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书院的纪夫子要到渔容了!”谨惜和湄生坐在刚刚冒出青草的小山坡上。
远处是悠悠白云和一望无际的东泽湖,坡下谨惜的小马踏月正撒着欢的啃青草。
湄生枕着手臂望向悠远的天空,淡淡说:“书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纪夫子是谁?”谨惜挑了挑眉。
湄生坐起疑惑地摇摇头,谨惜说:“他……就是你的贵人!”
湄生过份漂亮的凤目显出惊讶和忐忑的神色……那个人,就是能决定他未来的人吗?可他还未准备好,如果那个人认为自己没有才华,那该怎么办?
谨惜明白他的心情,这个孩子对未来的担忧是正常的,他没有信心,害怕失败,可是只有把自己的文采和光芒完全展现出来才能赢得纪夫子和世人的肯定,才能令所有人折服,只赞叹他的才华而不在乎他的出身。
当然,他的出身反而从另一方面会帮到他,正是因为乐户家能出这样有才华的“神童”,也许会令他名声大噪……他只欠一个契机而已!
谨惜对他解释道:“你这孩子真是……连他都不知道!纪飞,字子翼。曾经是前朝大学士朱夫子的得意门生,他承嗣了朱夫子的学派,是当代大家。而且,他还有个身份,曾经给诸皇子们当过启蒙先生,所以皇上都对他敬重有加。纪夫子年纪大了退养林泉,建了溪山书院,许多当代名士都出自他的门下呢。纪夫子收学生从来不看出身门第,他经常巡游全国,亲自选拔优秀的寒门子弟。所有人都知道纪先生不拘一格教育人才,溪山书院是寒门学子的梦想!”
“所以……只要能得到他的青目,我就能改变命运了!”湄生轻声说。
谨惜看到他紧握的拳手在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也遮不住眼中渴望的光芒……谨惜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拳头上,说:“不要怕,我们会成功的!”
是啊,他还有她……是她让他有了奢求改变的决心。她,是他的另一个梦想,一个深埋在心底,随着年纪增长却越来越清晰的渴望!湄生痴痴地看着她,从那双水般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纪夫子来到渔容,比科举汇考还能引起仕子们的轰动。许多隐于乡野的秀才和渴望进入溪山书院读书的贫寒学子,都聚集县中,更夸张的还有到津渡边结庐守候的……
一只小舟荡于烟波浩渺的东泽湖上,小舟之上立着一个耄耋老者与两个年轻书生,老者皓首苍颜,一袭长髯飘然于胸前。而两个年轻书生正整理书箱,小舟吃水颇深,全因这沉重的两箱子书籍。
雾霭中一艘军船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舟旁边,还没待撑船者反映过来,大船已撞到小舟的船尾。舟上几人被撞得具是站立不稳,差点掉到水中。
那浓眉的年轻人急忙大喊:“喂,军船上的,行船不看前方吗?人都要被撞到水里了!”
从那三层楼船上探出一个军士,忙道:“对不住几位,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
这时撑舟的渔人道:“不好,船被撞漏了!”
两个年轻人不禁怒目而视,这时一个武官打扮的人冲他们喊道:“不如几位搭我们兵船吧,小船的费用我会赔给诸位的!”
放下绳索把沉重的书箱吊了上去,又接了绳梯把四个人拽到兵船上。
他们登上兵船,只见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武将冲他们深施一礼,说道:“在下萧赫风,鲤鱼湾水兵千总,适才不小心撞坏几位的船,真是不好意思。”
“无事,不知萧千总可否送我们到渔容县?”老者淡然说道。
“自然……”萧赫风转头吩咐兵卒:“调转船头,去渔容!”
萧赫风请老者和年青书生进船舱内饮茶,老者却礼貌的拒绝了,说要整理书箱,一路上投客栈书箱被老鼠啃了,还不知有多少书受灾了。
他们正在甲板上整理书籍,却听到漫漫雾霭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和着吟诵……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所奏正是《猗兰操》,歌声清丽动人,仿若天籁,如泣如诉,让人听之忘俗。老者不禁放下手中的书,坐在书箱上仔细聆听起来。
直到一曲终了,他还回味未尽,两个青年人也不禁叫好。
这时淡淡的白雾中,从船尾走来两个少年,一白一青,那个更小点的少年手执古琴,冲老者端正一拜,口中道:“无名小辈拜见纪夫子!”
纪夫子不由仔细打量这个少年,只见他生得月眉星目,飘逸雅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袍,更衬得出尘若仙。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喜欢,因说道:“好一曲《猗兰操》,看来老夫这船撞得值!”
听此言便知纪夫子已看出这场“飞来横祸”是人为的,一旁的谨惜忙躬身道:“冒犯尊颜还请夫子勿怪!只因知道夫子一向怜悯寒门子弟,我们才设法求见夫子。”
“那你们大概也知我的脾性,若有真才实学者不计出身,若无所长,便是王孙公子亦不理会!既然如此,老夫也少不得出题考考你们!”纪夫子虽年长,可身子却挺拔如松。他坐在书箱上,被江风吹得须发飘散,却遮不住眼中睿智的光芒。
湄生不由得心中猛跳,谨惜看出他的紧张,不由得在后面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纪夫子也看出湄生的紧张,遂含笑问他:“你今年多大?”
“回夫子的话,今年十二岁。”湄生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纪夫子捻须问道:“可应过童子试了?”
湄生一顿,面色黯然,低声回道:“未曾。”
纪夫子笑道:“为何不考?秀才可入官学,如中了廪膳生,还可以食廪,每月有一两银子拿,入溪山书院并不是唯一出路!另外你可知道溪山书院收学生不只看其才华,更重视人品气节修养,今日你这一招棋也许正好下错了呢……”
纪夫子这一番话让谨惜不由心惊,她只想着帮湄生,觉得湄生有才华又肯努力,却忽略了师道所重视的品行!
这时,站在一旁的萧赫风却突然开口道:“这件事不过是本千户想帮忙而已,有错也不在他!夫子怎么么能单凭一时之见而评价一个人?”
两个青年不由得瞪着萧赫风,申饬道:“大胆狂徒,纪夫子尊为当世明师,岂是你可诋毁的?”
纪夫子摆了摆手,说:“圣人也有失误的时候何况你我?再说萧千总所言极是,老夫不能以此来武断评定这孩子的品德操行!”
“多谢纪夫子。”湄生听到他的话,心境竟然慢慢平复了……是啊,人的才学固然重要,可品德节操也是重要的一环,他想被人尊重,不光是有才学有地位就能得到的!
湄生目光坚定的望着他,说:“请夫子出题!”
“那么,老夫就要出题了……”纪夫子想了想,觉得十二岁的孩子正是应童子试,不如考试帖诗,于是说:“那就做首试帖诗吧!请以‘繁林翳荟’做五言八韵。”
湄生沉眸思索,两个青年嘴角含笑……这个题目可是前一阵子在溪山书院入学考过的呢,这题说难不难,说简也不简,从诗中自能看出胸中丘壑,看来夫子对这个少年还是寄予希望的。
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湄生已经想好了,而一旁边早已备好纸砚的谨惜用玉狮纸镇压住宣纸以抵江风。
湄生提笔,字字端正圆润,写下五方八韵的试帖诗:
繁林多茂植,求木譬求贤。
试向郊原望,偏宜翳荟传。
千章舒化日,万壑隐秋烟。
密荫晴疑雨,浓光绿到天。
是桐当集凤,非柳漫栖蝉。
露浥三宵迥,材居百卉先。
大成堪做栋,小用耻为椽。
表瑞呈丹陛,维桢携雅篇。
写完后,恭恭敬敬的递到纪夫子面前。两个青年也不由得凑上前去观看,不由得惊异不止!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有此雅思,做出的试帖诗气度非凡。
连纪夫子也捋着胡子点头不止,他冲指着诗逐字逐句的评点道:“此诗做的甚好,首联、次联点题,三四联以‘千章’、‘万壑’切合‘繁林’,以‘密荫’、‘浓光’切合翳荟。五联以凤非梧不集,蝉非柳不栖比喻贤才择主而适。六七联以木喻人收题,结联是以《诗经大雅》中‘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来颂扬双抬。以十二岁之稚龄做出如此诗文,也算难得了!”
两个学生不禁点头,心悦诚服。纪夫子冲湄生点点头,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如果家里父母同意,便可入我溪山书院学习。”
湄生看了一眼谨惜,在谨惜眼中看到鼓励支持,他上前几步跪在纪夫子面前,磕了三个头,说道:“请夫子原谅,湄生非是得已才会以此种方式见夫子!原因是……湄生……湄生出身乐户。可是湄生是真心喜欢读书,渴慕圣贤,希望能成一个于国家有用之人!”
“什么?”纪夫子和两个学生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们万没想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竟然是个优伶子弟。
纪夫子沉吟不语,他知道国家大律,娼优隶卒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可是这个孩子又是难得一见的俊材,如果这样错过,实在是可惜……
(∩_∩)咳咳,这首试帖诗是取自文献资料……在这里声明一下,大家表说我抄袭噢~
S: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