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选秀尘埃落定。秀女中新晋了一位贵嫔,三位贵人,婉冬被封为了婉贵人,住进了瑾贵妃所在的储翠殿。
其他秀女中,做了伴读的有八个,宫里的五位公主各新添了一名伴读,包括宝钗在内的三位秀女则配给了若诚、瑞安和南安郡王府的采茗郡主各一名。
次日,是青云社休沐的日子,宝钗仍留在宫里。婉冬已经搬进了储翠殿,据说是瑾贵妃在旁边说了话,要了婉冬去的。婉冬自是欢天喜地的应了,宫里谁不知道瑾贵妃的荣宠,对于婉冬,确实是个千好万好的机会。
只是宝钗总觉得婉冬身上有还未解开的困惑,以她的身世,却能无意中攀上了瑞安郡主和瑾贵妃,如果只是说善于心计,总是不能让人信服。好在宝钗本无为妃之意,日后和婉冬希望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凭直觉,宝钗总是不喜欢和她有任何纠缠的。
富贵花开的团扇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宝钗仍然是不紧不慢地一针针挑绣出最后花瓣的盛开。望月端了一杯茶过来,轻声道,“姑娘歇歇。”
宝钗点了点头,放下团扇,结果递过来的茶,却有一瞬间的发怔。这茶盏……是上次自己在元春殿中见过那种。心下诧异,“望月,这茶盏是最近送来的?”
望月颔首,“是的,姑娘。是宫里的内监送来的,也没有特别提点什么。”
宝钗有一丝恍惚,“别的秀女那里都有吗?”
“奴婢记得,婉冬姑娘当日是一套靛青色的汉龙纹茶具。别的姑娘那里,有雨过天晴色的茶具,也有楮色团花盏,奴婢看着倒是各有各的特点。”
宝钗点头,“这内务府难不成倒是在这上面动了心思?”虽是自语,却也没有避讳望月,也有听听望月的想法的意思在其中。
望月也明白宝钗的意思,若有所思,“姑娘,依着奴婢愚见,这其中却是应该别有含义的。只是奴婢见识短浅,看不出各套之间的差异,却也不敢妄论。”
宝钗安慰地拍拍望月的手,“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心里出了出神,望月倒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想到自己的茶盏却和元春的一样,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只是却因为不知道内里含义,也就暂时记在了心里,以后总会有应景的事情。
这时,却听内侍进来通报,“贤德妃娘娘请宝姑娘去一趟。”
宝钗和望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底都看出了困惑,却也不敢怠慢。整了整衣服就跟着内侍要去。望月欲待跟上去侍候,却被内侍拦住了,“贤德妃娘娘只要见宝姑娘一人。”
宝钗用眼神安抚住了望月,自己则跟在内侍后面,回想着这几日,却是和元春没有任何的交集,只是前两日听说皇上去了贤德殿,出来时,神色倒是比往常好了很多。
或许,跟今天要说的事情有关系?
到了贤德殿之后,内侍自去通报,宝钗和上次一样进了正殿,见殿内倒是觉得熟悉,只是桌子上这次放的不是上次见过的茶具,而是一套汉龙纹茶具,颜色确实天青色,倒是添了几分郑重。
元春这次却没有让宝钗进内殿,却是带着宫女走到了正殿坐下。
宝钗躬身应了元春在上座坐下,静静侍立。
元春坐定后,望向宝钗,眼里却没有了那日的笑意,却也不是恼意,只是一下子辨不清神色。
“宝钗,近日跟着若诚郡主可还习惯?”话是关切的,只是语气却让宝钗品不出滋味,倒是有一种敷衍在其中。
“回娘娘,托娘娘的福气,郡主对宝钗很好。”却也是提醒了元春自己当日在自己成了若诚伴读之事上的作用,也是不希望元春真的存了迁怒自己的心思。
“倒也别这么客气,这里也没外人,咱们私下论还是自家姐妹。”话锋一转,元春这么说着,语气中也认真起来。只是这种认真却并没有让宝钗觉得她是真想和自己念及骨肉情谊,却也只能露出感激的神色。
“娘娘是天降祥瑞,自然不是愚姊妹可比。”
元春嘴角添了一抹笑,“妹妹还是跟姐姐见外。”自说自话的,就换了称呼。
“宝钗不敢。”说这话的时候,宝钗还真是流露了一些怯意,一方面是不想让元春生疑,另一方面则是心意流露,也是怕元春再有了想要自己入宫伴驾的心思。
联想到前几日宫里所说的皇上对元春的态度的转变,更是心神不定。
“天家规矩大,若是我没有……,倒是另一番天地了。或许平日咱们姊妹还能在园子里一起吟诗作画,定会别有一番意趣。”语气中有一丝怅然。或许,每个人总会想当日若选了另外一条路会是怎么回事,倒不是一定因为此时生活不如意,而是总对自己没有选的路抱有好奇和憧憬。
宝钗自是不能接这话的,只是头低了低。
元春叹了一口气,象征地擦了擦眼角,“本宫看,不能让你步了我的后尘。本宫已经跟皇上请示,平日你还是住在咱们自家府里。住在忠顺王府肯定是不能跟在家一般自在的。妹妹说呢?”
宝钗听到这样一种结果,倒是放了一些心,“多凭娘娘厚爱,宝钗自会牢记心中。”
元春很是满意地站起身,拉了宝钗的手,“你是个有造化的。”倒是十二分的真诚。
宝钗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话近日却是听了不少次,自己若真是个有造化的,难不成就是整天担惊受怕。这造化二字,还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
面上却丝毫不露,依然是感激的意思。
元春接着说,“我看,今日就是个好日子。我已经禀告了皇上了,今日你就回府。明日再进宫伴读。每日都能回府。”
看似随意,却是早已安排好不容商量的意思,好在宝钗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脸上的感激的神色倒是更加真诚。
宝钗辞别元春,心里自进宫以来,第一次生出欢喜。以后如何,却不是现在要担心的。多少人杞人忧天只是给自己添了多少不必要的压抑,尽人事没有错,却也要有听天命的泰然。
远远就看见望月和莺儿在门外等着自己,宝钗心中一暖。进宫这些日子,倒是跟她两个生出了一种共患难的情谊,比之前的主仆关系又进了一层。
望月和莺儿一眼看到宝钗,就急急走了过来,却也不敢在外面多言几句,只是耐着性子回到了房里。
宝钗笑意盈盈望着她们,“别担心,没有别的事。咱们今日就回府里。”
莺儿神色雀跃起来,望月倒是仍一脸沉静。
宝钗吩咐了莺儿去打水重新梳洗,留下了望月和自己整理衣物,也是看望月有话要说的样子。
果然,望月看莺儿出去,才迟疑地开了口,“贤德妃娘娘突然让姑娘回府,不会是有了别的变动了?奴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宝钗一脸心淡风清,“有些事,担心也没用。好在,回府也是好事。我真是想母亲了。你也想云楼了。”
望月一脸不好意思,“姑娘说笑了。奴婢虽然从小没有和云楼分开过,却也明白奴婢的本分。”
宝钗微微笑着,“你这话说错了,想念你妹妹是人之常情,不会因为你们的身份而有所抑制。”她点到为止,也是想在不影响大局地情况下,让她们心境尽可能轻松的意思。毕竟今后的路必不会一帆风顺,太过压抑自己的心性对她们并不是好事。只是影响到什么程度,宝钗也只能不断忖度。
莺儿端了水进来,俩人也就不再说起这个话题了。听莺儿声音轻快地盘算着回府以后怎么收拾房子,宝钗也掌不住笑了。
生活再压抑,也是应该留存快乐的。莺儿的性情,宝钗就很喜欢。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进宫之时,并没有多带什么东西,只是带了贴身的衣服。只是进宫后内务府陆陆续续赏了些东西过来,却是要带出宫里的,也是显示自己感激圣意的意思。
主仆三人在宫门口等到了送自己出宫的宫制轿子,一路奔着贾府而去。
没一盏茶功夫,轿子就抬到了荣国府门外。早有小厮报了进去,进了二门就见到王夫人、薛姨妈以及黛玉几个姊妹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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