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佑七年,四月己未。
大津国都燕州漫天乌云翻涌天霾低沉,至当当亥时末,燕州城忽然天降冰雹,那冰雹从拇指到儿拳大小,整整落了一整晚才停,砸坏无数房屋楼舍,城内还有十余人被这冰雹砸死。
这冰雹之后的第二日,燕州城的百姓竟发现头上的白日中隐隐透出黑气,而紫极宫上悬着一条黑色长云,仿若一条黑龙盘旋紫极宫之上,看见此等异象,民间着实有不少人被吓得人心惶惶。
那一段时间里,大津坊间流传着不少听来煞有其事的传言,有人说,此天象代表天下将有一场大乱,不久之后就会有死伤无数,有人说,这是代表着大津将要易主,只是这新主人到底是谁,虽然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也不敢妄言,甚至还有人说,此等天象代表着大津气数将尽,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亡国。
届时,大津的皇帝虽然已经登基七年,可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人,不光不学无术,还总爱跟着一伙纨绔子弟到处吃喝嫖赌,经常还会跑得连他母后褚太后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而现在的大津,朝中国宰韩琛早便与褚家结成一派,自那刚直不阿的兰大人被诛灭了九族之后,朝中便再无人敢与国宰和褚家的人作对,是以韩琛一派党羽与褚家人虽在大津各州广占良田搜刮民脂,却也无人敢说他们一句坏话。而在大津皇室的后宫之中,大太监贾维深受太后信任,近年来手中权势日增,仗着他在宫中的地位和太后的宠信,残害异己欺男霸女,大津民众虽对他恨之入骨却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怕哪一天就会招致灭族灾祸。
大津这个国家虽然幅员广阔武力强盛,可是其实早就从内里渐渐腐坏,如若不得一剂猛药来改革现状,只怕众多国人所忧之事迟早会成真。也难怪这一次才见到天有异象,民间便流出大津将灭的言论。
与大津相对,冀国这边的民众都在隔岸观火地谈论着这事,虽说百年之前大津和大厉还是一个国家,但是过了这样许多代,经历了两国之间长久的战争之后,已经鲜少有人再把大津当做他们的同国。是以对于大津那边的骚动,冀国的民众一个个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把那边的流言当做闲聊时的趣闻来听。
虽然冀国国内同样也问题重重,甚至比大津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谈论别国的事情总比冒险在官吏眼皮底下讨论国事来得轻松。
“照我看来,这大津迟早是要姓褚的,那边的昊帝一死,褚太后垂帘听政瑞国公当了辅政大臣之后,大津的国事基本上都是他们掌管着,褚家的族人也一个个加官进爵,遍布大津十七州,大津几乎都落入了褚家的手里……现在的小皇帝又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整日不学无术目无章法,听人说上次大津那边祭天时这小皇帝还出了不小的丑,那篇文臣替他写好的祷辞也没背好,到了祭天时想不出来竟然随口背起了打油诗来……要不是他是先帝的独子,只怕早就被废立不知多少次了……”
在冀国逸州的酒坊中,两个年轻男子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大津的国事,二人不过二三十的年纪,都作一副书生的打扮,因为站在外人的角度,所以说到那边的坏消息,两人都说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小皇帝也是,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又爱胡闹,连祭天这样的事都不认真对待,你说那些朝臣又怎会把他当回事,这小皇帝被褚家架空也是再正常不过……”一人听说这小皇帝在祭天时闹出的笑话,也觉得这事实在太荒唐,边说边不禁笑道。
“我看这样子啊,只怕大津真的没多少年剩下了……”另个男子叹气道,脸上却没有遗憾之色,反倒是多少显出些嘲笑。
“那褚太后说不定也是觉得这小皇帝太没用,所以才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不过说起来也真是怪,这小皇帝没用是没用,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儿子,我是听人说这褚太后与她儿子反倒没有她侄子平川王和广福王亲密,这事情也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那些宫闱之中的事又岂是你我能看得清楚的?那禁宫之中不合常理的事情真是多了去了,里面的秘密又怎会让吾等小民知道……”
“这也是……这也是……哈哈,还是曹兄知道得多……”年纪稍轻的男子说着又端起酒壶朝年长男子的酒杯里斟了一杯,接着又继续和他谈论起来,说到后来他二人从大津说到了冀国,因讨论国事害怕被旁人听到,是以故意放低了声音,不过若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到二人说的是冀国吏部侍郎遭贬之事,只听他们说那吏部侍郎因为得罪了国师,就被他用不知怎样的手段弄得个受财枉法的罪名,于是皇帝一道谕旨就把他贬到了鸟不生蛋的黎州去了。
后来那二人又就这岑大人到底有没有收受贿赂一事争论了半天,争到激动处,就连一开始故意放低声音的原因也忘了。
那一天,同在一家酒馆之内,在那两个争论的男子邻桌还坐着年轻的一家三口。
这三人之中的年轻男子星眸朗目面容俊美,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也是清雅脱俗的月貌花容,坐在女子身旁的小男孩也生得粉雕玉琢,看他们的衣着打扮皆非俗品,举止言行也像是出自大家,这几人坐在一起便像是画上人物般,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其实坐在那两个年轻男子旁边的正是赫燕霞穆紫杉与玉琮三人,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注意,这一次赫燕霞与穆紫杉又扮作了一对夫妇,而玉琮便正好扮成她二人的儿子。
几天之前,穆紫杉陪赫燕霞拜祭过梅霜月之后,他们几人在肃州休息了一天之后赫燕霞便要赶着到冀国的靖州处理宫中事务了。这一天他们几人中途在这家酒馆休息,才吃了点东西便听到邻桌人就两国国事的讨论。
从头到尾,赫燕霞一直面无表情地吃着盘中的菜,像是在思索亦像是在感慨,饭间话少得不同寻常。
那顿饭穆紫杉吃了没多久便觉察到赫燕霞的异样,抬眼朝她望去,只见她神色冷漠眼神空茫,而被穆紫杉看了一会儿之后,赫燕霞也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便安慰似的朝穆紫杉一笑,做出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吃菜。
穆紫杉见她不想说,便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
她记得上一次他们几人一起去浮玄山时,赫燕霞和她说过的话。
那时赫燕霞说,其实她从前不姓赫而是姓赫连……穆紫杉晓得,赫连是大津国皇帝的姓氏,能套上这个姓氏的人,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大津的贵族,可是赫燕霞又为何离开了她的故乡,后来又是因何原由进入了琼英宫,一步一步坐上这琼英宫的宫主之位?
对于自己的事情赫燕霞并不爱说,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和她小时候的事情,穆紫杉从没听赫燕霞提起过,只除了赫连这个姓氏之外,穆紫杉对于赫燕霞的过去一无所知。而现在看她这副沉重的表情,明显不是心情好的标志,只是为何她听到那两个男子讨论的事情之后,情绪就变得如此低落?
吃了一会儿菜,穆紫杉忍不住又抬头看赫燕霞,心中思虑这一切事情之间的联系。就在这时候,赫燕霞却突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穆紫杉的眼神,一脸无奈地握住了穆紫杉的手。
“大津是我的故国,燕州是我的故乡,现在大津变成那副模样,说心中不感慨肯定是假的……”
“只是那些事你也无能为力……”穆紫杉安慰赫燕霞,赫燕霞听了却轻笑起来,让穆紫杉看得莫名。可是笑完之后,赫燕霞也不回答穆紫杉疑问的事,而是岔开了话题向穆紫杉提起问来。
“照你看,你觉得大津真是走到了陌路,气数将尽了么?”
“大津官僚**外戚专权,当家的小皇帝似乎也没把心思放在治国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真会像他们说的那样……”穆紫杉对大津的未来并不看好,虽然晓得赫燕霞肯定不爱听这样的话,可是也没有骗她的意思。
赫燕霞听了却摇头,朝着穆紫杉浅浅一笑,似乎对她的看法并不赞同。
“易主是易主,只是这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褚家或是别人,现在还说不清楚……”
见穆紫杉并不理解,赫燕霞又继续跟她解释了下去。
“如今这大津的主人,虽然明面上都说是赫连元嘉,事实上却差不多都落进了褚家人的手里……要说易主这件事,说是从赫连家换成褚家也可以,要说是什么人从褚家手里抢走也行……”
赫燕霞的观点让穆紫杉有些意外,现如今褚家在大津根基深厚,有什么人能动摇他们的根源这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更让穆紫杉意外的是,赫燕霞说着那大津皇帝的名字时,不像别人那样总会加上些尊称或是避讳,而她在说到那个小皇帝时就像提起自家的小辈似的,虽是如此却又听着十分自然,好像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这话的异常之处。
穆紫杉心中虽疑惑赫燕霞的身世,可见着赫燕霞那样自然的态度,疑问反而说不出口。
“你说的什么人,指的就是大津的皇帝么?”
只是赫燕霞与众不同的观点也让她意外,穆紫杉不懂赫燕霞眼中的否定是因为她不信褚家真能夺得大津的江山,还是她对那小皇帝有什么特别的信心——好多次旁人说起那小皇帝昏庸无能时赫燕霞都会面露轻视之意,就像她晓得那个小皇帝是与众人所描述的完全相反的人一样。
“你觉得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心思真能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简单么?”
赫燕霞没有直接回答穆紫杉的问题,而是以另个问题反问她道。
“……”
穆紫杉对这问题无言以对,只得看着赫燕霞,在她的眼中寻求答案。
“那换个说法……如果你从小在琼英宫长大,你觉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么?”
见穆紫杉眼中困惑愈深,赫燕霞带着调侃的语调地继续问她,而穆紫杉和被她问到上个问题时一样,一样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最后到底谁赢谁输,没人能说得清楚……”
大概赫燕霞自己也不能确定获胜的究竟会是哪一方,不过在她看来,那个小皇帝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昏庸无能,甚至有一天或许还能走到与褚家势均力敌的位置上去。
长久的沉默之后,赫燕霞像是想透了什么似的,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说。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如今这一切,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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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
燕州。
紫极宫内。
屏风是由紫檀木雕刻而成,紫檀木上有雕刻精细的枝桠缠绕错节,弯曲的枝桠上刻着未开花的花苞,昂着娇嫩的头,仿佛随时都会绽放。紫檀木的屏风中间镶着整块晶莹透亮的琉璃,琉璃之上有画师一笔一笔画得如发丝般细致的芙蓉花,色泽艳丽得几乎要从屏风上倾泻而出。
此时正是清晨卯时,阳光明亮却不觉得热,斜照入房中的阳光透过门前的屏风在地面上映出一朵巨大的芙蓉花的影子,而在那影子之前,一个女人正坐在铜镜之前,由一名太监侍奉着梳头。
那女人的背影绰约,姿态优雅,只端坐于镜前时都显出慑人的气质。
给她梳头的那太监约莫有四十多岁年纪,此时他正拿着一把玉梳缓缓地在女人发丝上梳动,轻柔如流水淌过她漆黑青丝,那太监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谄媚地问她前夜是否有睡好,还说他准备了安神的莲子百合汤,早已吩咐下面的人凉好了。
那女人却只摇摇头说不想喝,说是昨夜冰雹砸在屋顶上太吵闹,让她整整心烦了一晚上。
就在这时,房外突然有个小太监通报进来,梳头太监便让他手下一个小太监去问到底是什么事,那小太监走出去让来通传的太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听完之后便神色紧张地小跑进来,那梳头太监问他是什么事,小太监犹豫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说。
女人听到这对话也意识到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那小太监不说,她便转过头来,命令他将事情说清楚。
那女人看起来只三十出头的样子,肤如凝脂,眉若墨画,唇似涂丹,一双媚眼之中水波流动,整个人却显出雍容华贵不可侵犯的高贵姿态。
“天……天有异象……紫极宫上有条黑云,看起来就像……”
女人没耐心听完小太监的话,听到一半便站起身来,说想出去看看。于是那梳头太监又扶着她出去,走到寝殿之外的空地上,抬头一看果然便看到天上一条“黑龙”悬挂在中空,那黑龙狰狞凶恶的姿态几乎让人觉得刺目。
“你知道这天象代表什么吗?”女子抬头看着天上的巨龙,面上看不出喜怒。
“这……”
“没什么不敢说的,你说错了我也不罚你。”
“是天下将有大乱么?”那梳头太监试探似的说,女人听了也不同意也不否认,只是看着天上的黑云陷入沉思。
“瑞国公近来一直忙着兴兵之事,也不知这到底是个好兆头还是坏兆头……”
“娘娘不必心忧,奴才是听说冀国那边,现今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差不多都被那个国师给排挤完了,前些日子还听说那边吏部的岑侍郎被抄了家,贬到黎州去了,最近要在军中行改革的蒙将军好像也得罪了那国师,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步岑侍郎的后尘了……”
女人听了太监的话,脸上的忧色总算散开一些,听到后头还不禁笑了起来。
“听你这么说,那冀国的国师倒像是在帮我们的忙一样……”说完这句话,女人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沉思了片刻之后,脸上又露出警觉之色。
“你让褚澜去查一下那个国师的来历,看他身上是否有可疑之处……”
梳头太监应诺称是,那女人看了一会天之后,又顺口似的问了那太监一句。
“最近元嘉那孩子都在做什么?你手下的人有好好看着他么?”
“这……”
“有话便直说。”
“皇上前些天又偷偷跑出宫去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花街上找到陛下,陛下好像这些天都和明月楼的花魁月菱姑娘呆在一起……”
“真是胡闹,一点没章法。”女人听完骂道,只是这句话虽听起来严厉,却听不出半分生气的意思。
甚至在话语的末尾隐隐上扬,竟还透出些不明显的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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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
淳州。
青石村西边小山的山脚下,有一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房子,屋墙是用青石砌成,在背后青山背景的映衬下,颜色暗淡的小屋几乎要融入那片青绿之中。
此时一个身着黑衣,头上还罩着黑纱的女子轻轻地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人,见到门前一身黑的女子之后她脸上不禁显出惊色,可在那女子道明她只是路过来借口水喝之后,老妇面上的紧张便慢慢散去。
那屋子里陈设简陋,但是打扫得十分干净,老妇人拿来一张凳子让黑衣女子坐下,自己去里屋给她打水。
黑衣女子一进屋便注意到桌上还有半碗老妇人还没喝完的药,等那老妇人进去之后,她便步履轻盈地走到桌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往那碗乌黑的药水中滴了几滴淡黄色的汁水,然后那汁水瞬息之间就在药水中隐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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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燕霞与穆紫杉玉琮一道赶到靖州之后便忙着去处理她的事情,接连几日穆紫杉都与玉琮呆在赫燕霞为他们安排好的宅院中,每日练剑累了便到靖州四处游玩赏景。
那一日,赫燕霞又是一早便离开了家,穆紫杉也像往常一样继续教玉琮练剑习武,就到快近晌午的时候,穆紫杉在院中忽然听到有人在院外叫卖起了“天下第一的杏仁核桃酥”,听到那人叫卖了一会儿之后,穆紫杉的脸色便不住阴沉起来。
小贩叫卖时为了吸引更多买家会过度自夸那是再常有不过的事,不过这“天下第一的杏仁核桃酥”却是上次与那胭脂小贩会面之后,穆紫杉师门那边新改的暗号。穆紫杉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将玉琮最爱吃杏仁核桃酥都调查出来,还晓得只要外头有卖杏仁核桃酥,玉琮就一定会缠着她出去买。
这一次玉琮果然在听到那外头的叫卖声之后就开始三心二意,穆紫杉叹了一口气,便拉着他出去,说是陪他去看看那“天下第一的杏仁核桃酥”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个小贩的一阵叫卖果然引来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之间他一个人应付一堆买家忙得手忙脚乱,可是在穆紫杉拉着玉琮出门时,那小贩还是飞快地对上了穆紫杉的眼神,可随即又飞快地转开视线。
玉琮见到那小贩推的小车便兴奋地跑上去看,小贩见他跑到近前还热情地切了一小块给他吃,直吃得玉琮笑容满面,也顾不得这杏仁核桃酥到底称不称得上“天下第一”了。穆紫杉见玉琮吃得那么开心,便叫他跟那小贩说包上两包拿回去吃,玉琮听完脸上笑脸更灿烂,一直贴在那小贩身边看他给自己包酥糖。
穆紫杉从头到尾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玉琮笑得灿烂,她的心情却阴沉至极。站了一会她便察觉到有人走到她的背后,那人也不说什么,只装作是出来看热闹的人,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悄悄将一张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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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前年告病回乡才躲过一劫,谁会想到这才一年多,竟然发生如此剧变……”
“郡主她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对待咱们这些下人也体贴,从没说过什么重话,谁晓得她的命会那么苦……”
老妇人的眼神有些迷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呆滞,可是在说到这句话时,她眼中还是冒起了一层湿润的水雾。
方才这老妇端着水回来又喝了一口桌上的药水,喝完才过不了一会儿就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可是却感觉说不出的舒服,那之后刚进屋的黑衣女子又继续和她摆谈了一会儿,那黑衣女子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平常,却是每一句都让她安定顺从,她便像是被那黑衣女子控住了魂魄似的,一言一行都照着她吩咐的去做了。
一切都仿若在梦中一般,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你跟着郡主也有快二十年了,当年她出嫁的时候,你也在她身边么?”
黑衣女子的声音温润清朗,听起来让人觉得无比的舒服,那老妇听了也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当年郡主出嫁时刻不是一般地风光,老爷门前的那条大街上,每棵树上都缠着红绸点着灯笼,那几天都亮得跟天街似的……郡主出嫁可是先帝亲自指的婚,就连嫁妆都替郡主置办好了,当年郡主出嫁的那一天,燕州城的人差不多都跑到街上来看了,热闹得就像是过节一样……”
“可是我却听过一个传言,说是当年郡主出嫁时已经怀了身孕……”
黑衣女子打断了老妇的回忆,直截了当地询问她关心的事。那老妇听到这句话面露惊恐之色,多年来保持的习惯让她想以沉默应对,可是最后她却挣扎着将她所知的真相说了出来。
“这……怎么会传出去……”
“这件事你们家老爷知道么?”
老妇的话无异于默认,黑衣女子听完便继续问了下去。
“这件事除了我和郡主的奶娘再没别人知道,老爷他们一家人都是好人,后来也一直待郡主很好,从没亏待过郡主和我们这些下人……”
老妇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底一直有着排斥,黑衣女子的这个“命令”才会这样难服从。
“那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你知道么?”
黑衣女子的语气温和,却有着令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老妇人听到这句话竟然难以自控地哭了出来,浑身颤抖得厉害。她一边剧烈地颤抖着,口中还在模糊不清地喃喃自语。
“不要说……不能说……”
“不用怕……这件事不会被他们知道的……”黑衣女子伸出手温柔地在老妇头上抚摩,没有多久果然止住了老妇身上的颤抖,让她的情绪又再次归复平静。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老妇又止不住颤抖了起来,黑衣女子见状便以手指按住她头上穴位,缓缓地朝她体内注入内力,迫使她再度安定下来,开口说出她一直在追寻的答案。
“孩子的……父亲……”老妇挣扎地开口,仿佛这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之一,可是那黑衣女子的话却像是带着魔力,让她觉得这些多年来埋于心中的秘密必须说出口。
“孩子的父亲……就是先帝……”
老妇的脸因为挣扎而变得狰狞,黑衣女子听到这话指尖也不禁微微抖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当年白家是否有人知道此事?后来白家惨遭灭门是否和这件事有关?!”
黑衣女子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被她按住头上穴位的老妇也被她突然的大力弄得惨叫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白家的事情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老妇惨叫着没一会便开始涕泪横流,那黑衣女子却仍是情绪激动,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力道已经大到常人难以承受的程度。
一直到她手下的老妇突然没了声音,她才惊觉老妇的眼中耳中已经流出了鲜血,这个老妇人竟是被她手上的内力迫到七孔流血,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