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在大海那令天地呻吟,万物战栗的狂怒中,木船还是散了。安如风在经受了一个时辰的雨水冲刷后,果断地抱着小南跳进了海里。带上那只木桶,救命的木桶。
船下沉时,会引起旋涡,不想死,就离船远一些。安如风顾不上别人,只能紧紧地抓着小南。两人一人一边趴伏在木桶上,随着海浪飘去。安如风的心里全是沮丧与愤怒,这是2012吗?这是泰坦尼克号吗?自己与小南是萝丝与杰克吗?她的情绪极端不稳,她想狂哭,又想大笑,这就是穿越?这就是每个姑娘都曾做过的穿越梦?见鬼的穿越!
为什么穿越,她没有遇上英俊帅气多金的男人?为什么不是被所有的男主、男配捧在手心里?为什么她不是富家大小姐,不是美丽的公主,而是一个被拐卖的女孩?为什么她命悬一线地在大海上飘荡。
紧紧地握住拳头,被海水泡得发白的皮肤有些发涨,安如风其实连拳头都有些握不住。她必须省下发狂的力气,她不能奢侈地浪费体力做这些无用功。
“姐姐,我好冷!”小南抬头看向安如风,眼里都是祈求。
安如风心酸地把小南移向自己,此时虽然是夏季,可是夜里的海水还是有些冰冷。小南,在跳下海时,右手受了伤。软绵绵的手臂已经肿得老高。她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她本应该在父母的关爱下,蹦蹦跳跳地欢快地笑着。安如风不希望小南有事。
她很自私,她不希望自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南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一直依赖着她。可她也是安如风的支柱,唯一的心灵支柱。茫茫大海,只影独行,等死也只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没事,我们很快就会获救。小南,没事的。”安如风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她也没力气再多说了。脚踝的刺痛一阵阵传来,浑身的皮肤在海水的刺激下,又红又肿,安如风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
一天过去了,两人没有看到任何船只,连遇难的其他人也没遇上。干燥的嘴唇痛得几乎张不开,四周都是水,可只能看,不能喝。喝下去,死得更快。按住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南,安如风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安慰着。
……
两天,小南已经陷入了昏睡。安如风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安如风想尽办法打开木桶,却绝望地发现,它是空的。
……
突然觉得,有水流入口中。安如风本/能地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呛得胸口巨痛,也控制不住速度。最后,她咳得天晕地昏,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安如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她虚弱地闭上眼睛,脑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自己又穿了吗?这次,仿佛穿在了陆地上,穿在一个富贵人家。床边悬着淡绿色纱帘,微风吹来,轻纱层叠起伏,被风卷得飘渺如仙。安如风突然想起一个词:诗意。原来,一个纱帘就能让人想到诗?
其实,不止这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帘,黄色的竹床虽然简单,却古朴雅致,曲角拐弯处,不是随便用绳索绑住,却是用整根竹子弯成。接口处也浑然天成,粗麻的绳索细致地一圈圈地缠绕着,顺着竹子的肌理往上爬升。安如风看了良久,还是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这是谁家的房间,做得真是别致。
一伸手,发现手掌幼嫩,虽不再泡得皮肤发白,却依然是看了五天的那只小手。安如风心中一惊,还是那个孩童身体。心急之下,她从床上坐起。那么,小南呢?她在哪里去了?
休息之下,突然用力过猛,安如风晕眩地一头栽到床柱上。幸好竹子略有韧性,一撞之下虽然疼,倒也无大碍。
扶着柱子,安如风心急如焚,顾不上多休息便想从床上走下。门外传来声响,安如风抬眼望去,竟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青衣小帽,看起来便是下人跑龙套的打扮。见安如风坐起,对方也不惊喜,只是把手中托盘往床上一放,比划了几下,便转身离去。
“等等!”安如风急喊。
对方竟然连身子都不动,笔直走了出去。
安如风大奇,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一个下人也这么牛?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看明白了,那个下人是让她起来吃饭。
呆了半晌,安如风打量着自己与四周。是一间木屋,或者说用木质结构的小屋来形容更贴切。一切物品虽然简洁,却不难看出主人品味较高。低案圆凳,明镜梳台,几案书桌分立于两边,上面高颈圆肚花瓶里插着几只素雅粉桃的桃枝,竟然还有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兽型的镇纸幽然伏立一角。
屏风上的梅枝虬结老劲,梅花却随意如圈圈,疏密有度,深浅不一的墨迹如重彩般将明明只有黑白两色的屏风渲染得如同山林江海般色彩艳丽。上面有字,安如风凑近观看,发觉竟然都是弯弯曲曲的小篆,虽然墨迹淋漓、潇洒清逸,她却一个字都不认识。脸红了半天,安如风终于无奈地承认,自己在这里是个半文盲。
瞧瞧自己,她发现身着一袭青衣,简单至极的款式,窄袖交领,除了利于行,看出不一点美感来。安如风觉得,更像是下人们穿的衣服。大概是她的衣服全湿透了,有人帮她换了下来吧。她倒不担心坏人会有什么企图,这种明显未长成的身材也会有人流口水,那就是自己黑到尽头,可以直接到地狱当差了。
瞧见有水,安如风不再打量赶紧简单梳洗一番,却因不知如何漱口又愣了半天。左瞧右瞧后,发现一个东西长得有点像牙刷。也是竹质,上面有毛,摸了摸,安如风不由缩了缩手,不是用惯的塑料毛,是真货!旁边有一个小瓷罐子,里面装的竟然是黑乎乎的药物。安如风想了半天,除了铜盆、清水、毛巾、类牙刷外,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那么,这个黑乎乎的软膏可不可以理解为是牙膏?
曾在无聊时上网查过,古代确实有类似牙膏的替代物。但是牙刷的出现却是在两宋期间,安如风挑起一点,仔细嗅嗅,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有很多香料。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了再说。反正不吞下,应该也不会中毒吧。果然被猜中了,那个黑膏确实是牙膏。
她的手脚向来很快,弄干净自己也才不过五分钟。冲到桌面狼吞虎咽着清粥小菜,竟然发现出奇的美味。明明味淡,却清香可口。各种米粮混合,不但软硬适度,而且口感清爽。只是安如风此时饥饿非常,吃相难看,顾不上仔细品味。她心中着急,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孩子到底哪里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天相依相偎,生死同连,此时安稳下来,怎能不惦记。可安如风觉得自己且能安稳无恙,想必小南也会没事。只是没看到,还是放心不下。
放下碗筷,安如风朝房门走去,突然脚下一痛,人差点扑倒。崴伤的脚踝还未痊愈,慢些走还没多大感觉,一急便有些使不上力。安如风一瘸一拐地出门,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小南再说。
出了门,安如风茫然了半天。这是在哪里啊?丘陵连绵起伏,虽然没有一望无际,但凭她目前的脚力是绝对走不到头。竹林、小屋,清风徐徐,盖天的竹叶飕飕起伏,清新淡雅的竹香萦绕鼻尖,青翠欲滴的竹杆儿层叠相依,此情此景令安如风觉得,像是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宁静、安详的氛围环绕在小小的竹屋周围,像是梦中最美的风景。
可是,为什么四周没有其他的房子?哪里又是出路?安如风没有目的四处走着。冉冉清烟在远处升起,袅袅汇入天际,清澈明净的蓝天,除了淡絮般的白云外,空无一物。正在此时,安如风突然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乐声。
她不由地停佇脚步,仔细聆听。半晌才确定,声音是从右前方传来的。拖着有些伤痛的腿,安如风心中升起一丝惊喜,总算有人了。刚刚那个下人跑得快,此时竟然找不到影子。此处美虽美,却无人烟,安如风毕竟只是个女孩。站得久了,竟然有种孤独入心的空虚感。
千辛万苦地绕过竹林,安如风发现前面是海岸。一连几日在海水里泡着,她心头的畏惧已经深种。那种失重、压迫、无力的感觉,安如风不想再体验一次。摇头晃去恐惧感,乐声似乎还在前面。继续吧!拖着越走越痛的脚,她撑着向前走着。
细白的沙滩温柔安静,泛着白浪的海水亘古不变地冲刷着,淡黄色的巨石下,一袭青衣长衫傲然独立。
安如风第一眼看到这个挺立清逸的背影时,脑中失控地蹦出一句话:“神仙?妖怪?谢谢。”
那个人影没有回头,安如风也不知道该如何呼唤打断乐声。那种破坏的罪恶感充斥在心间,仿佛她一出声就将天境变为凡间。是的,站在那个背影后面,她不是落入凡间的仙子,而是一个闯入仙境的爱丽丝。安如风竟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排斥感,似乎那个冷然独立的的背影在警告她不许打扰自己。
按照安如风的性格,顶多转身离去便是。可是,小南的下落她一直放心不下,即使格格不入,她也要问上一问。“这位先生……”
刚一开口,乐声突然转调,曲子竟然换了一首。刚刚还遥遥远立于远方,清幽独立于人世,这会儿仿佛带了丝人间烟火。安如风抿唇一笑,听到就好。她继续有礼地问道:“请问,有没有看到一名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跟我同时落水,一直未见她的身影,心下着急。麻烦先生好心告之。”
等了半晌,除了乐声依旧外,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安如风不由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人,怎么回事?其实不只这个人,就连之前那个像下人的人也不大对劲。总之,这个地方整个就是不像是正常的地方。她实在好奇,下一次,她会遇到什么人。虽然穿越的时间很短,不过遇到的事实在太多了。安如风觉得,自己像个老僧般,已经入定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来得更多些吧!如果此时有一只金刚扑上来,她都不会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