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宫装女子,一直很注重形象,在众人的心目中,舞影国的冷琴公主,从来就是一身繁琐华丽的宫装,让人羡慕嫉妒的同时也让人畏惧害怕。
然而此时的风冷琴,发髻早已散乱,华丽的宫装早已凌乱,携带着御宇令,策马疾驰。身边无人相护,惟有一马作伴,没想到居然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风驰军四将,果然暗中已经归附于她的王弟。这些年,到底是她威胁他,还是她为人作嫁掩饰了他。
出生至今,她何曾受过性命之危。
不好,风冷琴心下暗惊,前面似有快马疾驰,雷厉风行,声势浩大,是敌是友,她的手心一片汗涔涔。回望后面,一抹妖娆的红色已经跃入眼帘,冷汗湿透了后背。
风冷琴一咬牙,夹紧马腹,狠命向前冲去,前面还有一半的胜算,而后面却是必死无疑。她怎会不认得后面这个嗜血的女子,蛊毒之术信手拈来,就连她能够在幕后操纵她的母妃,也是多亏了这个女人,然而,如今与这样的一个人为敌,不啻于自寻死路。
她后悔,后悔没有听信隐回,才到了如今地步。她该相信隐回的,相信他的高见,相信他从来不会背叛她。
这些年,她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早已疏于琴艺疏于骑射,眼见红衣女子如鬼魅一般而来,她除了踢蹬马腹,却已经无能为力。揣紧怀中的御宇令,人到了性命危急那刻,一切奢华之物竟然可以如此轻易抛弃,不到万不得已,象征权势的御宇令是否也能毅然放下。
花芙蓉弹指的瞬间,一队着装寻常的人马涌入眼帘的瞬间,风冷琴将用红布包裹的御宇令向后抛去,红布接触花芙蓉所弹之物,顿时化为灰烬,御宇令,在空中一个翻转,花芙蓉暗施巧劲,御宇令直直向风冷琴飞去。玄铁令牌,说重不重,但是说轻也不轻,若被砸重,必定身受重伤。
风冷琴匆忙伸手接住,心下却疑虑重重。方才,花芙蓉明明可以夺回御宇令,却将御宇令又送回她的手中。花芙蓉追上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刚刚,弹指间,花芙蓉就可以取自己性命,她还没有惊慌到分辨不出花芙蓉的杀意。
看着那队便衣着装的人马,花芙蓉冷笑一声之余,急忙策马背道而驰,急速撤退。
风冷琴正视前方,当先一人三十岁左右年纪,木讷的表情,但双目似箭,给人一种老成持重,刚正不阿的感觉,然而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冥顽不灵,固执己见。他的背后负着弓箭,此时,此人利索地取下弓箭,有条不紊地搭上箭羽,离弦之箭,擦过风冷琴的身旁,朝着花芙蓉离去的方向直直射去。
这一箭,很悬,似乎有取她性命的错觉,却又没入身后的林间,久久,才听得一声闷哼,这一箭,似乎射得很远,似乎能在林中穿梭,风冷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射法。听闻轻羽国掬月军四将之一的路随刚劲有力,百发百中无虚弦,但是,这人的箭法,带着灵巧,与此人木讷的表情完全不相符。
未等风冷琴深思,古翎已经吩咐一骑前去查探情况。
御宇令握在风冷琴的手中,遮掩的红布早已化成灰烬烟消云散,玄铁的冰冷,提醒着她并非安然无恙,她还处于危险境地。来人身份不明,身手了得,二十来人,各各严于律己,但双眼不约而同地望向她手中的东西。
果然,还是为了御宇令。
“御宇令留下,人可以走。”古翎没有理会风冷琴的复杂表情,径自道。
风冷琴不傻,一旦交出御宇令,她便没有活命的机会,然而,正是由于她很聪明,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到的只能是如何保全自己,她不会去想别人是否真的对她的命有兴趣,是否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只是她不知道,她活着的价值,在别人的眼中,大于她冰冷的尸体。
“在此拦截,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握紧手中的御宇令,风冷琴厉声问道,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谁知道她的行踪,暗自埋伏,坐享其成?她暗中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她方才被前后夹击,因而此刻她没有被包围。她的右边是嶙峋陡峭的山壁,她的左边,地势倾斜,林木、杂草、荆棘、石子处处阻隔,不知蜿蜒延伸至何处。
“知道太多,未必有活命的机会。”古翎刚刚说完,查探情况的人便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个黑衣人,却并非他刚才瞥见的红衣女子。竟然可以从他的手中逃脱,到底是什么人,细细看了眼黑衣人,古翎疑道:“幽冥阁杀手”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风驰电掣,快如闪电,恍如一个眨眼间,便能看到心急如焚的骑马者转瞬间停在眼前。
“不好,风驰军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当真不愧兵贵神速,双目似箭的眼神直直盯住御宇令,必须在风驰军赶来之前拿下御宇令,至于这个冷艳公主的性命,不得已之下,只能收了。
听闻风驰军来临之际,风冷琴还未放松的同时,便看见眼前之人的杀机,她等不到风驰军赶来的那一刻了,纵然风驰军神速,也来不及眼前之人一箭的威力。唯一的出路便是……
风冷琴一咬牙,便向斜坡冲下,急速的冲势使得她单薄的身影被浓密的树林瞬间淹没。
伴随着一声“冷琴”的痛苦呼唤,四十来岁留着美髯的藏青色男子,率领着一支紫色铠甲的风驰军飞速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退。”古翎远远望了一眼一片紫色的潮水,再次看了眼密林,犹不甘心地策马扬长而去。
疏雨溪,流水涓涓,风景如画,青山绿水,山水相依。山溪底边,一身着水蓝烟衫长裙的女子,揭开纱帽,黔首照影,端庄娴雅。
“小姐,喝水。”红衣劲装女子,从马上解下水壶,递给水蓝烟衫长裙女子。
云倾月纤纤素手接过水壶,轻抿了几口,递还给郁音。
翘首四顾,疏雨山,疏雨寺,疏雨亭,疏雨溪,清幽的山林,清音的寺庙,翼然的亭宇,长流的溪涧。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风景,一路行来,外面的天地果然是海阔天空任纵横,难怪她的胞姐能潇洒如风,肆意游戏。
云倾月舒心一笑,为这山林增添了缤纷色彩。
只是,她毕竟在宫中长大,也适应了宫中生活,只能偶尔的寄情山水,却不能日日如此闲情逸致。比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风花雪月,她更想要持剑护国。怀中的轻羽软剑,那是她的王兄送给她的,虽是自保之用,但她决然不会辜负了守卫家国的期望。
忽然,云倾月侧耳倾听,略微犹疑,对身旁的红衣劲装女子道,“郁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马儿嘶鸣声。”
郁音仰首灌下几口水,衣袖一擦,道:“小姐,我们身后就有马。”她起身,将水壶归回原位,顺道抹了抹她的爱马。
“你当我是耳背的吗,马在后边嘶鸣一声,我自然知晓。”云倾月无奈地瞥了眼郁音道。
郁音大大咧咧地坐在云倾月的身旁,细细一听,似乎有微弱的嘶鸣声:“小姐,还真的有。”
“听起来还挺孱弱的,好像奄奄一息的感觉。郁音,我们过去看看吧。”云倾月起身,循着声音,找寻起来。
“小姐,这种事我来就行了。”郁音一边急急忙忙赶上云倾月,一边不满地道。
云倾月淡淡一笑:“反正无事,过去瞧瞧。”
嘶鸣声越来越清晰,密林中,但见一马匹身上道道伤口,虽不深但很多,应该是从上边滚下来,碰着枯枝石子荆棘划伤,马匹四肢不能行走,几乎匍匐在草丛里。
云倾月环顾四周,检查过马匹的伤势,心中了然:“郁音,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止血。”
“小姐,我看这马摔得莫名其妙。”郁音自小与马匹为伍,自然看出这是一匹良驹,但这样的良驹怎会从上边摔下来,马有灵性,肯定不是失误跌落下来,如若有人故意,是不是说明这里不安全,“小姐,我看还是……”
“这匹马摔在这里,不知道它的主人是不是也在附近,郁音,放心,我会小心一点。”看着郁音不赞同的神色,云倾月再次保证道,“我就在附近寻寻看,如若有什么事,我大声呼喊你这位女将军总行了吧。”
“公主总会拿好话套我。”郁音嘟了嘟嘴,露出了女孩子家的娇态。
云倾月摇了摇首,好笑地离开。
她的王兄教过她医术,只是她学得不深,略懂皮毛,但一些常用的止血药她还是识得的。这边水远充足,阳光明媚,草木茂盛,止血药应该很容易找到。
忽然,一抹亮光炫耀了她的双眼,习惯性地抬手挡眼,慢慢向那抹发亮处小心翼翼地前进。
一个昏迷的女子,气息微弱,一身华丽的宫装此刻半新半旧,丰满的脸上也是道道伤口,皆是为树枝划伤,头发散乱,她的手中还紧紧抓着一玄铁令牌,上面写着——御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