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桥南皱眉,看这漂亮的男人,应该是男人越走越近。
子越此时起身,欲打发掉这自动送上来的野味。
男子双手如蛇,立马缠上了越的肩膀,娇道:“这位爷又冷又酷,好有男人味哦就让莺歌服侍您,必定让爷终生难忘。我还有位好姐妹叫姿媚,定然适合这位娇美的公子。”
“哎哟。”却是这莺歌被越一把推到在地上,绝柔的脸此刻痛得皱了起来。越的力气一向不小,这类脂粉楼里的男子娇弱得很,看来这次怕是跌得够呛了。
果然,莺歌一边揉着身下,一边哀怨的瞪着越:“爷好重的手,只把我这小屁股摔成了四瓣了,也不心疼心疼奴家。”
一直坐着喝茶的袁桥南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没有想到这头牌也会使不雅语,不过从这倌楼里的男优口中说出来别有趣味。
莺歌委屈的“嗯”了声,一边扶着椅子站起来一边道:“公子你也不来扶扶奴家,不过看您文质彬彬的,要不奴家来服侍你,这爷浑身力气,奴家怕是侍候不了啦。”说完哀怨的看了一脸冷霜的越,撅着屁股,一颠颠的想坐到袁桥南的身边。
“莺歌,你都这样了,还能侍候我?”袁桥南又轻轻吹开水面的茶叶,这茶倒确实是好茶。
“嗯哼,我好得很,公子瞧我。”站起身就一个绿柳转身,姿态优美之极。
袁桥南眯着眼的看了他一会,便道:“那你就留下来给我添茶,费用就按你的包夜费算。”
“啊-”莺歌吃惊,“只添茶?不用陪夜?”
“嗯,不陪夜只添茶。”袁桥南加重了语气,“怎么,你不愿意?若你不愿意现在就去休息,包夜费我照出,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用想。”
莺歌眼神闪烁,哪有客人来这烟花酒楼撒钱,不是找乐子的,还有人愿意白花不成?自打他当了头牌,什么样的男女没有伺候过,只有出手大方的,却从没有见愿意白花冤枉钱而丝毫不占便宜的主,一时五味杂全,倒仿佛听到了个大笑话一般。
“并不是每一个客人来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袁桥南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客人不是来找消遣的,那来这烟花之地作什么?”莺歌讥笑,第一次在客人面前露出了情绪,“难不成是来找正室夫人和大官人的不成?公子此番难道不正是在消遣我?”
说完,他一双手就攀上袁桥南的肩膀,半倚半靠,一只手还欲探入他的衣襟,一边的黑衣男子双眼欲喷出火来。正欲上前拎开这只恬不知耻的家鸡,却被湖蓝少年一个眼神阻止了。
“寂寞,因为寂寞。”袁桥南拧起了他浓浓的眉毛,一双千娇百媚的眼此刻却是盛满悲伤,“难道你不寂寞吗?莺歌,你快乐吗?有人懂你的心吗?有人愿意听你讲你的快乐和痛苦吗?有人真心爱过你吗?愿意为你付出而不求回报吗?”
莺歌的手顿住了,眼神闪烁。寂寞吗?他不寂寞吗?他是这里的头牌之一,只要愿意,他可以夜夜笙歌,等着买他一夜的人可以排到半年之后......不,他其实很寂寞,十分的寂寞,只有来买笑买醉的客人,只有向他抱怨撒气的客人,只有来向他寻求安慰和发泄的客人,却从来没有愿意仔细聆听他心声的人,包括今夜让他来的人,也不过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感情,利用他的心,他可曾快乐过?可曾为自己活过?他寂寞......
“我再红也只是男伶,没有资格......”低低的说出,只为让对面的他和自己都相信。
一双温暖的手执起了他垂下的保养十分娇嫩的手,轻轻的摩擦:“每个人都应该因为自己的劳动付出而受到尊重,无关乎身份、性别和种族,妓女是人、男优是人,甚至天天为我们端洗脚水的婢女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尊严,就有资格追求想要的生活,有资格去追求爱......莺歌,我尊重你,但是首先是你自己要先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莺歌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坐直了身子,一双桃花眼浮出了点点晶莹,从来没有人,还是一个陌生的客人对他说这些,他觉得新奇而感动。
他为了爱一直在付出,无条件的付出,从不奢求回报,因为他不配,他只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一丝回应,哪怕轻轻的一声关怀就够了,可是他得到过吗?他得到的只是无情的眼睛和冷漠的背影,他看了千百遍的背影。
“你刚才很疼,为何还要强作欢笑?如果不高兴,就做回自己,你是红牌有这个脾气,何苦委屈自己?就算任何事、任何人都应该有个底线...其实,我的朋友出手的程度我又怎么不知道。你眼里的隐忍我又怎么会看不到,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欺欺人。”
“你...你是谁?”莺歌倒退一步,那双刚才还风情万种的眸子带出了震惊。他在这个少年面前仿佛是透明的,怎么会?怎么会
“我?只是我而已,一个不比你快乐多少的普通人......”袁桥南温和的笑,看的人却觉得无限悲凉,“子越,你带莺歌公子下去看看,刚才你使的劲恐怕闪着他的腰了。”
“主子,怎么能......”男子眼里闪过不解,眼前的美男只是个玩物而已,再说是他自己送上来的,何必管他那么多。
“越,带他去,你最会推拿了。难道要在我的面前把莺歌公子的衣服脱下来?”少年微怒,冷面男子无奈。
“公子,谢谢你...的一番话。”今天他的任务怕是要失败了,面对的会是一番责罚,可是他内心却很快活,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两人刚出去不久,袁桥南就对紧闭的窗户笑道:“还不出来?准备偷听到何时?人都出去快一刻钟了,可真能沉得住气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无奈的笑:“你听力是越来越好了。”
窗外跃进一个人,一身玄色紧身衣,五官简单却十分有棱角,双目炯炯有神,给人刚毅之感,下巴下有些短短的小胡荐子,更添了几许成熟男人的魅力。
“子戒,你来了”袁桥南轻轻抚上他的手,语音有些颤抖,“我们有多久没有见了?”
“朵朵...”子戒沧然。
“袁桥南,我现在是袁桥南。”少年苦笑,“八年前一个叫朵朵的小女孩子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少年,是凌国皇帝亲点的‘御前才子’,袁桥南。”
“你其实不必入朝,老爷夫人都希望你平凡的生活。对不起,是哥哥不好,让你受苦了,你本来应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记忆中那个胖胖的八岁的小女孩,虽然痛失了双亲却依然坚强快乐,可是现在呢?清瘦削尖的脸颊让她的双眼大得空灵,里面的一抹淡淡的哀伤让他心揪疼,那份纯真呢?丢了,是他的失误才弄丢了,眼前这抹笑颜的背后是多少隐忍的沧桑和自责。
“呵,从我做了钟离家二小姐就注定不可能平凡了,他们纵然想让我平凡,又怎么可能?我纵然想不复仇,可是那些人又肯放过我和我身边的人?不是我想,而是我不得不为。”桥南苦笑。
还记得八年前那个雨夜,一个小女孩伤痕累累的从洞窟中爬出,入眼的是烧剩的残垣废墟和没有烧毁的血迹,整个山谷是乌鸦的悲号,以前的世外桃园只剩满目疮痍。那些人怎么能这么残忍,在神仙的眼皮底下毁去那么美丽的山谷,早上还鲜活的众人只剩一片废墟。清冷的月下她放声痛哭,回应她的是一片回荡的凄历的哭声,从那一刻起,以前那个只打算龟缩、平安平凡活到老的女孩就死了。对着残月起誓,她要把一切一切给予钟离家的,楚家的一一还回去,那些害过钟离家的,何家的,陈家的,还有那害死楚家的凶手,一个也不少,一份也不差。可是她将如何入手?就在她站在涯边茫然之际,一抹淡淡的熟悉的香味窜到了她鼻间,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肩把她拥入怀里,泪流满面的她抬脸,一双心痛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在她耳边道:孩子,你受苦了,我是你外婆......
记忆又拉回眼前,而这个男子,他承受的又何尝比她少?
“子戒,你又何尝不苦?这十年来,你做的事情何其多,又何其艰难,才有了这么多的家业,这么多支柱?如今你还要只身涉险...纵然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又何必为我们钟离家如此赴汤蹈火?八年前你以为我死了时,又为何不远走高飞,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我可以少欠一份情,你欠我父亲的早在送我上神霄山时就已经还清了。你,实在不必......”如果说要欠,钟离娇楠和楚朵朵欠的人太多了,要讨的债也太多了,在世的,不在世的,一大笔一大笔的血债,纵然曾经不愿意面对,可是许多人许多事却逼着她去面对,是该一一讨回了。
“朵朵,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叫我子戒哥哥的那个小女孩。”他终于放纵了自己的感情,狠狠的抱住了眼前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瘦弱身躯,仿佛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消失掉,“当我以为你...不在的那天起,就发誓要查出真相,要为你报仇。我在四年前终于查出了楚大侠家遭受灭顶之灾的一些头绪,就把一切商业交给了子越管理,想方设法的近了那人身边潜伏。在那时,又接到了你的传信,你知道我当时多么不敢相信么?想放下一切去找你,可是却身不由己,只是那厮实在太过狡猾,对身边至亲的人都疑心重重,何况是刚入了他眼的我,又怕给你带来危险。今天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瘦好多,若不是这双眼我几乎认不出你了...我终于可以向死去的将军和文宇交待了。朵朵,不管你现在愿意不愿意,不管你认为我够不够资格,你都是我妹妹,都是我要用一生保护的人,这是我欠文宇的。”
文宇在私底下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他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要照顾好他的父母和妹妹。可是,将军和夫人他没有能力,但是眼前这失而复得的二小姐就是老天再给他的一次赎罪的机会。他怎么能再次辜负文宇的期望?
袁桥南埋在这方坚毅的胸膛,感受着这满腔热忱里的巨大起伏,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来查探她的死因,她却用五年时间把那人的声音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你现在的话可是多了不少,比以前能说多了哦。”桥南遮掩了自己内心的窘态,又道,“子越过会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