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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向按压住心中的烦躁与不安,强忍住前往百丈寺一观的好奇之心。一想起百丈寺,就不免记起后世净闲法师对他所说的几句偈语,再想到净闲法师的反常之处,他不免心神不安,也不知惧怕和逃避什么。
不过想起父亲一生郁郁不得志,就算终其一生也不能进士出身,若能御赐翰林供奉,也算得偿夙愿,一慰平生。只是想要御赐翰林,必须上达圣听,由圣上金口御封,父亲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私塾先生,想要上达圣听,无疑痴人说梦。
对别人来说或许绝无可能,对崔向来说,眼前却有一件天大的要紧之事,若能处置得当,莫说父亲的翰林供奉,就是他一生的前程也可保无虞。而这件天大之事,也是要落在百丈寺!
百丈寺,百丈寺,看来还真是他崔向无法迈过的一个坎!崔向思前想后,心知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不但没有锦绣前程,说不定还能惊得当今圣上惊天一怒,落个灭门九族的下场。
到底是要安然淡定的生活,还是要放手一搏,一场豪赌,一番际遇,拼出一场富贵出来?
与其坐而三思,不如行而后定,崔向在来到大唐的半年之后,终于鼓起勇气,亲身前往百丈寺一观,看是否有机缘可得。连他也没有想到,刚刚一脚迈入百丈寺的大雄宝殿,就被方丈净贤长老请到寮房一叙,而且方丈一开口就是后世净闲法师所说的四句偈。
唐朝的净贤长老,后世的净闲法师,此净贤非彼净闲,却是一样的缘起论,让崔向惊恐之余,心中琢磨是不是一个惊人的巧合?不过不管如何,后来与净贤长老的一番谈话,还有随后净贤长老的圆寂,以及以性命交付的重托,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此生故彼生,今世与后世又有何等区别?若是后世给他一个可以与未来的国家领导人同甘共苦的机会,他会不会放过?
当然不会!
肯定不会!崔向双手紧握,临近家门,再次回望,百丈寺已经遥不可见,只可看清高高矗立的百丈山。净贤长老坐化西去,却留给他一句“且向西南去”,崔向不解其意,既是净贤长老让他尽心护全百丈寺百余名僧人,为何又让他远离新吴,远赴袁州。
新吴的西南之处,正是袁州。
真要为自己博一个功名,却又不得不去袁州。唐制,学子要经县学、州学然后道学层层考试,最后由道学选拔出士子赴京赶考。若无道学推举,就没有参加进士考试的资格。凭心而论,对于正式科班出身的崔向来说,也是有心要走科举的正途,毕竟当今之世,没有进士出身,便不被天下之人青眼相看。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其实说来袁州之行,早在他前往百丈寺之前,已经由父亲和母亲商议多次,却最终一直没有成行的根本原因,在于崔卓举棋不定,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此时天近正午,崔向回到家中,推开院门,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占地约有十余丈方圆,有房屋七八间,其中正房三间,偏房四间。院中铺满青砖,间杂种有各种花草,生机盎然,尽管不过是独门独院,也不甚宽广,不过看来修整得平静整洁,青砖绿瓦,也算是富足人家。
父亲崔卓正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脸肃然,隐隐有一丝忧虑之色。
“父亲大人,孩儿回来了!”一见父亲,崔向立刻一脸恭敬,双手在胸前一叉,施礼说道。
崔卓正心事重重,正为是否前往袁州之事左右为难,归根到底,此事的症结还是在崔向身上,所以他一见崔向,便心中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用心读书,跑到百丈寺所为何事?”
崔向对崔卓畏之如虎,忙道:“孩儿前去拜佛,求佛祖保佑,让孩儿智慧大增,也好不负父亲殷殷教导之心。”
崔卓心中清楚,崔向不是不肯用功,只是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材料,实在也是强求不得。只是他并不甘心,崔家一直是书香门第,虽说他并未高中进士,却一直以来不论县学、州学还是道学,都是超群绝伦之人,哪怕是死去的大郎,也是少有才名,怎么偏偏就生出了崔向这样一个蠢材?
又见崔向谨小慎微地站立一旁,不敢动弹半分,不由心中一软,气性也消了几分,谁也不想自己蠢笨,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毕竟是自己孩儿,也努力不辍,或许他不是早慧之人罢了,也不好逼迫过紧。想通此处,崔卓伸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崔向:“你二叔又来信催促,我与你母亲商议过了,大好良机不可错过,即日起就要动身前往袁州,你意下如何?”
崔向二叔名崔越,乃是崔卓的同胞兄弟,也是少有才名,不过也是屡试不第,最后一气之下绝了念想,不再应试,在新吴县学任教。与崔卓的刻板严谨不同,崔越在才学之上或许有所不如,但在为人处事之上,却比崔卓高出许多,他交际甚广,不但常与文人作诗唱和,还与新吴县令以及袁州刺史也有来往。
两月前,崔越接受袁州刺史崔贺尧之邀,前往袁州州学任教。到任不久,崔越便向崔刺史推举其兄崔卓,并将崔卓书法呈与刺史品鉴。崔刺史本是爱才之人,又偏爱柳公瘦体,一见崔卓之字竟有柳公七八分神韵,怎不欣喜若狂,忙让崔越邀请崔卓前来袁州,任崔氏学堂私教。
私教虽不如在州学任教名声好听,不过因是在崔氏学堂之故,更比在州学可得便利,可算做崔刺史的入幕之宾,可与刺史朝夕相处,成就私人情谊,况且崔氏学堂乃是天下四大学堂之一,能够在崔氏学堂任教,远比在州学任教前景看好。
兄长如此受刺史重视,崔越也是喜出望外,急忙致信崔卓,力劝他尽快动身赶来袁州,若能得崔刺史赏识,即便得不到“察举”名额,能在崔氏学堂立足也是大善,比起偏安在新吴一地强上百倍。
察举,是唐朝有别于科举之外一种入仕途径,是由刺史以上官员推举,经吏部考核合格便可直接授与官职,虽然一般所授官职品佚很低,多是从八品小官,但对于屡试不第者来说,也不失为晋身的一个捷径。
察举制度源于汉朝,盛行于魏晋,到隋唐之时已经日渐式微,被科举制度代替。唐初之时,察举还与科举相提并论,随着科举的兴盛,到了晚唐,察举制度已经沦为科举制度的补充,多是士族之家的子弟无法考取进士的晋身之门。有真才实学者,多数不屑于因察举而入官之人,久而久之,朝廷也形成共识,察举之人不得为相。
崔卓得此音讯不免怦然心动,他倒不是在意察举名额,如今他对入仕为官早已灰心,只想安心任教,若有学生进士高中,也算得偿夙愿。当然,更多的还是为崔向的前途考虑,一州刺史虽然也是位高权重,但崔卓不是奉迎权贵之人,也不必非要巴结刺史以求富贵,他看重的是崔氏学堂。
尽管位于袁州的崔氏学堂只是分支,并非本部,但既然挂出崔氏学堂之名,必然得到了清河崔氏的认可。谁不知道,天下四姓以崔氏为尊,而天下崔氏以清河为首。天下四姓为四大士族,所谓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以及太原王氏。
若能入崔氏学堂任教,到时他出面请求,崔向或许还能进入崔氏学堂进学,得名师指点,说不定还会开窍,学业突飞猛进也有可能,真要如此,他就算一生屈居人下又有何妨。
只是崔卓自己都对崔向已经失去信心,开窍一说,他不过是一想而过,知道当不得真。接到崔越来信之后,他一直犹豫不决,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心中顾虑的还是崔向的愚笨。
崔越才学过人,他也自恃作诗书法不落人后,而崔越膝下无子,兄弟二人共有崔向一子,肩负崔家兴旺重任却又如此不济,想想就让崔卓痛心疾首。要不是崔越十分疼爱崔向,处处维护,崔卓恨不得每日都要敲打他几遍。若真要前往袁州,就算崔向不入崔氏学堂,至少也要入袁州州学进学。
崔向能否考入州学暂且不论,即便卖崔刺史和崔越面子,州学免试入学,以崔向在县学之中还要垫底的水平,一入州学,必然是倒数第一。想他崔卓尽管进士不第,但当年县学、州学和道学,从不落于人后,崔越也是聪明过人,夭折的崔芦也是,为何到了崔向,就成了扶不起来的阿斗?
想当初,从崔向三岁会说话时起,他就教他启蒙。等崔向四岁时,崔芦病逝,他休养一年才缓解了心痛,更是将全部心血寄托到崔向身上,每日教他读书、写字,一字一句,比起教数十名学生还要尽心尽力,生生累白了头发耗尽了心血,崔向却如榆木一般,就是水火不进,不开窍。好不容易到十岁时才学会一般孩童四岁就能背会的启蒙课程,崔卓此时已是心如死灰,干脆放手不理。幸好崔向知道自己愚笨,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加倍努力,终于在十五岁时稍有长进,但还中连县学也考不中,最后实在无法,只好由他出面求情,才勉强入得县学。
说是死心,崔卓又何尝没有一日不为崔向操心,盼望他虽然学得慢,但基础能比别人扎实,步步稳进,多费别人数倍时间,相信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只是上了县学之后,崔向勉强花费数倍时间记下来的课程,却只能记上数天,待学到新课程之后,前面所学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至此,崔卓彻底失望,对崔向不再如以前冷目相对,而是干脆置之不理。
但崔越来信,提及崔氏学堂之事,却让崔卓再次陷入两难之中。
凭心而论,崔卓是十分渴望前往崔氏学堂任教的,是否前途远大暂且不说,身为崔姓,谁人不向往成为清河崔氏中人?即便只是旁支,即便只能入清河崔氏的旁支族谱,对崔卓来说,甚至比考取进士还更让他深感荣耀。
只是生子如崔向,就算到了袁州,就算入得了州学,以崔向的学业,岂不将他的人丢尽,成为被人耻笑的对象?崔卓身有才学,不怕别人说他进士不第,也不怕别人笑他命运不济,只怕别人说他家门不幸,生出无能之子。
更何况,崔氏学堂之中,全是同枝的崔姓中人,一向自负的崔卓怕自己无颜面对崔姓同枝的嘲笑。
究竟去或不去袁州?此事一直让崔卓头疼数月,一直没等到兄长消息的崔越在崔刺史的催促之下,只好再次来信询问,深知崔卓心结的他还特意在信中注明,一旦崔卓前来袁州,他将亲自负责教导崔向学业,同时他还以袁州有名医来劝慰崔卓,或许名医一副药剂便可通人心窍,让崔向智慧大开。
崔卓想想也有些道理,实际上心中已经决定数日后动身,袁州毕竟是一州之地,真有名师也说不定,因材施教,崔向就算不能智慧大开,学业之上小进一步也是好事。
他将崔越来信交给崔向,也是想借他和崔越之名,强行压逼崔向答应。说来也怪,这个对他从来都是事事听从只知点头的儿子,在前往袁州一事之上,却是出奇的固执,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然后就是吐出两个字:“不去!”,崔卓虽然古板,却并非不讲道理,再加上他正左右为难,也就没有过多逼迫。
今日却是不同,他既然决心已下,说不得就要拿父权压他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