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梅向来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算和费珍娥或是李友等人说笑几句，看到朱慈?也会板起了脸来。
这会儿是难得一见的小儿女态，朱慈?倒是看的心中一动，这姑娘虽经历很多，饱受风霜之苦，但也有一股寻常女儿家没有的英爽之气，叫人无形中忽略了她女儿家的身份。
所以人虽长的俏丽，身材更因习武而凹凸有致，但平时并没有怎么叫人注意到她的长相。
这会儿仔细看过去，才是觉得五官搭配的精巧细致，皮肤虽不很白，但却是健康的小麦色，此时眉头微皱，大大的眼睛中略有迷茫之色……光从长相来说，倒是不输给任何一个精心打扮的东宫女子。
“怎么啦，慧梅姑娘有什么事要叫晚生帮忙？”
虽是在打量着对方，朱慈?该有的礼数反应可是丝毫不慢，拱手为礼，笑问来意，最少在第一时间，做足了功夫。
慧梅有点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费珍娥，自己仍是不出声。
“大爷，是这样的……”
费珍娥与慧梅虽相识时间不长，见面功夫也短，毕竟不是有必要，朱慈?不会每次都带她出来。
费珍娥是个没心机的女孩子，清丽可人的脸颊还显的有点儿婴儿肥，此时小嘴说个不停，几句话可以交待的事，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朱慈?不动声色，慧梅声色不动，两个年纪也不大的青年男女都是饶有兴味的看着一脸娇憨的费小妹妹。
“……最近老冯腰腿病又犯了……老汪前天过来，我看他气色也不好，剩下几个年轻力壮的，怕也拿不住盘子，所以没赚到钱……”
“偏最近他们来了不少乡党，应酬开销反增多了不少……”
“慧梅姐要的也不多……快年节了，等庙会一起，赚了钱就还咱们……”
“大爷最心善不过，慧梅姐难得张口，就借了吧……”
噼里啪啦的一大通，倒是把老汪教给慧梅的话，又老老实实的从费珍娥嘴里转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费珍娥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朱慈?，紧张兮兮地道：“大爷，只不过几十两银子，咱们不缺这点儿，就借了吧？”
她在宫中就是急人所难的女中小孟尝，所以魏清慧年纪大，心机也深沉，但最疼爱的还是这个身在深宫，但仍不失常人之心的小女孩儿。
费珍娥等着朱慈?的回答，便是慧梅也颇觉紧张。
虽不知道老汪等人的用意，对银子也不怎么期待，但朱慈?的回答，却也是叫她很在意，十五六的大姑娘家，当头对脸的求人，不管怎么说，都很在意结果如何。
“这个……”朱慈?微微一笑，答道：“银子自是可以借，不过，毕竟钱财过手，不是小事，我想，慧梅姑娘该找个中人吧？”
听到他一开始的回答时，慧梅也是眼中露出一抹亮色，脸上也全是欢喜。但接下来的话，那一抹亮色却是在眼中渐渐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她颔首以应：“王公子说的是了，是慧梅有点孟浪，回去和汪大叔商量好请了中人，再来请公子施以援手。”
“成，在下就在此处候教，中人文书一写完，姑娘就能取银子了。”
“如此就多谢了。”
慧梅神色冷然，不过还是按礼一福，这才转身去了。
“小爷，干吗还要中人，咱们又不缺这么点银子！”慧梅一出去，费珍娥就忍不住嘟嘴抱怨起来。
“哼，这等事你懂什么，记得不要乱插嘴。”
朱慈?心中正思忖此事的关节，听着费珍娥的话颇感不耐，冷然以应。这小妮子，最近为了掩人耳目，经常带她出来，院里还有几个丫头小子都归她调教，后买的人倒是教的不坏，但这小妮子自己却越发没规矩起来。
“是，奴婢知道错了。”
到底是宫中调教规矩大，一句话后费珍娥便垂下了脸，低声认错。
看着可爱，朱慈?哈哈一笑，在她小鼻子上重重一刮，笑道：“你干吗这么上紧替她说话，不见她每回见了我都板着个脸。”
“不是的……”费珍娥受了鼓励，抬起脸来，很认真的解释道：“梅姐开初是不喜欢小爷，说是有钱人没好的。后来时间久了，知道小爷不是那为富不仁的，其实心里早没什么了……”
“哦，我知道了。”
朱慈?对慧梅的心理变化没有什么兴趣，他心中思忖了一会，知道对方必有用意，既然猜不出来，就静观其变。
这会只是抱着胳膊，向着费珍娥微笑道：“你瞧吧，你那梅姐姐做这事也不象自愿的……这事儿不简单。”
“哦……”费珍娥懵懵懂懂，俏脸上满是困惑之色，看着朱慈?，只得眨巴眨巴眼睛，老老实实的站到朱慈?身后去了。
……
……
“要中人？”
老汪眼睛一开一阖，眼神中透着点慧梅也看不懂的东西，他沉下声，向着慧梅问道：“是不是他先提的？”
“是，总管若不放心俺，俺可以现在就走。”
这么被逼问，慧梅藏在心中的小火苗开始茁壮成长，渐渐有烧成漫天大火的趋势。
老汪人老成精，看出不对，忙笑道：“老哥哥只是问一声，不是信不过咱慧梅妹子。”
“就是，咱慧梅妹子是健妇营有名的女将，办这一点小事还能出差子不成？”
“妹子也辛苦了，回房歇息去吧。”
众人三言两句，劝住了要暴走的慧梅姑娘，作好作歹，把她劝回房去了。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办一点小事也耍脾气。”老汪看着慧梅消失的地方，低声痛骂。
众人神色不一，脸上的颜色都可堪玩味，听着老汪骂，一个个都不接口。
这老东西硬要打人家大姑娘的主意，不成就了一直找碴为难慧梅，这点猫腻，谁不知道？
“算了，不说她。”老汪脸上一点尴尬之色也看不到，向着身边众人道：“这么看来，这姓王的是没有什么了？”
“嗯。要是锦衣卫或是东厂的人，不会心疼这么点银子不给。找着机会接近咱们，还不赶把的大封银子捧出来。这小子要中人做保，看来是正经生意人，或是大户人家派出来办事的子弟。”
“嗯。”老汪面色铁青，点头道：“就算这样，过一阵也要办了他不可。眼皮底下有这么一个院子，一准是贪官准备南逃的护院家丁，只是一条奇怪，干吗不请那些壮年汉子，弄一群没长毛的孩子。”
对他这种戎马生涯十余年的老卒来说，李友那一群少友确实是和光屁股的小童没有太大区别。
“怕是还有壮年家丁。”
“手笔不小，我看不能这么放走了。”
“等汪头儿安排就是。”
“嗯，此事不急。”老汪狞笑一声，道：“十来岁的毛娃子，还能翻了天不成？现在咱们要紧的是查清外城城上和各城门的情形！”
他当着自己人，说话也不尽不实，话音刚落，外人看门的人进来道：“姓魏的来了。”
“好。”老汪精神一振，笑道：“这厮一直想置身事外，这一次中人就叫他来当，落了笔墨，和咱们这一伙反贼算是有勾搭的明证，我看他怎么办。”
原来今天这一手算是一石数鸟，一则是借点银子花销，众人从小刘营出来是卖艺人的身份，有银子也不敢多带，这些天胡吃海喝嫖婊子，早就用的精光，不想法子也是不成了。
二来就是要看看这个“王之明”的底，用银子来试，最妥当不过。第三，便是逼着魏岳做中保，白纸黑字，此人就走不脱了。
“饶是他精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咱老子纵横江湖，京师这地面说是能人多，咱看也稀松平常，一样横趟！”老汪看着门口，颇为自傲自得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