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承恩赶到文华门，王德化也是赶到了
一见了面，王承恩便问道：“宗主爷，是不是有战报送到了？”
“是，孙传庭有战报送来，郧阳道等地方官员，也有奏报送到了，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还有，河南巡抚和总兵陈永福，都有奏报。”
“如何？”
“还能如何？”王德化冷笑摇头。
他也是坚决反对崇祯的操切之举，但现在的情形和天启年间远不能相比，天启年间，内阉权重，魏忠贤更是成为九千岁，是权倾天下的第一等的大宦官。
崇祯一即位，便是杀了魏忠贤，抄了魏忠贤的家。
有此事在前，就算后来崇祯渐渐认识到文官不可信，又开始任用宦官，但他生性多疑，用人而不信人，所以没有人敢和他说真话，就算是宦官也是如此。
所以王德化就算是掌印内相，看着威风，实际上的权势也远不能和当年九千岁相比，在崇祯面前说话，也向来是三分真，七分假。
“败了？”
王承恩心直往下沉，他和王德化等人不同，崇祯的利益便是他的一切行事的最高准则，此时听说前方兵败，想到崇祯的反应，自是先伤心无比。(
“自然是败了。”王德化冷冷一笑，道：“皇爷总是自以为是，也不想想，闯逆打了十几年，屡挫屡起，现在有十万精兵，岂是孙传庭那点人对付得了的？要是只守潼关，扼住关中和山西，闯贼最多就是在河南和湖广闹一闹，凤阳有兵和南京淮扬一带都有重兵，他到不得江南，又进不得关中，还能如何？现在孙传庭主动邀战，闯逆示弱连退，后来连日大雨，李自成命刘宗敏亲率精锐，进至汝州白沙，断了孙传庭的粮道！”
“粮道一断，自然兵无战心，不战自溃了？”
“这是自然。到那时候，孙传庭还在打小算盘，叫河南兵断后，他带陕西兵先撤。陈永福又不是傻的，河南兵先溃，陕西兵也溃败，数万大军，还有民壮无数，当场被杀的就有四万，损失甲杖骡马数十万！。”
败的如此之惨，王承恩倒镇定下来，看看王德化，问道：“孙某人还有多少兵？”
“陈永福怕是靠不住了，人家也受了太多委屈，恐怕是要降了。”
“这不管他，一会皇爷问起来，要有话回。(
“高杰的兵还在，不过算算能战的兵，不到一万人了。”
“唉，唉唉！”王承恩只能拼命跺脚，“怪不得孙某奏疏现在才到，他要还有几万人，也就不至于拖到今天才上奏了。”
“是的，现在潼关是必定守不住了，你要上禀皇爷，不要再有侥幸之心。”
“好吧，我知道了，再有新的消息，请宗主爷派人叫我过去。”
“如果有，我会过来。”
现在这种时候，宫中只有王承恩敢和崇祯说几句真话，也只有他敢去回禀这种惨败的消息。
王德化深深看了王承恩一眼，摇头叹息一声，自己又是上轿走了。
司礼监每天都会接到通政司送入的奏折，王德化送过来的，却是一件接一件的坏消息，想起来，这个内相当的太没有味道了。
……
……
等王承恩回到文华殿正殿的时候，殿中的经宴已经开讲，正是热闹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他向皇太子的座位先看了一眼。
但见朱慈烺有点愁眉不展的样子，正好也眼神散漫乱看，彼此一下子就撞上了视线。
朱慈烺似乎也一下子就看出了王承恩眼中的忧思之色，猛然之间，他的脸色变的严肃起来，眼神之中，也是带了探询之色。
王承恩当然知道前几天乾清宫晚上的事情，此时便缓慢而郑重的向着朱慈烺点了点头……一切自是尽在不言中。
“唉！”
朱慈烺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一天果然还是如期而至，不早不晚，恰如其时。
“皇爷，皇爷？”
崇祯在这种场合很认真，或许这个皇帝太累，压力太大了。从十七岁的少年到现在，经历了多少事情，他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人！
“怎么啦？”
王承恩在金台下叫了几声，崇祯才回过神来，眼神迷茫，面上尽是疲惫之色，他看向王承恩，问道：“是你，什么事？”
问了之后，崇祯才猛然警醒！
这种场合，没有最为要紧的大事，王承恩如何敢来打扰他？当下整个人如遇敌的雄狮，瞬息间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然，死死盯着王承恩不放。
殿中的大臣们也是知道出了大事，殿里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犹如被惊起了的大群的苍蝇。
只有那个进讲的翰林还在继续讲着经义，不过声音也是犹豫迟疑，断断续续，听的人很难受，恨不得替他把嘴闭上。
“皇爷，前方有军情大事。”此地人太多，王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陕西总督孙传庭的奏报。”
“好，好！”
崇祯面色有点发白，但脸上还是露出挤出来的笑容，他就象一个溺水的人，临死之前要抓住一切可以抓的东西，双手和双足都会使劲全力的挣扎。
这会子明明看出来王承恩神色不对，如果尚有理智，应该停止讲经，屏退群臣，私下听取奏报，但崇祯神智已经慌，反而先做出“欢喜”的样子，向着朱慈烺道：“你先前还说闯贼在诱敌深入，后来却是捷报频传，孙传庭确有武勋！今隔数日，必是已经决战，而此奏定是捷报，等他凯旋之时，朕当至大明门亲迎！”
听着皇帝这话，群臣轰然一声，几乎是把全部的目光都看向皇太子！
看到众人的反应，坐在太子讲官群落里的王铎微微一笑，然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斜眼看一下吴伟业，轻声道：“如何？”
吴伟业轻轻点头，不过还无无暇佩服王铎。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王承恩要说的话。
究竟是皇帝一厢情愿等候着的捷报，还是如皇太子所判断的，李自成在行诱敌之计，现在王师已经惨败？
“回奏皇爷……”王承恩几乎不知道如何启口。
早年的崇祯说不上多英明，但绝对是大明这几十年来最聪慧机敏的君主，明末这会儿，其实是各种弊端总爆发的时候，崇祯应对有很多致命的失误，但并不表示他是及格线下的君主。
他勤政，机敏，果毅，很多帝王该有的素质，他全有。
只是容易抓大放小，决断失措，这是能力所限，也没有办法。
但现在却已经是神昏智竭，已经深溺于自己的幻想之中而不能自拔了。
“说，快说！”崇祯如输急了眼的赌徒，只顾喝斥逼问着王承恩。
他心心念念，只愿王承恩说出能叫他上慰祖宗，下抚臣民的捷报来，至于别的事，却是一律不管不顾，连想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