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凤凰台上忆吹箫

目录:三国咒之江湖有贼| 作者:武箭| 类别:都市言情

    风起,两人相对而立的衣袖,飘洒若飞,似近在人间,又,远若银河。

    “那天,我们在此相见,奴家吹的,便是这曲《凤求凰》,周郎,那日,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吧?”乔迤静静地立在夜色拥立的高台之上,声如甜梦:“我知道,我从你的眼里看得出来,你心里,满满的都是我。临别时,你也知晓,乔迤要随父回往皖城,你也是想它日可以再见面的吧。在你带兵攻克皖城的时候,应该也曾想起我,记得我吧。可是为什么,在那个人还没有说出想纳我为妾的时候,你不肯挺身而出,说你想要我,娶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说话,不肯为我们争取哪怕是一丝的机会?”

    月下的周瑜,衣袂苍白,袖衽怀风,只是,无言。

    “或者,真的是命。”得不到回答,乔迤只得宛然一笑,月光下的她,即便在唇角上挂起的只是苦笑,那笑,也能令她美得风情婆娑,楚楚动人。

    “也罢,今生已是不能,错过了,叹也无用。只是,我想在临走前问你一句:周郎,你的心里,如今还放着我吗?你找人救我,究竟是为了你对我的心,还是为了一直在求你的阿逦?”

    周瑜依旧缄默。

    他,什么也不能说,一说,就是错。

    “那么,”乔迤颤颤地抖了下嘴角,眼里突然转出一层闪闪的水光:“就当我自始自终,都是在自作多情,今夜之后,便是永别,天涯海角,相忘江湖,我能向你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吗?”

    “你说。”周瑜立在夜寒风露中,终于轻轻地吐出一句。

    “能不能抱住我,说句:来生。”乔迤回过头,用尽全身的渴望,看向他,微笑。

    周瑜的呼吸沉了沉,像在竭力地压抑着什么,半晌,方垂眸一步后退:“在瑜眼中,将军(孙策)他是永远的兄长,而夫人便是、便是永远的嫂嫂。瑜,安敢逾越。”

    “逾越?”乔迤的呼吸似乎窒了窒,整个人在一刹那间,似被冰冻。

    “远远的走吧,忘了我,别再回头。”周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像是牙咬出来的一个决断。

    乔迤似乎在高台之上,不胜寒风般地晃了晃,随即一个定神,闭目轻笑:“好。”

    旋身,风月缥缈的光影下,是乔迤蓦然离去的褒衣博带,翩飞长袖。

    天边,涂抹着一片晨曦微起的幽冷暗蓝。

    有疏林两排,静静地沿着一条土路驿站,伸向茫茫成雾的远方。

    一辆马车,萧索地停在驿路口上,早已立等多时的殷子枫看一眼平静如水的乔迤,打起车帘,将她无声地送入车内。再转眸,看一眼殷咛和老土,低声:“怎么会搞这么半天?”

    “都是她多事。”老土不满地瞥了瞥殷咛。

    “这赶车护送的是什么人?”殷咛没理会他,径直问向殷子枫。

    “是阿娄力在吴郡的朋友,”殷子枫低声回她,再,转向马车:“乔夫人,车上已备好了钱和各种衣物用度,赶车护卫的这两个人,都是信得过的朋友,他们在东莱郡正好有房亲戚,是做茶店生意的,正可以将夫人安排在那里住下。请夫人放心。”

    “三位,大恩不言谢,乔迤,就此拜别。”车里传出的声音,淡定若尘。

    一声马鞭响起,车轮转起,颠动摇晃着一路向北方驶去。

    众人站在驿道上,望着晨曦寒鸦的天际,将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隐隐吞噬,不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殷咛低头,缓缓回身,目光却在地上掠过之后……又忽的再掠回来……

    “等等。”她双眸一暗,伏身,伸手在地上沾了一下,抬起的手指上,是血,艳若红豆,一路沿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滴洒成串。

    “不好!”殷咛不觉失声一个轻叫。

    “夫人!夫人!”气喘吁吁地一把拦住马车,殷咛不由分说地掀起车帘,扑了进去。

    车里,乔迤手腕上的血,还在汩汩涌红,只是人,早已无力地侧卧倒下,那张美丽的容颜,已然浮上了一层冰霜雾般的苍白。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殷咛一把捉过乔迤的手腕,想为她止血,可触到的肌肤,已是一片濒死前的凉。

    “是啊,真的是傻,”乔迤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目光茫然,口中兀自在轻轻嚅嗫:“傻得怎么、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至死……都得不到他的怀抱,他的温暖……他一句来生的许诺……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我可以逾越生死……而他却不能逾越那、那个人……为什么……”

    抱着怀中,那蝴蝶折翅般的女人,殷咛只能颤着手,死死按住那只血淋淋的手腕。

    “……就要死了吗……终于……终于还是自己作了回主……呵呵……真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很好……就、就把我埋在……这路边吧……只是……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永远……不要……”乔迤在颤颤地笑,笑着笑着,便渐弱了身躯。

    殷咛怔怔地怀抱着她,只觉得手上,突然一片衣带沉寂,如菊,离散。

    东市,酒铺。

    周瑜怔怔地踞坐在一领席榻上,面前,是一方青铜制的大肚酒樽,殷容从中舀起一勺,面前的杯中,立时酒色荡漾。

    “孙府的火已经灭了,他们也认了尸,准备入殓。”破抬眼,看看他。

    “乔夫人,也已经安全地走了,放心。”殷子枫端起酒,眸子低暗了一下,悄然得令人没有一丝察觉。

    周瑜依旧没有出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酒。

    “公瑾兄,难道准备自此消沉,不问世事了吗?”破问得懒散,听上去,却锐利无比。

    目光,惊醒般地一收,周瑜抬起了眼。

    “若非孙将军被人使了妖术,迷住魂魄,他又怎么会逼乔夫人自尽?令她弃家别子,流落异乡?难不成,你就这样任其逍遥?为所欲为?孙策临终将弟弟托付给了周郎,难道,周郎就准备这样不明不白地辅佐一个傀儡?”殷子枫噙了口酒,淡然。

    周瑜的目光,不觉凛然恨恨地暗自一闪,又随即收敛下去,沉声道:“可是瑜,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孙将军既然是被人迷惑,那妖人,多少也该有些可疑的行径,不知周郎,有没有留意。”殷子枫手持酒杯,目光突然盯向周瑜。

    “是,瑜正有一事,多年来搁在心里,疑惑不解。”

    殷子枫与破,相视中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

    “远在五、六年前,伯符(孙策的字)就欲在清明那日,前往涨海(今天的南海)祭奠祖先,那海上有一座名为秃魂岛的崎头(礁石岛),听当地人说,它总是时隐时没,而且却从来没人能够活着登上去,因此众人再三劝禀阻行,可他却一意独行,在那崎头上一连住了三日,回来后便似大病了一场,十分昏聩虚弱。没想到的是,他故去之后不久,曾一向反对这种祭奠方式的仲谋(孙权的字),居然也同样选在清明那天,去了秃魂岛,一住三日之后,方回。”周瑜目光疑虑地沉了沉。

    “秃魂岛?”破颇为玩味地呷了口酒。

    “清明,乃阴寒最盛之节气,他们同时都选择在这一天去涨海孤岛,莫不是与妖人有关?”周瑜终于说出了自己多年来的怀疑。

    “极有可能,”殷子枫点点头:“是他一个人上岛,还是有人跟随?”

    “一个人,其他人都被严令留在岛旁的船只上,不得下船半步,违者杀无赦。理由吗,有点古怪,说是要一心一意地为祖祭奠,不能让他人惊扰了祖先的亡灵。”周瑜的目光,缓缓地扫向众人。

    “看来,要想探个究竟,找到控制孙将军的那个妖人,这个岛,便是关键。”殷子枫闭目,沉吟。

    “只是我如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如若枉动分毫,只怕他会有所察觉,瑜,事未成而身先死。”周瑜苦恼地皱了下眉。

    “公瑾兄如果信得过破,此事,破愿与兄分担!惟请公瑾兄在破需要的时候,给予一些人力辎重上的帮助。”破慢慢地放下酒杯,与周瑜彼此凝视相接。

    “这个不成问题,只是,你待如何?”

    “很简单。”破将冷冷的目光沉在杯底,一字一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夕阳斜下。

    在霞光渐暗的背景中,几只无名的鸟禽,携着奔波的风尘,哗啦啦地栖落在了驿道旁的树上。两边,荒林野地,偶有农家的炊烟升起,空旷,袅袅。

    殷咛将手里的最后一捧土,洒在那座新起的坟上,再起身,看向身后的众人:“周瑜跟你们,就谈了这些?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

    众人相视一眼,无言。

    “她说的真对,残忍。这个周瑜周公瑾,是真他妈的既残,又忍。”殷咛回眸看看那坟,沉眉轻道。

    “不是残忍,是你们根本不懂男人。”破,依树,淡看天边云霞起夜。

    “哼,这样的男人,就算懂他又能如何?有胆杀人,却没胆爱人!不过是个,心口不一的懦夫!”殷咛狭着眼,恨恨。

    “他,终究是个要立世扬名的人,如果不知进退,不懂取舍,历史上就不会有周瑜这个人。”殷子枫缓缓接口道。

    “你们!”殷咛不禁恼火:“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哪?!”

    “为什么要同情?既然选择了爱,无论它能带给你什么,都应该自己承担。”破,继续看天。

    “照你的意思,乔迤她是死得其所,死的正确,死的活该了?!你这个冷血动物!这么冷血,为什么不去找个洞穴冬眠哪你?!”殷咛不禁对着破,怒容相向,旁边的殷容连忙将她一把扯住,再摇了摇头。

    “对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咛,现在,该谈谈下一步的任务。”殷子枫也立刻转移了话题:“秃魂岛,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宇文诛为什么要让孙权每年清明,去往这个岛,究竟目的何在?”

    “恩,主人,奴家过去在螭界,倒是隐约听说过一件事,”挂在殷子枫身上的玩具梦,突然将头一歪,插来一嘴:“据说宇文家族的人,人人都长有一朵桃花痣,但如果触犯戒条,严重的不但会被剥夺姓氏,还会被逐出家族。每逢遇到这种事,界主就会派大殿总管去往一座岛上,采来一种名叫‘诡丝草’的东西,被逼吃下它的人,不但会丢失巫法,还会同时褪掉那个象征宇文家族的红痣。”

    “等等,大殿总管?”殷子枫突然一个扭头,看向她:“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不是跟我提过,那个阿娄力,他曾经做过螭界的大殿总管?”

    “哇,大阿哥,你这身真是好帅哎,不不不,是好风流好倜傥哎。”殷咛围着阿娄力,一边转着看,一边啧啧赞叹。

    阿娄力披着一件不知被谁抓破的褴褛衣衫,头发散乱地歪坐在别院中的石阶上,一边颓废地抠摸着自己身上的血痂,一边时不时地扔进嘴里咀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是吗?”

    “老弟,几天不见,你怎么突然长得这么像棵摇钱树呢?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灿烂了呢?”老土也跟着凑了上来。

    “是吗?”阿娄力继续傻笑傻问傻吃。

    “坦白的说,不是,”破冷冷地站在旁边,单刀直入:“他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螭星面具的寄主孙权,每年清明都要前往秃魂岛?那岛上,是不是有一种‘诡丝草’,可以褪掉桃花痣?”

    阿娄力的目光陡然一凛,沉吟片刻,忽地垂目一笑:“俺为什么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