从西侧切了过来,远远吊在血石榴骑士后面。
“轰!”
600码。
500码。
400码。
脱去铁衣的骏马昂首奋蹄,血石榴的旗帜猎猎飘扬,速度越来越快,风声越来越响。
“钳形变阵、分进合击!”
“圣雅各!”
如同撞上礁石的激流,骑士队伍倏尔一分为二,左列八百,以小弧度扑向骆驼骑兵的阵列中段;右列两百,在忒蕾莎亲率下以大弧度奔行,冲向长矛队与弓箭队的结合处。
300码。
200码。
100码。
“轰!”
“穆罕默德!”
骆驼骑兵左手提盾,右手扬刀,以松散的阵型迎向八百支骑枪。
刺耳的金属磨擦声。
痛苦的战马嘶鸣声。
沉闷的骑手坠地声。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付出数百伤亡之后,凭借着强悍的近身格斗能力,骆驼骑兵迟滞了血石榴骑士的冲锋速度,双方纠缠在壕沟边。
“噼啪!噼啪!”
摩尔人猛挥皮鞭,将捆缚的战俘驱赶上来,一边用矛尖逼着战俘排成人墙,一边躲在人墙后发箭,射向失去重甲保护的目标;奈斯而的马弓手也从后面包夹上来,箭枝直奔那头鲜红的长发而去。
“轰!”
远了,远了,那些用后背为自己挡箭的骑士,一声不吭地摔落尘埃,逐渐消失在后方。
近了,近了,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写满了悲愤或惊恐,扭曲得不成形状。
“圣雅各!”
忒蕾莎举枪高呼,眸中透出血红。
“忒蕾莎!”
被捆缚的战俘高呼王女之名,转身挺起胸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忒蕾莎!”
手被捆了,就用牙咬;牙齿落了,就用头撞。
“忒蕾莎!”
胸膛可以遮挡利箭,肋骨可以卡住长矛,吐血可以遮人眼晴,残躯可以铺平道路!
来吧,异教徒,让我的临死吼叫,吓得你瑟瑟发抖!
来吧,忒蕾莎,让你的骏马双蹄,从我的身上踏过!
“轰!”
堑壕一跃而过,人墙瞬间崩溃,密集的长矛队从中间裂开一道宽大的血口子,摩尔射手也作鸟兽散。
终于有血石榴骑士冲破了骆驼骑兵的阻截,与呼啸而至的红发女神合兵一处,直冲巨抛周围的薄墙。
“篷!”
“崩崩!”
墙头的投石机劈脸撒来大片霰弹,墙后的弓箭手编织着致命的罗网。
身侧的骑士竭力提速,毫不犹豫地挺胸迎上。
“让开!”
枪杆一挥,将挡箭的勇士轻轻拨开,枪尖猛颤,舞出一朵辉煌灿烂的死亡之花!
石飞、箭落、墙破、敌亡!
血石榴骑士一拥而上,戳死拦路的留守士兵,冲向那架不停轰击城堡的巨型攻城器械。
凯尔特技师早已不见踪影,操纵器械的几个马里尼德士兵虽然脸色发白,倒是依然坚守岗位,不停地往掷弹带上安装石弹。
卡斯蒂利亚骑士冲进来的时候,这几个士兵的脸色吓得更白了,但是他们仍旧没有逃走,一边战战兢兢地安装石弹,一边局促不安地瞥着墙角,仿佛那里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暴虐监工。
堆放石弹的角落,斜躺着一个肤色棕黑的高瘦大汉。
他用一面沾满灰土和油腻的圆盾遮住头脸,好像正在在酣睡中享受日光浴,根本不是个手持皮鞭、怒吼如雷的监工模样。
可以说,找遍整个战场,甚至找遍整个卡斯蒂利亚,恐怕都找不到比他更惬意更悠闲的人了。
只有那身脏破得不成模样的萨拉森长袍,和那把随意歪在墙角的连鞘弯刀,似乎勉强能证明他也是个萨拉森战士
墙边拴着一匹皮毛脱落的骆驼,瘦骨嶙峋,无精打采,感觉到骑士们的腾腾杀气,它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血石榴骑士们眼见此行的目标就在面前,纷纷大喝着涌了上来。
他们咬牙切齿,决心这一次不但要把巨型抛石机拆得稀烂,还要将其付之一炬。
“圣雅各!”
“吵死了!”有人不耐烦地咂嘴。
“呜呜!”
正在断后的忒蕾莎刚刚刺死几名骆驼兵,就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兵刃破空声。
一道森冷迅急的刀光闪过,十几根骑枪断成两截,十几颗表情茫然的头颅斜飞上半空。
头颈处喷出的血柱冲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