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匪一柄弯刀还不够清楚么?在中原境内,怎能有人将弯刀做随身的武器?贴身的必是擅长的,只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突厥竟已调了人马入了中原,实在是太快了。劫财什么的都不过是个晃子,拖延你三两日才是真。”
褚月浅笑了笑,笑意中透着一股不甘认命的锐利,他从腰间解下巴掌大的布囊,掏出后竟是一个袖珍的水囊,又将一个药包拆开,捻了几粒枯草般的药干投进去后,喝了几口。
他目光淡薄清远:“突厥人野心勃勃,内乱起不敢肆意挑衅我朝。但是即墨啸的势头越来越盛,将来必定要另谋他人取代我褚家的地位。突厥王自是要提前做足准备,届时好送一份大礼给他。现在动了我褚家,必定会局势乱,对多方不利。无非是想着渐渐削弱我褚家的力量,时辰到时便可直接下手。”
茶夜倚在洞壁上,点了点头:“但是突厥王也深知,此时天朝敬畏他三分,是因为这皇室还是百里家的。而一旦即墨啸上了位,质子百里赋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根本别想再牵制到我朝一点半点。再加上即墨啸雷霆万钧,荣登大宝之后一旦缓过气来,必定要攻打突厥,绝不会再让我朝受到突厥的威胁。”
她看到褚月浅笑意里的赞赏与雀跃,自己竟也心情激动了起来,从未与人这样畅谈过江山局势的她,竟发现是如此的畅快:“突厥王现在掐着你的喉咙,可你同时也在掐着他的喉咙。他缓你的气焰,却不敢动你就足矣证明。他也怕你撒手甩摊子不管了,所以只能有个小动作罢了。依我来看,你不如倒打一耙,让突厥王吃个哑巴亏!”
“再拨乱反正,把水搅的更浑些么?”褚月浅温和地道,目光亲切柔和:“直接推你上前让棋盘上多一个人,必定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茶夜笑着摇摇头:“你别那么阴险的看着我,你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时候。而且要不要当靶子,我还没想好。”
“阴险?”褚月浅摸了摸眉毛:“有吗?”
茶夜菀尔:“他们使计拖你几日,回去后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人嘛,礼尚往来才是待客之道。他投你杏,你报之以李。回去后掐住米业,前线的战士立即没饭吃。”
褚月浅蹙眉思量,半晌后摇头:“去年大丰收,今年的春收也很好,没有理由。”
茶夜抬手抚着自己的指甲,浑不在意的说道:“今年初春天气反常,雷雨交加好几日不歇,只要在民间散点风出去再上下打点一番,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你当得起家父的评价。”
“哦?我竟然在你们褚家这么受关注?”
“他赞你心思玲珑却疑心甚重,才情过人却极难付出忠诚,看似小人行径实则大善于心。”
茶夜一愣,干咳了两声后尴尬挑眉:“你们不会连即墨裳的事情都查清楚了吧?你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放心,只有我和家父知道。”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而后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我褚家虽是百商之首又冠以皇之称,但不是为了保地位便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你不必试探,我和你一样,在大局上,是不可能拿人命来保自己的。掐住米业的确又快又狠,但我不会那么做。”
茶夜淡淡一笑,心里却不然。她倒宁可褚月浅拿出无商不奸无所不用其及的样子,兴许,那样的话,她以后要做些什么的话,心里会舒服一些。
这终是自己要利用的一个人啊。
褚月浅转过身去慢慢的回到茶夜为他铺就的松针上,腿处因着之前受了伤而有些不便,火光一跳一跳的将他的背影打在崎岖不平的石壁上,像一片无根纤瘦的浮萍一般单薄,无边无尽的寂寥从那片黑影弥漫散开,一刹那,茶夜竟有种被扼住呼吸的错觉。
茶夜紧紧的闭上眼,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个萧索的身影便会心生动摇,她不能忘记自己留在褚月浅的身边是为了什么,连月与李砚还有莫小竹等等所有她放不下的亲人都在这动荡的乱局里身处重位,还有那让她一想起便头痛的即墨溪……
她是来牵制褚月浅,监视他的举动的!
心乱如麻,胸口隐隐作痛,她压低声音竟心生不忍,鬼使神差的扯了个微笑出来:“褚公子愿意再为小女子吹奏一曲吗?”
褚月浅面色潮红,垂下睫服了一口腰间的水囊,再次将殒置在唇迹。殒的声音古朴忧愁,像寒冬独绽的冬梅。也不知是由曲思其人,还是由其人思其曲,颤悠悠的伤感之中,那冬梅绽的浓烈,绽的极致,却也,绽的孤寂。
那是一种宿命一般的孤独,尽管这忧伤并不是吹奏者自身的自怜自哀。那是一种看透了利益**甚至是生命枯荣与生死的寂寞,与死亡与鲜活冰冷的缠绕在一起,明明触手可及,却什么也抓不住。
茶夜不知不觉的蜷缩住,扒在膝盖上将自己环抱却侧过首看他的俊颜,她无法言说此时几近窒息的沉重,远古的殒声渐渐远去,她听到那截然而止的声音,突兀的像崩断的琴弦,像生命骤然之间的熄灭。他纤长的手指苍白如玉,渐渐放下的手臂,和他吹奏不下去的寂寥深深的映在她的眼底。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而下,从滚烫到冰凉,她问:“你死过吗?”
他怔住,凝望向她的眼睛,一怔过后竟是悲悯与痛楚,竟是与她一模一样。
他双目朦胧,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半个声音。茶夜歪着脑袋带着泪光轻轻一笑:“你的殒声,是我听过最动人的。”
褚月浅收回目光,有些回避般的疏离:“只是好听罢了……”
“动人不是好听,是能触动到人心里最隐密的地方。”茶夜垂下眼睑,回味着那殒声,任自己沉浸在前世死亡的那一幕,留恋不舍哀伤害怕……
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当然不可能死过,否则又怎么会在这里。我只是……随时准备着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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