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

目录:艳色无疆|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年轻将军略微低下头,面色无波:“末将炎渊,奉主公之命,恭迎凤驾至明乾殿。”

    蓦然想起自己当年对元贵妃所下的毒手,薛后犀利的眸子霎时圆睁,难掩恐惧,面如纸灰,忙不迭朝鸩酒狂奔而去。她宁愿毒死,也不愿意落在丰曦手中。

    她刚跑出几步就被两名精甲兵卫拉起来,一左一右地拖出凤仪殿,她惊恐尖叫一声接一声传来。

    玉卿淡淡地盯着一身狼狈的薛后,轻抚小皓光洁如缎的鬃毛。这疯妇,也知道怕了?

    薛后直勾勾看着玉卿,狠厉嘶吼:“你究竟是何人?本宫分明锁了九重宫门,丰曦又是如何进来的?就算他进的来,又如何能敌得过两万羽林卫?”

    “我是谁?”玉卿目漾清露,仍旁若无人地逗弄小皓,笑容旖旎,却森森泛寒,“纳兰玉卿。”

    薛后骇得脸色仓皇,脱口而出,絮絮低语:“莫非你就是……他命中必须之人……”转而,又似入了魔怔一般,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真的有‘朱颜’……”

    也不知薛后哪里来的力气,猛一发力挣脱出来,枯枝般的手狠狠捏住玉卿衣襟,使尽蛮力摇着她:“纳兰玉卿!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岐城?”

    玉卿被薛后狠力地摇着,孱弱的身子似乎下一瞬就会折断,她凤眸半睁半闭,面无波澜道:“拿开你的脏手。”袖中的匕首随时可以出鞘,小皓在她怀中低低哼鸣起来。

    薛后微愣,看看玉卿那一张妖美得瘆人的脸,脑中恍惚竟浮现出元姒的狐媚脸孔,陡然一阵怒气上涌,抬手就要一掌掴过去:“贱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宫无礼!”

    玉卿眸光咄咄,盯着她,转而有了几许笑意,宛若见血封喉的毒药,蓦地,抽出袖中匕首,广袖轻拂,手握寒刃朝薛后咽喉刺去!

    “啪、啪”两声!

    却是炎渊一手捏住薛后腕骨,一手挡下玉卿的匕首。他寒着脸,扭头看着薛后,斩钉截铁吐出两字:“皇后,失礼了。”使个眼色,两名精甲兵会意,上前制住薛后。

    炎渊不着痕迹瞥了玉卿一眼,板着脸沉声道:“郡主,请随末将回明乾殿。”

    炎渊素来对女人不算了解,只听绯墨那厮整日一口一个“妖孽”,还以为说的是个“苏花魁”之流的人物。

    方才在明乾殿看见她,虽身量未成,却有美绝尘寰的容貌,以及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魄力、睿智,还有……诡异的冶艳。

    她沉静而张狂,似乎随时都可能颠覆天地,令周围的人陷入癫狂的疯魔状态。

    炎渊隐隐有些讨厌她。

    炎渊一直是理智到冷血的人,对不合礼法、不守规矩的人,他心怀鄙夷,同时也敬而远之。方才主公令他护送郡主去重光宫一趟,然后再去凤仪宫拿人。

    炎渊领命,却面色愈发不虞:捉拿薛后与护送郡主,孰轻孰重,主公竟连这个也搞混了。

    玉卿懒懒抬眸看着炎渊,似笑非笑:“有劳将军。”

    她抱着小狮子慢慢走出凤仪宫,蓦地回眸,看一眼躲在门楞后面的丰璇。那孩子竟一脸杀气地瞪着她。她面色一凛,犹如蓄势待发的弓箭,叹口气,罢了。何必赶尽杀绝。

    回了明乾殿,只见殿门禁闭,妖月守在外面。

    见了炎渊和玉卿,妖月忙道:“稍等。我去禀告主公。”他疾步进殿,很快就出来,道:“主公请郡主进去,薛氏与楚王关入天牢候审。”炎渊脸色更黯,押着薛后走了。

    妖月看也不看她,淡淡道:“郡主请。”

    玉卿笑道:“多谢。”看来,丰曦手底下的人个个都讨厌她呢,除了……心尖儿上蓦地揪起来。

    “且慢,”妖月想起一事,看着雪狮,道:“这畜生,还是放在殿外较为妥当。”

    有那么一会儿,玉卿咬着唇没有说话,忽而笑道:“也好。”

    她蹲下身子,挠着小皓的痒痒,喃喃道:“在这里等着我。”小皓听话的趴在地上,鬃毛瑟瑟抖动几下,似是极冷。

    玉卿看着冰凉的地面,脱了大氅裹起它,笑笑:“好了,这样就不冷了。”它舒服地哼哼着,似是打起瞌睡。

    玉卿推门而进,却见贤王丰毓赫然在内,见是她,视线一刻也不曾移开。

    另一名锦袍蟒带的俊逸青年与丰曦容貌有几分相似,听见门开了,也朝她看来,倏然尴尬地红了脸,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丰曦深湛凤眸原本噙着柔柔笑意,等看清她的衣着,解下身上狐裘,抬手一扔,恰好盖在她身上,俊脸仍是阴沉沉的,不悦道:“去,到偏殿等我。”

    惊觉自己身上仍是那件前襟有道大口子的锦袄,晶莹肌肤赫然外露,玉卿脸红得发烫,方才忙着找小皓,竟忘了换衣裳。

    她扶着额角摇头。今日是怎么了。

    临了,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丰毓,见他已经解开了紫貂裘,正要递给她,见她身上已然披上丰曦的大氅,玉色面容泛着尴尬笑意……她忙快步离去,五脏六腑似是被车轱辘轰隆隆地碾过。

    心神不宁地走到偏殿,在暖榻坐了,烹一壶玫瑰清露,暗暗揣测两位王爷的来意。

    如今大局已定,以丰毓之能,应该明白,身为皇子的他眼下若想自保,唯有向丰曦投诚。

    与桃颜相识,在今年春天,她恰满十五岁。一切巨变还未显出端倪,她仍自得其乐地做着“少邪君”。

    不经意想起他在曲水流觞诗会上,与她临水斗诗的清逸风华,那一身碧色宽袍、水翠纶巾幞头、一半桃色一半雪白的面孔,真真是人比桃花更艳三分。

    他在风中浅浅笑,朝她略微折腰,声如吟唱:“少邪君之诗,令桃颜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又想起他为她挡下那一箭后,左肩上拳头大的伤口赫然在目,血肉模糊且翻卷起来,黑红血液汩汩渗出,他颤巍巍的手却仍是轻抚着她脸颊,气若游丝:“少邪,你……可曾伤着?”

    最后一次相见,是他娶妻的前一日。

    他惨白着脸,憔悴而消瘦,黯然叹息:“少邪,今后我不能……你……我们是不被允许的。”

    她凄凄笑了,一直笑,眼底鄙夷道:“也好。此后唯有桃颜,再无少邪。”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眼角有泪流下来。

    相识不过半年,怎奈情意缱绻,偏又逢天崩地陷?

    正逢阿爹蒙受不白之冤,纳兰氏灭族之灾将至,他也恰在此时娶妻……这样也好。再好不过了。

    他似是要躲开某种梦魇的纠缠,言语细碎而急切:“你……我不能,少邪,不管再等多少年,我不可能……”仿佛不愿再说下去,他逃也似的离开,长风浩浩,鼓吹得他一袭烟紫长衫翩然翻涌。

    往事细细碎碎,一起涌上心头,恍如隔世。

    就这样罢。此后,世间唯有桃颜君,再无少邪君。

    她端起白玉牡丹茶盏,呆呆看着嫩绿茶丝在碧汤中上下翻涌,犹如她此刻的心情。瞧着瞧着,竟打起盹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朦惺惺中,有男子好听的声音响起:“你烹了玫瑰清露?”那声音圆润醇厚,带着微微的哑,犹如覆盖了一层淡淡的晨曦薄雾,让人稍不留神就陷入这声音的温柔陷阱中去。

    她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眼皮却沉重地怎么也睁不开。似是有人抱起她来,那人宽阔的胸怀中,她嗅到隐约的杜兰清香,猫一般蜷起身子。

    梦寐越沉,胸腔却窒闷起来,更弥散郁郁沉香,缭绕出纷纭幻影梦里,有个人影远远走在她前面,衣袂翩跹,容止俊雅。

    她哭喊着,拼命往前跑,却如何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她大喊着:“等我……”那人却离她越来越远,终是化作一阵白雾散去。

    她的梦境如同五颜六色的琉璃瓦,一块块碎裂开来,割得她浑身鲜血淋淋。

    不知谁的衣摆拂过脸颊,拭干她腮边的泪痕。依稀有人在推搡她,轻唤她“卿卿”。她不愿醒来,兀自沉溺在虚无的梦寐里。

    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惺忪睡眼,却发觉自己正枕在丰曦腿上,抬眼,是他轮廓优美的下颌,他在手握紫檀毫,奋笔疾书。

    印象中,丰曦总是伏案苦读,或者书写。他不像一般的纨绔公子哥儿们,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

    他月白色素锦秀绣金团龙外袍松松束着玉带,露出里面白色绢丝里衣胜雪,外罩黑色狐狸毛轻裘。

    即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丝毫没能损坏他那迫人窒息的艳色。

    察觉她醒了,他垂下头来,一双水墨潋滟的乌眸,正细细打量她。她肤如雪,发似墨,薄绢贴着肌肤,隐透一段腻光如玉。

    他与她离得极近,隐约触到彼此肌肤的温热,脸颊漫上嫣红薄雾。

    两人气息交融,静默中,只听得彼此渐渐凌乱的心跳。

    他脸颊浅浅的笑涡一掠而过,颇为魅惑,眸里也噙着笑,优胜三春之光:“你方才被梦魇住了。”

    这声音落在耳中,微哑的柔,倦淡的暖,仿若缠人的小虫儿,轻轻咬噬,蠢蠢欲动。

    玉卿垂眸,蝶翅般的浓密睫毛将星眸遮住大半,身子拧扭着想挣开他。

    他颔首,低缓细语,哑声道:“我就那么可怕?”音质清朗,与清风相得益彰。

    玉卿朱唇轻咬,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蓦地令丰曦呼吸一滞,漆黑瞳仁倏然扩散开来,犹如被罂粟花蛊惑后的耽溺。

    丰曦低下头,吻上她的唇。他的气息如潮汐涌来,几乎令她窒息。他的唇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轻尝,浅酌,在她的唇上流连缱绻,见她又挣扎,他似吟似叹,“别闹。”

    他的喘息被点燃,灼热得撩人。却蓦地停下来,笑得冶艳诱人,定定注视她的眸子,眸中浸满了迷离情/欲,妖娆艳美到猖狂。

    忽然,他稍稍推开她,哑声笑起来。

    他离着她远了一些,端着茶盏轻抿几口,仍伏案疾书,白皙脸颊却透出微红。

    停下来,又道:“你可知,方才和贤王同来的是谁?”

    “端王,丰颜。世人皆知,诚王性直,贤王城府,端王清逸。这么快就出正确决断的,除了贤王,丰颜是不二之选。至于废太子……”她顿了顿,不再说下去。

    丰曦点头:“的确是端王。”又想起一事,丰曦看了玉卿一眼,道:“环儿,留不得了。”

    玉卿颔首:“当初兵分两路离开迦兰,短短两日不会被刺客知道行踪,除非自己人里有奸细。不是绯墨,就是环儿。你蛇毒未清,环儿从帐外放箭暗杀,不料却反被你所伤,她情急之下谎称自己中了迷香还未清醒。

    迷香是在车厢外点燃的,她和我一直待在车厢内,根本没中迷香。她一路上不停掀开帘子朝外瞧,恐怕是打算找机会对施毒。”

    又道:“你膳食里被人下了药,却并不致命。迷香里有一味药,恰好与之前的药配成致命剧毒。世间不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

    只有一种可能:给你下毒的人和点燃迷香的人,受同一个人指使。我最初怀疑过幕后主使可能是薛相。不过……入宫之后才发现,薛后的眼中钉并非是你,而是贤王——丰毓。薛后的行为,就是薛相的主张。所以,薛相派杀手的可能性不大。”

    丰曦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淡淡道:“子瑛原是丰毓送给先帝充盈后宫的美人,先帝又赠给我。”

    玉卿半阖眼帘,睫羽扑簌,“或许……不是丰毓,而另有其人。”话音未落,便懊悔自己又失言。

    丰曦俊眉一挑,眼底泛寒,“为何不会是他?莫非你与他往来甚密?”

    玉卿蓦地一窒,方才正殿内,丰毓解开貂裘、又以那样的眼神瞧着她……以丰曦之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

    丰曦眼见她思绪凌乱,瞳子似涌起波涛般怒意,眸光锐利如鹰,隔着一室暮色仍压迫得她几乎窒息。

    玉卿凝眸看他,仿佛所有光都暗下来,所有思绪都不再条理,唯有他那双锋芒毕现的眸子,将她心掖在心里的往事都逐一挑开。

    她幽幽垂眸,笑意飘忽,“丰曦,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喘息凝滞须臾,气息灼热,“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秘密是玄冥教查不到的。”

    玉卿别过头,目光闪躲,“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有了恼意,扳正她的身子,紧箍住她肩头,“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比你更狡诈、更虚伪。少邪君,叶卿卿,纳兰玉卿……你和丰毓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但我不会对你放手。”

    “我不是洁身自爱的清高人物,但是你,纳兰玉卿,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不管是弑君夺位,还是杀兄弑母……你休想撇干净,万般罪孽,你都要陪我一起消受。”两朵红莲绽放在他眸中,好似燃起了一簇火,把她和他一起烧成灰烬。

    她笑靥幽幽,眸子却泛着寒意,“我倒是真想撇干净。可如何才能撇得干净?”

    他抬起她的下颌,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颈项,面上是耽溺,哑声道:“倘若我不能拥有你,那么我就杀了你,让普天下所有男人谁也别想得到你。”

    玉卿闭了眸,仰头放肆地媚笑,吁吁喘息,半掩的衣衫被丰曦褪下,白皙肩头连同酥胸尽裸。她艳烈的唇,妖袅的眼,如疯如魔,似乎在蛊惑他,邀请他,同她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魔疯癫狂。

    丰曦明知这女人妖魅如毒,却欲罢不能,狠狠将她抵上白玉浮雕屏风,肌肤成海棠的明丽艳色:

    “你这铁石心肠的妖女。如此放荡,如此阴险……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

    他疯狂吻住她,粉颊,耳垂,玉颈,朱唇……如同骤雨狂风肆意侵犯。

    蓦然,她手中匕首已在他胸膛前,嘴角笑意犹在,面上艳色夺人心魄,鬼魅如妖,凑到他耳畔呵气如兰:

    “丰曦,我并不讨厌你。但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爱你。

    但若你想得到我,就不可染指其他女人。我纳兰玉卿生平最恨两件事:第一是欺骗,第二是被背叛。若你想要我,就指天发誓,此生对我忠贞不二。

    若你做不到,你我之间就止于此。只要我想走,你永远也无法困住我。”

    丰曦骤然眯起眸子,眸子燃烧的红莲蓦地消减许多,哑声道:“你在同我谈条件?”

    玉卿凤眸半阖,似醒非醒,笑睨他,“既然早晚要嫁人,嫁给你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我要知道你能否给我想要的。

    “你将君临天下。做你的女人,就要陪你老死宫中,势必也会被你伤得心痛欲绝。你要我陪你在皇宫中待一辈子,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丰曦,我和那些蠢女人不一样。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爱你的时候,我只能向你开出条件。”

    她语势激扬,手上不觉加重力道,利刃刺入丰曦的麦色肌肤半寸有余,殷红血液顿时如柱流出,将他雪白的绫丝衫子染得触目惊心。

    玉卿未料到自己竟会伤到丰曦,峨眉一滞,紧握刀柄的手不由收了些力道。

    “怕了?”丰曦低哑的说,丝毫不在意血流如注的伤口,食指轻抚过她的面颊,眉宇间流露少有的认真神情,凝声道:“卿卿,你给我些时间。”

    她冷冷笑着,心中竟涩痛起来,怔怔垂眸,良久不能动,连喘息也不能。自嘲轻叹,就算给你再多的时间又有何用?

    丰曦的眸子忽然化为静谧的湖泽,只默然注视几绺因她刚才挣扎而松散的青丝,薄唇微微开阖吐出几字:“不信我?两年之内,我会给出答案。在此之前,你暂居凤仪宫。”

    玉卿容色一僵,掩口轻笑,蓦地笑出声来,每一声笑都发自肺腑,心腔里似有什么急欲呛出来。

    凤仪宫乃皇后寝宫,别人求之不得,在她看来,那只是个金丝笼。它专属于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它披着贵胄绝伦的华丽外衣,向仰视它的人们展示着满身的飞鸾彩凤。高处不胜寒,帝王皆无情。她可不想吟着“怨歌行”坐等红颜成白发,沦为帝王爱的殉葬品。

    “我不住凤仪宫。”她摇头,仰首姿态如玉兰盛放。

    四目相触,她眼里冰雾隐伏,他目光却噙着春水。

    丰曦似是轻描淡写,深湛眸子却黯不见底:“凤仪宫改称朝华宫。从此,你便是朝华郡主,赐居朝华宫。”

    不期然,他蓦地抬掌如风,光影流转之间,仅以三指捏住尚抵在前襟的雪刃,灵巧反拧便轻松将其夺下。玉卿腕骨被拧得涩痛,蹙着蛾眉不再做声。

    丰曦朝她晃晃匕首,蛊惑地笑着,将其别在腰间,在她白皙脖颈上狠狠吮吸,直到出现猩红的吻痕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