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的目光对视,毫不退让,几乎会在空气中迸裂出火花来。
只是,残的神色平静而温和,亚伯伊释尔的脸色却冰冷犹如寒冬。
这时,在一旁惊疑不定打量了残许久的菲伊特莱斯神色异样的打断了这样的诡异的沉默,他皱着眉头,迟疑的、也是断断续续的道,“残,你只有……怎会?……只有一魂?应该还有一魄啊?……”
人界的生灵均有三魂六魄,即为生灵的灵魂。而对于某些特殊的生灵,譬如天界的神圣精灵和天使以及他们上面的神氏,他们几乎拥有永恒的生命,因此他们所有的——只有一魂一魄!
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均为魂所融有、所掌控;而所谓魄,即是容纳了全部力量的存在。也就是说,魂司掌感情而魄司掌力量。
令菲伊特莱斯此刻惊疑的原因是他发现此刻残现在只有一魂而少了一魄的存在。
亚伯伊释尔依然冷冷的没有说话,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般,却是残轻声一笑,但是他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透明的身子向高空漂去,来到了亚伯伊释尔面对。
“不要再插手人界的事情。”
残的声音是温和的,尽管仿佛是命令一般的语气,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残说话时的气魄让人觉得他使用这样的语气是理所当然。
神和帝王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他们都是高贵的,都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膜拜。但同时也有着不同——帝王通常缺少神的力量,但是神却没有帝王这样的霸气。
亚伯伊释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残的眼中流露出讥笑的神色,传递来‘凭什么’这样的回答。
“把你的力量退出人界。”仿佛没看见对方眼中讥讽神色,残依然以着温和之中却流露出无法抗拒的霸气的语气自顾自的说下去,“同时,我承诺我绝不使用菲伊特莱斯的力量插手人界事务,我要求在人界得到这样的力量平衡。”
在说话的同时,似乎想强调什么一般,残伸出手向亚伯伊释尔的一手抓去。在一手穿过去抓空之后,残才记起自己目前没有身体的事情。
快速收回手,那原本高不可攀的帝王气魄中搀杂的尴尬一闪而过,残像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亚伯伊释尔的神情剧变。
亚伯伊释尔如若雷击。
在残想要抓住自己的手的那一刻,脑子刹那突如撕裂的疼痛,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左臂的那个烙印却如火烧般痛了起来——那个当年由于伤害了残而被父神亲手烙下的罪人的烙印。
一个小巧的,浑圆之中镶嵌着一个黑色十字的烙印。
终于注意到亚伯伊释尔此刻情形的残皱眉迟疑吐出几个字,“亚伯……”而刚吐出两个字之后残突然又觉得不妥,毕竟他没有必要为这个人担心,于是刚张开的嘴又再度闭紧。
而这两个字却再度狠狠的撕裂了亚伯伊释尔的脑海,钻心噬骨般的疼痛汹涌着冲袭上来,痛得他脸色惨白。越来越无法忍受的头痛让他不愿意再纠缠下去,不愿意在残面前露出丑态的亚伯伊释尔一甩手,身影已经凭空消失在空中,只留下三个字。
“随便你。”
被单独留在半空中的残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亚伯伊释尔消失的地方半晌,莫名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流过,他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懂的迷惘。
直到飞来他身边的菲伊特莱斯迟疑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残才清醒过来。看着菲伊特莱斯欲言又止的神色,残温和一笑,“琥珀,送我上冰棘山,我此刻的样子去不了。”
“冰棘山?去哪做什么……”疑问嘎然而止,琥珀色的瞳孔遽然深邃扩张了几分,菲伊特莱斯愕然道,“难道你已经——”
残微笑不语。
但,或许微笑即是默认。
看着菲伊特莱斯默然点了点头,残闭上了眼,那透明的身躯渐渐模糊收缩起来,化做一个小小的、却绽放着耀眼银光的光球。菲伊特莱斯小心的将光球捧在手心之中,一眨眼,他的身影也凭空消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山中鸟鸣逐渐嘹亮,而山下城市中,许多人已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们已在鬼门关前打了转幸运的走回来,他们依然像平日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幸福的。
智者多虑,愚者心宽…‘难得糊涂’这句话…只可惜,愚者似懂非懂,智者想懂却懂不了。
能者多劳,不是想劳,而是因为看得太多太清楚,不得不劳。
****
天界云霄之上的华美宫殿之中,刚回宫的亚伯伊释尔在疯狂的破坏自己的宫殿,砸坏桌椅,打塌玉柱。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因为脑中针扎一般的令人难耐的剧痛。他觉得自己的头几乎要被撕成了两半,而左臂上的十字形烙印灼热得仿佛能融化骨头,更令人无法忍受是一直模模糊糊在眼前晃动却始终看不清抓不住的一个影子。
(“亚伯,出来啊!”手腕突然间被抓住,于是身躯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个人走了出去,跟着那个一直紧紧的握着自己手腕的人。)
脑中更加剧烈的锥心痛楚令亚伯伊释尔再也忍耐不住嚎叫了出来,他的双膝重重砸在玉石的地面,深深陷落了下去,亚伯伊释尔死命按抓着头大吼起来。
(“出来,亚伯,陪我一起!”那个紧紧抓住自己手腕拉着自己走出狭小空间的人是谁?为什么看不清楚?是谁?)
“主人!主人!”黑发的女子惊慌失措的扑过来试图抓住疯狂吼叫着的亚伯伊释尔,却被猛的甩开重重的砸在地上。
顾不得自己手臂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再度惊恐的扑回亚伯伊释尔身边,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突然被放开的手腕,失去那熟悉的温度一刹那的失落。)
(“来,亚伯,一起来吧!”)
脑中再度突如其来一阵极限之痛,左臂的十字烙印刹那分裂崩溃——亚伯伊释尔就那样按抓着自己头突然的一声悲鸣,贯彻云霄,在宫殿无数墙壁之间阵阵回荡悠转。
垂落的凌乱长发依稀透露出那张曾经那么骄傲的脸,而此刻,却已经泪流满面。
一只手捂住亚伯伊释尔大半的脸,但是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中,透露出一种颤栗的、犹如野兽受伤般痛苦而疯狂的神色。
“原来……原来……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亚伯伊释尔唇中吐出的声音是迟疑的、似乎是相当勉强才挤出来的几个字。
仅仅是说出这几个字,仿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主人?您没事吧?”一旁的女子焦灼的询问道。
听见声音亚伯伊释尔迟钝的抬起头,泛红的双目定定然注视担忧的扶着自己的黑发女子。
忧郁的眼神在女子与残有些类似的脸上搜寻了许久之后,亚伯伊释尔伸出了手,极其温柔的抚摩着女子的脸,似水如流的轻柔。
只是,亚伯伊释尔所说话的对象,却并不是她,“对不起……残,对不起,对不起。”
从未享受过如此温柔的女子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坚毅的双眸直直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女子,没有眨眼,但是那睁着的眼中的泪水却如倾泻一般源源不绝的淌过亚伯伊释尔的脸,溅落在地。
忧伤的声音,忧伤的神态,流露出无奈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可是,残,你不能再活下去,绝不可以再活下去。”
抚摩着脸的手落下,滑过细腻的长发,探入颈后,伸手紧紧将女子搂在怀中的亚伯伊释尔闭眼,掩住眼底痛苦无奈的神情。
“杀了你。”双唇微微颤抖,闭眼的瞬间,脸上再度恢复那冷酷神色的亚伯伊释尔吐露出了一个残酷无情的事实。
“…这是父神给我下的命令。”
还记得许久许久以前,天界依然还是那么安详的时候,自己总喜欢独自呆在狭小的宫殿的时候。
‘亚伯,来啊,跟我一起出来!’被那笑意傲然的少年抓住手腕把自己带出狭小空间的一刻,自己抬头就看见了广阔无垠的天地。
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曾经被他抓住的手,传递给自己温暖的那只手。
是的,自己是嫉妒过他的,自己是恨过他的……可是,残,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愿去伤害你。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可是……对不起,残,对不起,我无法违背父神的命令。
对不起,我必须让你死。
****
冰棘山,天界的圣地。它终年覆盖着冰雪,并被漫山遍野的冰色荆棘掩埋。同时,它亦是神圣精灵界处刑最高刑法之所,是刑罚之地。
亚伯伊释尔此刻的变化和挣扎,残并不清楚。尽管他已经记起了上一世自己的故乡,记起了那个美丽却无情的天界。
但同时,残并未接受白麒留给他的记忆,他依然抗拒着去接受远古的神话时代,那个将他伤得太深太深的时代。他依然记不起父神的存在……因为下意识的抗拒去想起。
天界中,冰棘山下,在这个冰雾在整个空间淡淡落下的冰冷地方,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淡紫的长发被带着冰雾的风吹拂而起,身材高挑的青年抬头仰望着自己眼前这座巍峨的高山。
冰棘山是寂静的,它整个身体都笼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冰层,如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即使常年处于低温的状态,枝条被冻结的树木依然缓慢而坚定的生长在这个美丽却苛刻的地方。所有的树上都没有----久的冰山,蓝紫色的眸子流露出无数纠葛不清的复杂情绪。
‘若想知道…若想知道我为何这样说的话,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穆还记得那名女子肃冷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她,挺直了优美的身资,抬起手臂,笔直的指向一个禁忌的方向,‘去冰棘山自己看吧。’
那一战之后,仿佛着了魔一般,穆的脑中总是不断回响魔月那悲愤的、却终究硬生生吞下去一半的声音——‘你可知当年殿下为了你——’——耳边总是不断回响着这半截话的穆终于忍耐不下去出声问了魔月。
魔月冷冷看了他半晌之后,收回了战斗的姿态,说了上面的那段话之后就转身消失了。
穆犹豫再三,却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他转身来到了这里。
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的穆,再度看了阳光下这座美丽得近乎冷清的冰山一眼,抬脚想要踏入冰棘山的境内。
一只锋利的冰尖猛然从地面窜起,若不是穆警觉得快马上闪到了一边,这只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流光的巨大冰刃定会穿透他的身体。
“擅入冰棘山者杀无赦!若再踏前一步,冰雪无情!”
一个仿佛会把山震裂的巨大而严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气浪向他澎湃袭来,震得穆心神动荡、气血沸腾,差一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心一定,牙一咬,穆硬生生把翻腾到胸口的血咽了下去,若是这一吐,定要少了百年功力。
仅凭一声吼就差点毁了自己百年功力,穆知道此人绝不简单,因为就连帝王火羽也做不到这一点。
看来这次冰棘山之行难行了。
擦干净嘴角的血迹,暗自思索着的穆脑中瞬间千回百转,思考着要怎样才能应付这个不知从那里冒出的高手以闯入冰棘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