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风亭之后,云隐月寸步不离紫竹阁。
而这一日,云隐月除了喝了一盏茶,下了一盘棋,吹了一首曲之外,便是破天荒地睡了一回觉。
难得云隐月想要休憩,含烟自然求之不得,立马三申五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疏雨寺山后,云雾缭绕,暮霭沉沉楚天阔,或许有了疏雨寺的寄托,使得疏雨山显得一派安澜,又或许是有了疏雨山的幽静,才有了疏雨寺的清和。
疏雨山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有亭立于其中。
此时,一灰袍男子,闭目静待,在花团锦簇的疏雨亭中,显得突兀而又从容,没有萧索与孤寂,没有荒凉与悲戚,有的只是隐藏着的肃杀气息。
风声,水声,衬得四周越发悄寂,那窸窣的树叶,是风的作弄,还是……
灰袍男子猛然睁开双眼,阴鸷而又狠辣。三年了,三年没有尝过血的滋味,那种久违的腥甜的味道,手中的剑在叫嚣着,渴望着鲜血。
华丽的马车在疏雨亭前停下,马车后面伫立着旌旗飘荡的禁卫军,红艳的丹蔻指缓缓掀开帘子,一身华丽宫装的冷艳女子,在绯衣婢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禁卫军统领庞馗,一面带煞气生就一双怒目圆睁眼眸的男子,尾随冷艳女子进了疏雨亭。众将士围在疏雨亭外,虎视眈眈。
绯红将疏雨亭中的石椅用袖子来回反复擦拭,等瞧见风冷琴满意的神色后,战战兢兢悄然退下。那一顿痛至骨髓的毒打,让绯红记忆犹深,明白风冷琴喜怒无常,所以不能招惹。
风冷琴行步傲慢地落座,身后是面带煞气的庞馗,对面是灰袍裹身的吴迹。
“吴先生,好久不见。”风冷琴冷眸凝视对面倚柱而坐的男子,冷漠的语气里透着威势。
“不久,不过十日前而已。”吴迹没有起身的意思,兀自倚柱而答。
“不知先生为何始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吴迹除了是歌月国的谋士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灰袍裹着全身,与这样的一个人合作,这风险自然不容低估。加上暗香亭谪仙的那番话,这场交易无不透着危险。
“这无碍与公主的合作。”灰袍下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这一局,竟然是轻而易举,风冷琴简直不能与乐訾熠相比,这点伎俩,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御宇令呢?”今日的目的便是取回御宇令,没想到她才是最大的赢家,等她拥有了御宇令,她定让那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身边的人,还有,眼前的人。
“在此。”吴迹指了指桌上的锦盒,复又道,“不过公主答应,事成之后,这舞影国丞相一职……”
“自然不会亏待吴先生。”
吴迹将锦盒往前一推,然而灰袍遮掩下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正都是假的,交给谁没有任何的差别。
只是,这般鬼斧神工,不知是谁的杰作。如若没有真正见过御宇令,又岂能雕刻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御宇令。这个御宇令很完美,然而真的御宇令,却是有残缺的,如若没有花芙蓉奉命前来通传,他还被蒙在鼓里,那残缺的至尊之物,想必还在无凡的手中。没想到无忧的儿子竟然如此狡诈,以假乱真这一招,果真狠辣,将所有的矛头引向歌月国,引起大乱,好坐等其成。
疑其有诈,风冷琴眼眸一转,绯红唯唯诺诺地上前,颤颤抖抖地将锦盒打开。吴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锦盒之中红布包裹之物,是一玄铁令牌,长五寸、宽二寸、厚半寸、重五斤,上书上古文字御宇令三字。
再次看到“御宇令”,吴迹依旧难以相信,如此完美无缺,竟然会是赝品。在知情人中,这块玄铁已经毫无价值,然而,在不知情人中,这仍旧是御宇令,那个能号令天下的御宇令。
风冷琴见到御宇令的瞬间,眸中难以掩饰兴奋的神色,那种迫不及待的神色,暴露无遗。
“吴先生真是劳苦功高。”风冷琴微微一笑,冷眸中却是寒芒一闪,她起身快速后退一步,厉声高呼道,“禁卫军听令,吴迹背叛歌月国,盗取御宇令,陷害我舞影国,格杀勿论。”
随后,风冷琴便带着御宇令急急退出疏雨亭。
此时,灰袍男子露出讽刺的笑容,早已料到面前这个女人的容量和胆识,急功近利,冷漠自负,不过如此,怎能跟他斗。
禁卫军统领庞馗,听得命令,大喝一声,持刀直攻吴迹,与此同时,舞影国禁卫军也已经行动,一部分人向疏雨亭涌进,一部分包围疏雨亭。
“叮”一声,一把血红色的宝剑已经在吴迹手中,沥血剑,带着嗜血的颤栗,削断了庞馗手中的刀,莫入庞馗胸口。仅仅一招,短短刹那,弹指一瞬,舞影国禁卫军统领庞馗,怒目圆睁,不知是他本就如此,还是死不瞑目不敢置信,直直向后倒下。
风冷琴目瞪口呆,没想到她手下的一员大将,就这样轻易地死在吴迹的手中,如若风冷琴再聪明一点,便会知道幽冥阁,便会知道手执沥血剑的是谁。
只是,她不知道。纵然听过幽冥阁,但她从来没有与幽冥阁有过交易,她将权谋全部用在了舞影国,却忘记了舞影国外还有一个广阔的天地。
就在方才“叮”一声沥血剑出鞘的时候,仿佛响应无归路,禁卫军的四周,已经多了一批黑衣人,以及一个妖冶的红衣女子和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
女子很娇艳,像鼎盛时期的芙蓉,一身的鲜红,红衣、红色丹蔻、红艳的嘴唇,不自觉地让人误以为她的眼眸也是红色的,女子身上有种天生的媚色,花枝招展,媚态尽显,噬魂夺骨,男子一见,必定沉沦无法自拔。
反观男子,枯瘦身材,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睡眼惺忪,初次相见,不由得会浮想联翩,一阵风会不会就能轻易地将他吹走。
“公主,有人想让你有来无回,他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今**做了我剑下亡魂,他日可别寻错了人。”沥血剑泛着赤红的光泽,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尖利,一直冷静如初的风冷琴,不由得一个颤栗,她的禁卫军既然如此不堪一击,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乱,虽然禁卫军处于下风,但此时此刻此地,她能依靠的还是或者说只有这五百来人的禁卫军了。
电光火石间,风冷琴细细想着去无迹隐晦的话语,有人置她于死地。她被谁举荐来此,谁想让她死,除了风弄影还有谁。
她在父王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今日定能取回御宇令,如今,御宇令还在她的手中,她该如何安然归去。
犹豫思索的瞬间,但见人群涌动中,红衣女子对长相端正五官俊朗年纪轻轻的禁卫军士兵手下留情,单单点了他们的穴位,然而对那些长得稍微过不去的士兵便是下手毒辣,一招毙命。见无人再上前进攻,红衣女子回过头来,便是朝着刚才被点穴的男子的脖颈处狠狠咬下,顿时,鲜红的血液便流入她的口中,红艳的双唇为鲜血染红,越发妖冶。
瘦削的柔弱男子性格怪异,不听命令,纹丝不动,闭起双眼,不理会这场厮杀,仿佛这样的场面不必他出手一般,杀与不杀全看他心情。
灰袍男子面目依旧笼罩在灰袍之中,静静地看着大批的禁卫军倒下,石柱上染上斑驳的血迹,草地上血迹斑斑,连马车的帷幕上也沾染了大片大片的红梅。
红芒乍现的瞬间,风弄影急中生智,一把抓过瘫软在旁的绯红,推出去的瞬间,她跃上骏马,在亲信的带领下,冲出了包围圈。
等疏雨亭前结束一场屠戮时,禁卫军一个不留,黑衣人折损七八。
“会不会让她逃得太轻易了。”花芙蓉擦了擦嘴角,玩弄着一缕发丝嗔怪道,脸上媚笑连连。
“的确,这样的狠辣角色……”沥血剑下还从来没有死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命于他剑下的皆是个中高手,无归路厌恶地看了眼丧命于他剑下依旧死不瞑目的绯红,对妖媚的女子道,“花芙蓉,追上她,总该让她留下些什么。”
“为什么总是我,他不是也很闲吗?”花芙蓉捏着一揪头发,用发尾指了指瘦削的男子,一脸的不满,从头到尾,这人到底杀了几个,连十个手指头都不到。
“没兴趣。”睡眼惺忪的男子一口回绝道,复又加了一句,“谁提议谁去。”说罢,径自走向疏雨亭,倚柱而眠。
无归路不瞒地一眯眼,阴鸷的眼眸令人不寒而栗,花芙蓉僵硬了媚笑。
“得得得,我去就是了。”花芙蓉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在暗骂。她对女人可没有兴趣,然而她排在第三,擅长毒药,只是她这个“芙蓉旌旗烟雾落”武功不如“天涯一见悲归路”和“人命由他非由天”,此刻只能对风冷琴感兴趣了。不过,真不明白,怎么会有无命这样的杀手,这年头,连杀手都如此矜贵,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都不知请来作何用。不过,总有一天,也该让他们尝尝她的厉害。
总会有一种毒药,连她那个师父也无能为力。
“记住,乐訾熠的越蛟军就在这附近。”无归路看着花芙蓉的背影,冷冷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