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在皇宫以东,距离并不很远。玉卿站在贤王府侧开的小门外,绯墨则隐入夜色中。
敲了一会儿,门开了,小厮领着玉卿进府,绯墨暗暗尾随其后。小厮提着灯,疾步匆匆,府内竹影森森,灯笼高挑也照不散子夜的深暗,
进了贤王书房,恰见丰毓长发披散,薄衫半敞,斜倚在暖踏上自斟自酌,白皙的两颊,已染上了薄醉的风情,见了玉卿,迷离的笑容敛回,深沉沉的眸子流光溢彩。
“殿下,这是公主的信函。”玉卿双手端着信,轻轻俯身。交出这信去,就算是完成了差事。她低着头,挺秀鼻梁被长睫投下阴影,周身幽香淡笼,细白脖颈酥润晶莹。
丰毓长身而起,轮廓秀逸,薄衫飘渺,走到她跟前,却并不接信,一双澄明妙目俯视玉卿。灼热的气息带着奢靡酒香扑面而来。
玉卿垂着眸,仍能感觉到那炽烈的注视。倏然,丰毓将她手中的信丢在地上,一双有力大掌直探她纤细腰间,她欲挣脱,却被紧紧箍住。
他眸光迷离,似有沉醉,口中反复喃喃:“是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闻言,玉卿仰头盯着他。丰毓似是喝醉。他醉酒的样子都像极了那个人。她向后倾身,“殿下,是在问奴婢?”
丰毓蓦地一僵,针扎似地推开她,眸光清明:“不,你不是他。你也不可能是他。”
出了府,玉卿终是松了一口气,遥望九重宫殿,夜色这样浓黑,天阙高且辽远,仿佛再看不到尽头。
绯墨道:“贤王又去了那间密室。要跟去瞧瞧?”
玉卿迟疑一瞬,仍是点了点头。丰毓几乎每晚都独自待在那间密室里,令玉卿和绯墨十分好奇。
丰毓进了后院一间漆黑的房,绯墨带着玉卿飞上屋檐,掀开一块瓦楞,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丰毓斜靠在软榻上,拿出了一只墨玉小瓶,倒出一粒豌豆大小的朱砂色药丸放入酒中,药丸遇水即化,酒盏中尽是鲜血般的汁液,仰头一饮而尽。
丰毓原本白皙的脸霍然间褪尽了血色,更显苍白。他猛地往铺满了雪貂皮的榻子上一躺,眼神涣散开来,片刻的低迷恍惚之后,呼吸低沉悠缓,仿佛陷入隐秘仙境,脸上出现朦胧的欢喜神情。
他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微笑着,仿佛眼前缓缓打开了无比绚丽美丽的诡秘仙境,脸上出现异的欢喜和不可捉摸的愉悦。
丰毓对着虚空张开双臂,似是在拥吻某个人,口中喃喃:“我一直在找你,你可是怨我太过迂腐?怪我。当初不该拘束那些俗礼……”
这时,密室内一扇浮雕石拱门缓缓打开,走出几名妆容美艳、身着骑装的舞姬,她们扭动起水蛇般的腰肢,绕着丰毓翩翩起舞。
她们双手抚摸他的面颊,解开他的衣衫,唇瓣亲吻他的嘴角、胸膛、腰身、小腹……一路蜿蜒向下。
丰毓迷离的目光灼热地停驻在最娇小玲珑的一名舞姬身上,其余两名舞姬对视一笑,随即从石拱门离去。
“少邪……是你吗?”倏然,半寐半醒的丰毓望着身着骑装的舞姬,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低低的问话。
玉卿顿时身子一僵。为什么,为什么……
“少邪?帝都四公子之首的少邪君?”绯墨侧首,瞥见玉卿面上诸多情绪辗转莫测,只当她窥见男女情事不免尴尬害羞,却见她目光闪躲:“什么四公子,不过一些纨绔子弟而已。”
绯墨张了张嘴,终是无话。暗暗咂舌:倘若少邪君是纨绔子弟,那天下就没有人敢称真风流了。
少邪君,帝都四公子中最为风流俊美者,行踪不定,无人知晓其出身。少邪君尤喜戴抹额,因在红桂楼一掷万金夺下“花魁”苏小婉的初夜而名噪帝都。
据传,花魁苏小婉□之日,少邪君为夺得美人初夜,砸下黄金万两。在场的恩客们无人能给出更高的价,只得又恨又妒地看着少邪君揽着佳人登上绣楼。
谁知,少邪君却只是陪苏花魁谈诗论琴,两人秉烛夜谈直到天亮。苏花魁本就对这绝美少年有几分倾慕,他一整夜都不曾碰她分毫,反令她愈发痴迷,甚至立下牌坊为少邪君守身。
于是少邪君之美名更盛。
真正令少邪君一跃成为四公子之首的,是那场曲水流觞诗会。一身白衣的少邪君矗立碧波之上,连吟三首绝句,令最富诗名的桃颜君自叹不如,甚至为他挡下一枚暗箭。为报一箭之恩,少邪君特邀桃颜君一同夜游秦淮河,留下名篇《九华》,令不少文人墨客争相传抄。
桃颜君,人如其名,他右半边脸光洁如玉,眉目俊逸不凡,而左半边脸上有一大块粉色胎记,宛如一朵滴露初绽的鲜艳桃花,人称桃颜君。
屋檐下有一阵嘈杂响动,令绯墨倏然回神。
只见丰毓口中唤着“少邪”,双手却抱紧了那个绝色舞姬,将她放倒在铺满了雪貂皮的胡榻上,扯开了她脖子上的缨络和红绫的抹胸,将头埋入胜雪的肌肤中,喃喃,“少邪……你终于来了,你可知我一直在寻你……”
“殿下。”那舞姬似是见惯了王爷服药后这般恍惚的样子,只管温柔至极的爱抚着,褪去了外面的薄翼蝉衣。
丰毓胸膛左上方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露出来,创面为三棱形,深红的色泽,显示出这道疤痕存在的时间并不久。
蓦地,玉卿身子轻轻一晃,不慎踩空一块瓦楞,瓦楞顺着房檐叮铃铃地滚下,随即传来摔碎的声音。
有人闻声赶来,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夜闯贤王府?”玉卿望去,见月下站着一个年轻兵将,看穿戴佩剑像是个骑都尉,眨眼间,十几名侍卫齐齐拢过来,雪亮长刃指向玉卿二人。
“看来人家不欢迎咱们。”绯墨懒懒抬眼,漫不经心扫视众侍卫,携着玉卿化作一道红光离去,只留下一众兵卫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身手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