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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向悚然而惊!
呆立半天,小沙弥早已返回百丈寺,得到了消息的善男信女们一片哭泣之声,崔向一动不动,又过了不知几时,他被寺中传来的钟声惊醒,这才朝百丈寺的方向长揖一躬,随后长袖一扬,飘然下山而去。.
净贤长老是盘膝圆寂,正是修证到“坐脱立亡”的高僧大德于生死之上得大自在的灭度之法,况且长老非等崔向下山之后才盘坐解脱,其中寓意不言而明,便是让他安心离去,不必在意身后之事,也不用担心他的惊天秘密被人揭露。
崔向心中唏嘘不止。
他是凡人,自然不如高僧这般看破生死,虽说也因学佛知道一些清规戒律和佛教秘辛,不过他心中也是清楚得很,若不是净贤长老点破他的身份,犯了神通干涉定业的戒律,也不用必须圆寂。净贤长老之死并不能说全是因他而起,但至少也有他推脱不了的干系。
此生故彼生,其实还是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秩序。若非他两世为人,净贤长老何必非要主动相见,提出让他保全百丈寺的不情之请。而长老又在看出他本来目的的情况下,本没有必要与他相见,也不用点破他的身份,以性命相求。
崔向心中喟叹,长老呀长老,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我前来百丈寺的用心,本来也是为了救下百余名僧人早做准备,特意前来探察,你却还要拼了犯戒也要与我详谈,难道是看出了什么不成?
就算自己护全僧人是另有所图,但毕竟也有此心,长老此举,怕是另有深意?
“当、当、当……”
代表有高僧圆寂的十二响钟声传遍整个新吴,一时新吴城中一片哗然!
钟声辽远而广阔,声声直入人心,敲得崔向心中隐隐作痛。
回望远山之上的百丈寺,飞檐翘角、宝象庄严,崔向忽然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净贤长老生死自在的修为,却有知道历史走向的先机,出于私心也好,或是因为与百丈寺的渊源也罢,总得要不负净贤长老重托。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总要有所担待,有所作为。
“且向西南行……”他低声念出这一句话,脚步不停,思绪却已经飘飞到了一千一百六十六年之后……
百丈寺始建于唐大历年间,到会昌年间已有七十余年。初时是由新吴一名名为甘贞的乡绅创建,当时名为“乡导庵”。后延请到大智禅师怀海在此住持修行,遂改名为“百丈寺”。
佛教禅宗自达摩首创以来,到唐朝时达到顶峰,因为出家人众多,鱼目混珠,不免出现了有戒不守、有律不循等争端,甚至还出现过争当法嗣,争夺袈裟等丑闻。从前的清规戒律已起不到制约规范的作用。怀海禅师到达百丈寺后,对此现象深感不安,他多年勤研佛经,探究禅理,终于在百丈寺为禅宗另立一种规式,他采寻大小戒律,综合儒家礼仪,撰写了“诏天下僧悉依此而行”的《禅门规式》,又称“百丈清规”。从此百丈寺声名大振,香火极盛,有“三寺五庙四十八庵”之说。
一千一百六十六年之后的某一天,也是名叫崔向的一个年轻人远道而来,到江西省奉新县百丈寺前来还愿。因父母信佛,死后又蒙百丈寺的法师超度,同时父母的坟墓就在后山,所以他来寺中还愿到后山烧香,可谓一举两得。
崔向今年二十八岁,是某大学的讲师。他先到后山拜祭了父母,然后又到百丈寺向净闲法师请教禅理心得。每年借拜祭父母之机,与法师探讨佛学精妙,也是他的一大爱好。从小深受父母信佛的影响,崔向对佛学一向颇感兴趣。
净闲法师见到崔向,淡淡笑道:“崔向,你年年拜祭先人,如此孝心也是难得。今日我有一言赠你,就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我还有事,你先下山去吧。”
见净闲法师神情落落,无意多说,崔向也未多想,只当法师另有事情,转身下山。法师所说四句话,他自然读过,缘自《杂阿含经》,乃是缘起论的最精辟表述,也是佛学之中最精彩的论断之一。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提出这四句话,难道有何深意?
本来下山之路在东北方向,今日不知何故,崔向鬼使神差竟然反向而行,朝西南方面的林间小路而去。西南小路崎岖不平,又过于险峻,本是当地山民图省事踩出的一道宽不过三尺的羊肠小道,一侧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一侧是密密麻麻的灌木,极不好走。
崔向走了没几步,就被灌木划破了手,心中懊悔,正想转身返回百丈寺,哪怕绕远一些,还是走大道安全。不料刚一转身,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掉落悬崖之中。
一路翻滚不停,被摔得七荤八素,幸亏有不知名的树木拦着,崔向才没有掉到悬崖深处的乱石之中,被摔个粉身碎骨。不过也是浑身疼痛,只凭一已之力也爬不上去,他一手抓住一棵粗如手臂的小树,脚下也正好踩住一块凸起的石头,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坚持了两天,任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最后饥寒交迫之下,崔向再也支撑不住,手一软,还是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苏醒过来,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依然活着,不过却是来到了唐朝。父母健在不说,而且身体只有十七岁。最初的震惊和不安过后,崔向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也对所处的环境和时代有了一些了解。
至于他为何突然来到唐朝,却无法解释清楚,而原先的崔向为何无病无灾,一觉醒来却已经换成了他,略通一点医术的他猜测,恐怕是死去的崔向不知什么原因意外猝死,才让他得了便宜,借机重生。不过也正是因为不知具体原因,反而更让他心中不安,万一这人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那他虽然重生,岂不是也时刻面临意外死亡的威胁?
父亲崔卓,少有才华,作诗和书法都为人所称道,在新吴乃至袁州多有盛名。崔卓也是少年得志,在袁州读州学之时,被袁州司马吴明何赏识,并将女儿吴舟儿嫁他为妻。吴明何原本指望崔卓考取进士,有了功名在身,也好出仕为官,不想崔卓屡试不第,眼见一腔希望落空,吴明何对崔卓越来越是不喜。
而崔卓经过几次名落孙山,对功名也是心灰意冷,他也就断了这门心思,安心在新吴教起了私塾。
好在当年吴明何爱惜女儿,嫁妆丰厚,不说珠宝首饰,光是田地就有五十亩之多,再加崔卓为人宽厚,宽待佃农,佃农也卖力种田,每年的收益也有百十贯左右,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崔卓与崔吴氏先是生了一子,名崔芦,幼年夭折。崔芦和崔卓一样,少时早慧,六岁便可做诗,被人称为神童,可惜七岁之时患病而死。崔向比崔芦小三岁,却是三岁时才会说话,十岁时还背不出《三字经》,十三岁时不会做诗,十六岁时,考了数次县学也没有考中,比起崔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直把崔卓气得七窍生烟,斥责他为“朽木不可雕也”。
崔卓对崔向失望之极,从此不再过问他学业之事,任由其自生自灭。好在家境殷实,管他一个吃饱穿暖的生活倒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崔吴氏因为痛惜长子之死,将全部母爱倾注到崔向身上,不让崔卓打骂,就是严厉管教也是不行。崔卓无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连话也懒得和崔向说上几话。
也难怪崔卓如此,一生不得志的他有意让儿子替他一雪前耻,从而由县学、州学到道学,再一路奋进直至高中进士。谁知天不作美,生了两个儿子,聪明机灵的长子却意外病故,留下蠢笨的次子,竟然在十六岁时还考不中县学,连一笔工整漂亮的蝇头小楷都写不出来,崔家何其不幸,诗书传家,祖辈以降全是文才斐然之人,为何偏偏生出如此愚不可及的崔向?
崔卓长吁短叹,而崔向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自己人笨脑慢,任凭父亲如何责骂也只是低头忍受,一言不发。转身过后,又一个人躲在暗处,努力用功,也想争一口气出来,只是学业之事,却不是肯下功夫就可以做出精妙诗句,可以写出锦绣文章,可以一笔在手挥洒自如,可以出口成章,崔向付出了无数努力,却还是最终不入崔卓之眼,就连县学的同窗学子也奉送了崔向一个共认的绰号:笨二郎!
唐时习俗,一般称呼相熟之人,多以家中排列相称,崔向排列第二,一向被人称为二郎。
崔向最终能够进得县学,还是崔卓拼了老脸,向学正曹庆图求来的。
崔向重生之后,得知自己的丢人的“前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随即转念一想,难道他真是笨死的?人要真能笨死,也是匪夷所思之事。
他上世是研究生毕业,一路过关斩将,历经大小考试近百场,无一败绩,学习不算顶尖,也绝对是出类拔萃之人,平生最不怕的事情就是学习,最愿意挑战的事情就是考试,所以毕业后才留在大学任教。现在倒好,换了一副体弱的小身板不算,还是一个学习上的笨蛋,这种天翻地覆的感觉还真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说来容易做来难,崔向满心以为他比上一个崔向强上百倍,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做诗书法,一定会手到擒来。不想拿起书卷一看,满眼的繁体字也能认识个七七八八,不过放下书本让他提笔写出,却是写不出来,要么缺笔少划,要么东倒西歪,着实让他羞愧难当。
再说毛笔,见别人悬腕提笔,运笔如风,自己手腕悬空颤抖不说,落笔之后,一个斗大的字被写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更不用提提笔忘字的糗事经常发生,还有古人不带标点符号的文言文更是让他看得头大如斗,这才收了轻慢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从头学起。
从掌握断句,认清所有繁体字,再到记住字体结构,再练习书法,基本上相当于重学了一门外语。
顺便再强调一句,确实是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不但字体要学,连读音也和现在差了许多,因为当时别说没有普通话,连官话也是西北腔。
不过崔向到底有一股狠劲,也有足够的才气,花费了半年时间,暗中将以前崔向所学的学业全部学会不说,还融会贯通,再加上后世所学,经过他的横向比较,若论基础扎实和实际运用虽远远不如父亲这位老夫子,但超过县学同窗应该已是可以确定,好歹他也曾经是研究生学历。
崔卓和崔吴氏都没有发现崔向的变化,他也就没有招惹整天对他横目冷对的父亲,只是每日更加努力勤练书法,因为他的书法比起父亲还大有差距。书法之道,没有速成之法,也和学历高低无关,现在的博士生写的一手臭字的数不胜数,他后世写的字虽然不丑,但离书法境界还差之千里,更何况现今使用的毛笔。
更何况,他的父亲是柳公权的弟子,一手瘦金柳体写得不但赏心悦目,还神采飞扬,颇有柳公的七八分神韵。就连崔向被父亲训得百无一是,心中气急败坏,也不得不承认父亲书法虽未扬名天下,也可跻身于当世大书法家行列。
只可惜父亲既不象柳公有皇上赏识,又没有高中进士,与名动天下的文人墨客为友,所以只得偏安于新吴一地,屈身为私塾先生。
新吴之地在唐朝之时偏远不说,既不如西北之地是京畿重地,又不如江南之地是鱼米之乡,不过当崔向听到百丈寺就在新吴之时,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还在百丈寺不远,原来此时的新吴就是后世的奉新。
崔向随即想到了第二件事就是,现在是大唐会昌四年,明年,也就是会昌五年,历史上著名的会昌法难将会引发大唐天下的一场动荡,而会昌法难的风暴中心,就是百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