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爷,”石川满头大汗,答道:“养心殿后,藏着有魏阉年间的藏金!”
这养德斋是朱慈?的侧殿书房,说是一间屋子,但比起一般人家明三暗五的整个堂房还要大上一些。
靠南窗是紫檀木的大书案,摆着端砚宣纸,还有景德镇的青花大笔筒,润州出的上用的极品狼毫,四周挂着的则是一些宋元名家的字画,琳琅满目,一时也看不完那么许多。
至于那花梨木的罗汉床,西边墙上多宝搁上的古董器物,哪一件都是精美华贵,尽显天家富贵。
朱慈?自己,则是脚踩三吴名家做的风磨铜的脚炉,怀中还揣着宣德年间制的手炉,原本是闲适对答,只当做饭前随意的消遣,谁料一句话如天雷滚滚,震的朱慈?立身不住,脚踩翻了脚炉,手炉也摔落在地,噼啪一声,炭火摔落满地。
胜在房间大,隔音好,里头诺大动静,不得传唤,外头人也听不真切,殿门紧闭,没有人敢进来惊扰了太子小爷。
“你说什么?”朱慈?嘴也结巴了,大步向前,捏住石川的双肩,喝问道:“你说,养心殿有魏阉的藏金?”
“是,奴婢是这么说的,没错儿。”
把心头的一件最大的隐秘事说了出来,石川的脸色就平静的多了。被朱慈?摇的直晃,但石川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天启皇爷落水后身子就不行了,魏老爷心中惶恐,也不知道将来如何。他自己私蓄不多,但手中有不少神宗爷留下在宫中没用完的银子,俱是被拢在一块,当时找了我们内官监的几个人,又在下头挑了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挖了几天,又搬了好些天,才把金银尽数埋好了。”
“多少,是多少?”
朱慈?声音也颤抖了,脑海中一道闪电接着一道,电闪雷鸣之余,他只觉得欢喜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差点就要飞起来。
宫中藏金确实是有的,但说来好笑,崇祯自己不知道。
李自成破北京后,短短时间得金银七千余万,除了拷掠出来的皇亲国戚还有文武官员的赃银,还有相当一部份起自宫中。
这件事后来被谈迁等明末文人纪录,后来还被后世某郭姓文人引用,成为数落崇祯愚昧无能的一大谈资。
但郭某引用都没引用完全,很多记录谈迁等在当时就有所质疑,认为并不符合实际情形,而后来在崇祯藏金上的宣扬,很多干脆就是康熙等奴酋故意为之。
实际上就是崇祯这会儿穷的底儿掉,根本没银子使。
自他即位以来,十几年间屡用内帑,能直接掌握的银子早就用出去了,后来到了要命的关头,反而舍不得用了?
这当然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便是,宫中确实有一笔银子,而这一笔银子崇祯这个皇帝却是完全的不知情!
吴伟业的《绥寇纪略》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后乃知大内之所藏沈沈者,自逆阉大去,其籍守者,见上明察,恐阙而为罪,相戒弗闻!”
而《国榷》所说的:“而大内藏金四十余窖,内监皆畏先帝不以闻。”正好可以与吴伟业的说法对应。
清初史家戴笠也有记录:“先帝诛魏忠贤时内待即怀恶意,掌祖宗库存者,虽国用至窘,皆不以告,至是尽为贼有!”
这些记录,朱慈?都曾经看过,当时也感慨万分,崇祯身为一国之君,管不住文官也治不了武将,找皇亲国戚募捐屡次碰一鼻子灰,儿子也保不住,教人阴谋害死……这些也他娘的罢了,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最后穷途末路时一点钱没有的当口还藏着四十余窖金银数目在二百万两以上!
要是崇祯知道有这等事,怕也唯有仰天长叹:卧槽泥马!
这事儿太荒唐,朱慈?当时潜意识都不大相信,在宫中这些天也没有想起此事。
但不经意间救了一个太监,居然是当时负责藏金的老内侍之一,魏阉死后,这些人庆贺死里逃生之余,哪里还敢多嘴多事?
所以相戒不准多嘴,不敢吐露半个字出来。
当日搬抬的小太监多半被灭口,或是赶出宫去,只有石川这样资格的才平安无事留了下来,但惊弓之鸟不复当年之勇,根本不敢多事了。
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监中冷暖更是分明,前朝和今朝这般区别,难保石川等人没有怨气,崇祯越是俭省缺银子,这些人怕是更加高兴一些的。
现在近十七年的时光下来,知道此事的只有寥寥数人,多半都已经口不关风,老天拔地的动弹不得,只有一个石川还算壮盛之年,而且,也就这么巧,正好被朱慈?一时起意给救了下来!
光是救人还未必使得这太监敢说实话,但又允他搬迁家人入京师,接连砸下恩典来,又是纯粹的无心之举。
结果就是这样,有心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好,真好,太好了。”朱慈?喜的嘴都合不拢,不过还是接着问石川:“大约数目是多少呢,你知道不知道?”
石川凝神想了想,才很小心的答道:“分成四十余窖,每窖藏五万余两,有金有银,大约就是这个数目了。”
二百万!
还有金锭!
好不容易把那种差点叫自己羽化登仙的感觉给按住,朱慈?哑着嗓子道:“这件事,你要密之再密,千万不要再和任何人说起了!”
“怎么会。”说出秘密,人也轻松了许多,石川很轻巧的笑道:“奴婢已经守了十七年的密了!”
“这,倒也是。”
朱慈?自己都要笑了,眼前这厮确实是个能守密的,十几年下来,任是谁也不知道,就在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里头,居然藏着几百万金银。
当然,对私人来说这是笔巨款,对一个国家来说也不算什么。打从泰昌到天启再到崇祯,万历积攒的过千万的私房钱都全被用光了,国家岁入银五百万,还有一千多万的本色赋税,就是这么着,还是入不敷出!
这二百多万,关宁军一年的军饷还不足呢!
这么一想,朱慈?心头的炽热才慢慢的消解了这么一点儿。
他举起案上的茶碗,将已经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跪在眼前的石川,心里只是在想:“怎么办?怎么办?”
殿中是一片死寂,唯有墙角的金自鸣钟嗒嗒走着,石川不敢说什么,只是看着朱慈?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可见是正在天人交战,思忖万千。
不用想多久,朱慈?就有决断。
“这钱,断然不能交给崇祯!”
给了这笔钱,又能多拖几天?国家岁入那么多,二百万金银对这个朝廷来说抵得甚用?发放出去,怕又是经手人多中饱一番罢了!
“这钱,得我自己来用!”
有了计较,也就好办了,他看向石川,问道:“窖藏在养心殿,埋的可深?”
“不是很深,当时时间仓促,哪有功夫挖的太深!”
“地方你可记的清楚?”
“奴婢这些年一直在内官监,埋金之处经常去查看,记得当然清楚。”
内官监就是外朝的工部,内廷所有修葺增补,都是内官监的事。有这么便利的条件,想时不时的去查看一下当年的藏金处,那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了。
可想而知,知道这么一处地方的人还有一些,李自成一入宫,这些人为了自保,或是为了在新朝有侪身之地,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出来暴料告密了。没淮,就有石川一个。
现在既然叫朱慈?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这注财货是断然不能留给李自成了。
“好,好,”朱慈?挠挠头,笑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先下去,等我知会你干办事情。”
“是,是!”
朱慈?这么一说,等于就是把石川当心腹来用的态度。崇祯这一朝石川是不得意了,谁知道太子爷登基之后,又是什么光景?
当下又碰了两个头,这才恭恭敬敬的弯着腰身退了出去。
起仰之间,正巧也是叫朱慈?看到了眼中藏不住的隐隐笑意。
“这厮怕也是胸有丘壑啊。”
就这一瞬间,朱慈?也是看出了一点什么。内操校场救了此人,他来谢恩看来只是个由头,直看到自己处置事情的手腕和胸襟,这人才决定把这件大功劳拿出来。
想明白了,他倒是自失一笑。看来,这是事有凑巧,正好这厮在崇祯刚走后进来,对了自己心境,施恩再加恩,巧了。
不是自己有格外加持的王霸之气,叫朱慈?好生失望的紧。
不过转眼就又是压不住的好心情。
“这笔银子,可要好生用好了。”躺在椅上,朱慈?笑意吟吟,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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