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用间

目录:回到明朝当太子| 作者:淡墨青衫| 类别:历史军事

    “起来,起来。”

    对方趴在跟前,叩头如捣蒜,老汪却是端坐不动,嘴里嚼着淋了麻油的猪耳朵,再举起细瓷小酒杯,“吱儿”一口喝了下去,再呵一口酒气出来,十分的舒爽。

    那趴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原本还有些疑惑,见了老汪这般作态,心中却是十万分的服气。

    “嗯,这就是闯贼中的头目了,果然气焰非凡!”

    “潜山哪,我说你紧跪着也不是事啊,起来吧。”老汪嘴里都要塞的装不上了,才伸出手来,把趴了半天的中年人拽了起来。

    “呵呵,多谢上使,多谢上使。”

    中年人其实很少做出这种恭敬的神情,做为大明顶级阶层中的一员,哪怕是皇帝也不一定非买账不可的,骄横才是他真实的标签。

    在大明为官,一般人最惹不起的就是这个相貌堂堂正气凛然的中年人。

    上到皇帝,到下阁老同僚,再到地方官吏,都是谏官可以弹劾与监察的对象。他们不需要收税粮,也不必管地方城池的得失,他们的笔就是武器,圣人语录就是戈矛,品德攻击是常有的事,甚至按地域籍贯,按长相,家庭,甚至是性生活来做攻击人的手段,也是屡见不鲜。

    所以中年人侪身大明最有战斗力的群体当中,早就养成了目无余子,骄横霸道的作风,只是这一套在新朝武将跟前是玩不通的,在过来之前,这个中年官员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毕恭毕敬,要给天朝上使留一个良好的印象。

    就算是现在吃点亏,将来也必有丰厚的回报。

    牛金星那厮只是一个举人,抢先一步,他居然就当了丞相!

    而且,自从李闯占了襄阳和河南大半,投效他的文官也颇有一些了。

    但,任职中央,任职重要职务的官员,还是一个也没有。

    最少在北京城内,还是一个也没有。那么,这种时候不赶紧攀附,还要等什么呢?

    有这种先见之明的人,又岂会在意给人跪上一跪?再说眼前这个粗鄙老者,到底是持了宋献策的亲笔信来的!

    信中可是说眼前此人的任务,临行之际,闯王,现在是叫大元帅的李自成也知道!

    这就是钦差大使,跪下行礼又怎么啦?

    “请坐,请坐。”老汪替他斟上一杯,笑道:“潜山是何时下的决心?”

    中年官员连忙站起,先谢了酒,然后才答道:“接到书子的同时,学生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奉新朝为主,朱明已经失尽人心,立国近三百年,气运已尽。学生等每常私下谈起来,十有九人都是这般认为。所以,尽管大军已经逼近山西,京畿一带无兵,十分空虚,但京师中官员向南方躲避的并不多,由此可见,人心已经完全不在朱明。”

    谈起自己熟知的一块,中年人掀髯而谈,侃侃而言,有着强大的渲染力和说服力。

    事实也确实是如他所说,到了崇祯十六年的年底,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等旧朝的灭亡和新朝的建立。

    除了少数人躲开,大多数京官根本没有逃亡的打算。

    哪怕就是居庸关失守,明明有机会出城,也确有一些出城逃走的人,但大多数官员都是选择了留下。

    人心大坏,事实上在崇祯敲响景阳钟之前,他已经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眼前这中年人,就是叛卖旧君的干将,新朝的急先锋,佼佼者。

    在家闲居,就有人送上这么一封书子,直白,露骨,除了交待一些会面的细节,化名称号,见面的地点,别的就一律未提。但具有美髯的中年官员知道,这必定是真实书信无疑。从书信的内容和风格,再到印信,闯营的内部官职,都是十分的准确,一般人是伪造不出来的。

    他也没有怀疑过厂卫在钓鱼执法……笑话,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玩儿这么蛋疼的事!

    “你说的很对,很是,对极了!”

    虽不是胸无点墨,但在中年人面前老汪确实是一个粗鄙的军汉,言辞上完全落了下风。看到中年官员眼神中不经意露出来的一点优越感,老汪十分不悦。

    他停住筷子,决定用单刀直入的办法来谈。

    弄的太复杂了,说弯弯绕的话,那是宋矮子和李副军师的活计,闯营之中,也没几个对这种事在行的。

    “潜山哪,我这次来,有十分要紧的大事!”

    “上使辛苦了。”

    “现在这件大事,要着落在你头上。办成了,将来你就不必愁了。新朝之中,一定有你的位子,而且,还不会低。”

    “是,是,学生看的书子里头,叫学生一切听观海兄的指示来办事。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一点暗示,说是有要紧差事要办。”

    “你也知道,我大元帅已经有雄兵百万,河南、山东、湖广,陕西等诸省已经全落我主之手。”

    “是,是!”

    其实闯军在这些省份占了一半或大半的地盘,而且现在贺锦在往甘肃和固原一带活动,山西省的黄河以南地方有不少也被闯军所占,传言刘芳亮一过了新年就会从山西入河北,直入畿辅。

    但说这些省份全被占领,就是胡说八道了。就算是山东,现在漕运也是似断非断,完全说不上被占。

    就算是被占的地方,闯军多的地方勉强可以治理,闯军少的地方,派的官员受制于士绅豪强,根本不曾有过有效的统治。

    这些内情,其实京师不少人都知道,只是当着这特使的面,这中年官员连声赞同,抚须微笑,一副极为赞同的高兴模样。

    “但江南一带,还在朱明的手中。关、宁一带,还有百万生民,数万精锐。这两件事,都是我主极为担忧之事。”

    “哦,是的,两患不除,学生也极为担忧。”

    “这两件事,就要有一件要着落在你头上!”

    “啊?”中年官员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猛然站起,摆手道:“这学生可担当不起,委实是担当不起。”

    “坐下,坐下说话。”

    “关宁兵,我们不大担心。调了来,也就是多打一仗。而且吴三桂和高弟也未必一心要给崇祯效力。所以,我主并不大担心。”

    “关宁军不必管,但如果崇祯带着一家老小逃到江南,那就有些难办了。淮扬一带驻有重兵,缓急难下,南京又有长江天险,城高而深,存粮极多,所以,一旦朱明南迁,恐怕最少要多几年功夫才能收拾得下来。”

    “那么,不知道要学生怎么办呢?”中年官员坐立难安,新朝的一统大计有了麻烦,对自己这种投效者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大为不妙的事。

    “自然是要阻止他南迁!”

    老汪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向着对方道:“绝不能有此事发生。”

    “不知道要让学生怎么做?”

    “如果有人提出此事,那么,我教你一套说辞,你在朝堂上说了,崇祯就走不成了。”

    “请特使明言。”

    “如果有人说要南迁,你就说,这是畏敌怯战!大明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有贼来便走之理!”

    “有理,有理!”

    中年官员是个中人物,从崇祯的性格到朝臣们的反应,几乎都是洞如烛火。

    真有人提南迁,只要他在朝堂把这话一说,立时就能堵住提议者的嘴。就算有人想赞同,一想到土木之变后的于谦和徐有贞的遭遇,恐怕也就会闭口不语了。

    前例在先,是一种经验也是桎梏,大明由君至臣,恐怕都难以摆脱了。

    此时月明星稀,外间寂静无声,唯有楼檐下挂悬灯,被冷风吹的摇摇摆摆,一阵怪风吹来,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几声怪响。

    “呃……果然是好算计,好说辞。”

    “那么,你说两次给我听听!”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有气无力,亏你还是言官,平时与人分说争辩,也是这般神气?”

    “是,是,学生知道错了!”

    被老汪训斥后,中年官员猛然提气,原本就红通通的脸涨的更加红润了几分,他双眼圆睁,目光咄咄,盯视着老汪,低声怒吼道:“我大明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以堂堂正正之师,守此祖宗之地,安有贼来却叫皇上避走之理!”

    “好,真好!精气神是够了,但还不顺。”

    中年官员摇头晃脑,猛吸口气,几乎把全部的精气神和力气用迸发了出来,他双目尽赤,双拳紧握,嘶声吼道:“我大明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老汪跳将起来,大赞道:“就是这样,入娘的,中了!”

    “嘘……”中年官员也是松了口气,颓然坐下,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

    “咱走了,有甚事,会派人和观海你联络的。”

    “是,学生恭送特使。”

    “不必,不必。”老汪微微一笑,道:“叫人看着了不好,别的不说,咱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姓名身份,投书是另外一伙,咱只负责见面,这样投书的被逮着了,你们可以推托不知情,咱被逮着了,也供不出要拉拢的是谁。”

    “巧妙,巧妙!”

    “这是宋军师的吩咐,咱们小刘营做这等秘事,从来没有走过水,失过风。”

    “佩服,佩服!”

    “好,你好生按吩咐办吧,咱走了。”

    在弯着腰的中年官员的注视下,老汪哈哈大笑,起身背手,就这么潇潇洒洒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