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黄昏,雾,慢慢涨涌起来,淹没了一切,房屋树木街道远山只余隐隐约约的轮廓。
“小姐,你穿哪套衣服去?我帮你准备,这陈白露来往的人都是权贵名流,你可要讲究点。”
“……”
“小姐,哎,我想来想去呢,还是穿白色的吧,这女扮男装怎么都不好装扮,要是能穿上女装就好了,我发现你越来越美了。”
“……”
依然没有听见回答,忙进忙出的绿荷不由得看向那正站在大榕树下的梁居上。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家小姐今天成了闷葫芦,从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能是遇上公务上的麻烦了吧,做那帮油盐不进的顽劣少年的先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天她也亲自领教过那个小霸王,可真是个嚣张乖戾、不通情理的主儿。
哎!小姐可真是命苦,明明是大家闺秀,却要为了生计去奔波;明明老爷夫人死时留下了家产,却要自立门户,白手起家。
她知道她是一个不愿寄人篱下的人,她要自立自强,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可是这样下去,蹉跎了年华,耽误了青春,如何谈婚论嫁,小姐的未来又在哪里呀?
看着那瘦削的身影,她禁不住一阵怜惜,走了过去,轻声道:“小姐,你在看什么?这麽大的雾,还是进去吧!”
“啊……”梁居上一惊,从那无边的思绪中醒了过来,看着在暮色和雾气的笼罩下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答非所问的道,“绿荷,你说早晨我出门时还是霞光满天,怎么到了傍晚就大雾弥漫了呢?这天气变化还真是无常呀!”
“小姐,这天气的事谁都说不好,你就不要在这里淋雾水了,快进去吧。”
“不只天气的事,这人生都是如此,”梁居上忽然幽幽地说,看着绿荷张大了眸子,却又指着花墙上的一排水瓶和瓦盆,话锋一转道道,“我在看插得这些枝条,看它们有没有长了根须。”
“哈,”绿荷笑了起来,“我的小姐,你昨天才插得它们,今天就长了根可能吗?”
“绿荷,你说它们会活吗?”
“这……”绿荷想了一下道,“这可说不好。”
“为什么呢?”梁居上抬头看向那朦朦胧胧的远处,好像是在问绿荷,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不是说它们都有灵性吗?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它们感应到我的珍爱和诚挚,当真能弃我不顾吗?”
“这……”绿荷沉思了一下道,“我不识几个字,那些大道理我不会说,但是我知道两句土话,就是‘青蛙不会上树,石头孵不出鸡仔来’,有些事不是你心诚就能做到的。”
“啊……”
“小姐,快去准备吧,一会儿张大叔就过来了。”
……
夜色阑珊,本是华灯初上之际。
整个景堂城却笼罩在一片浓重低沉的夜雾之下,那万家的灯火只透出点点模糊的光影,显得落寞凄迷。
街上人烟稀少,几步之内不见人影。
梁居上微微挑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那暗沉的雾幕,打开帘子的一瞬立刻有一股雾气泛着卷如丝如缕的涌过来,钻入马车中。
那份潮湿与压抑瞬间浸透了她的心,让她的心陡然的一沉,一股悲凉漫上心头,忽然想起前世熟记的一首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怜孤馆闲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的这首词迷茫哀婉、傍徨无依,本不是她所喜欢的,但是此时她却莫名的想了起来,反复地念叨着……
清晨的那一幕幕又犹如电影回放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闪现,最后定格在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毅然决然的离开上。
那个身影总让她想起前世看的张爱玲小说中的一句——美丽而苍凉的手势。落寞决绝,却又脆弱孤傲,让她的心一阵阵的钝痛。
这个孤独倔强的少年啊!她到底还是伤了他。
这一天的时间里她都在细究自己的言行,审视自己的行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造成这种局面她确实有责任。
她一度以为他身上缺乏的是真善美,所以她想尽办法想感化他教育他,用真心用笑容用温情用爱心。
等到皆大欢喜信心膨胀的时候才知道,这个特殊的少年最想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那个少年将那温情世界里的一切,全都牵系在她身上,一腔情思一腔依赖全寄予,将她当成了走出那孤独贫乏世界里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她这样做却只是出于怜悯同情,为了责任使命,她只想要结果。她无法给他感情,她从来没有过和他共度一生的念头,他在她眼中只是前世那些懵懂无知却又叛逆倔强的少年而已。
感情来的强烈,心事来得真挚,但是那只是昙花,只是流星雨,绽放时美丽,永远都不会长久。“少年多是薄情人”,那不是批判讽刺,只是感慨,生命的一个成长过程而已。
她是成年的心智,又怎么能涉足只注定是错误的感情而已。
她不后悔自己拒绝他,只是遗憾愧疚。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了他的心事,但她只顾追求那份成就感和职业幸福感,对他那份超出正常范围的感觉选择了忽视,没有正确引导,让他陷了进去。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她扪心自问,她的确是咎由自取,她的确真的曾经有意无意的……说勾引这高难度的技巧谈不上……诱惑过他;或者是她贪恋,因为他的吸引而迷失过。
只是……她放荡吗?前世今生,她都是恪守本分而谨慎小心的,因为爷爷教育过她:孔雀爱惜羽毛,好人珍惜名誉。贪恋浮华,爱慕虚荣的人最终为自己的放纵所累。
可是如今她却情不自禁的去肖想那不属于她的,以情惑人,为色所迷,情又何以堪呀?
不过还好这一切都结束了,梁居上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将那涌出来的泪水迫会眼眶。
今天这一整天安明澜都没有来学院,只让一个小厮捎来口信,还是那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借口——身染小恙,在家静养。
她想他也许再也不会来了,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不管是对她还是他。
但是一想到他和她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她再也看不见那双细美眼睛里的灵动神采,她的心却禁不住一阵阵空落……
……
“梁先生,陈山长家到了,你看前面就是。”
“哦。”梁居上一边应着,一边向前面看去,但在浓雾的笼罩下她看不大清,只影影绰绰的看见前面有一座雄伟的宅子,门口悬着两个火红的灯笼。
“驾——”一声长喝伴着一阵雄浑有力的马蹄声响起,两辆宽大华丽的四驾马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然后那两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车帘掀开,几个仆人和侍女簇拥着两男一女走了下来,直直的走进前面那挂灯笼的大门里去了……
梁居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王雪柔和王雪容兄妹!
金才换?
是!她看不错的,前世的她虽然不戴眼镜,但确实是个近视眼,而这一世她的这个便宜身体上的这双眼睛可是视力绝佳。
他们有关系吗?
那就肯定是有了,亲戚关系。
看来她猜得不错,这个化名金才换的人真是大正王朝未来的掌舵人——郑灵溪。
哎!梁居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只荒淫无耻的花蝴蝶就够她烦的了,若再加上这表面上高贵绅士内在里却霸道狡猾的惹不起的男子,她今天是不是来错了?
这两个人不同于安明澜,安明澜再偏激再别扭,但绝对不下流,还是一个纯情少年,而这两个却是惯于风月的老手,又都对她极感兴趣,到时与其为想全身而退之计绞尽脑汁,还不如争做不见。
“吁——“的一声,车夫径自把车停好开口了:“梁先生,到了,下车吗?”
“哎呀——”梁居上顿时用手捂住胃的部位,故作虚弱的说,“张大叔,我忽觉不适,你能不能先载我找一家医馆看看。”
车夫张一怔,随后应道:“好嘞!”然后就要调转马头……
“梁公子怎么了?在下粗通医术,能不能让在下看一看。”
“啊……”梁居上惊怔的一回头,正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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