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冥夜眸色一闪,“既然你不感兴趣,那我便不说了,我们说些别的。”
云惊华没有应声,对宫冥夜的提议显然表示默许。
“今日,父皇和众大臣又提起大婚一事,上次你说,你会好好考虑,不知……你考虑的结果如何?”
眼帘覆盖下的眼珠子动了动,云惊华语声轻悠地问:“如果我说,我的答案是‘不’,你会如何?是顶着你父皇还有众大臣的压力继续纵容我,还是强迫我同意?”
“……”宫冥夜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开口:“我希望你能点头,但我不会强迫于你。”
“呵!”云惊华轻笑起来。“西越铁骑压境,边关战况紧急,我若嫁给你,天盛百姓是乐于见成的吧?”
宫冥夜没有应声,只静静地凝视着她。
“纵使你再不想逼迫于我,但若你父皇再给你施压,终有一日,你会不堪负荷顺从他的意思。”
云惊华睁开眼,望着朗朗夜空的眸光温软清澈。“你命人准备准备吧,我同意了,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也不需要什么盛大的排场,只希望我出嫁时,不用从沐府出发,我此生,不想再回沐府,也不想看见沐府的任何一人。”
反正早晚她都需要点头,与其等着两人撕破脸皮她被强行押入花轿,云惊华觉得她还不如现在便答应。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相信诸葛无为那里,应该已经查到马家人的下落,很快便能将人救出来,他若不想她嫁给宫冥夜,自然会想办法救她离开太子府这座牢笼。她会在这里等着他,等着他来救她和孩子,然后一家团圆。
“好。”宫冥夜轻声应和。
三日后,朝廷贴出皇榜,昭告天盛百姓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即将大婚,婚期定在黄道吉日八月二十六日。
此皇榜一出,邺城百姓轰动,欢欣鼓舞就差敲锣打鼓庆贺。
负责传旨的李公公到沐府宣读完圣旨后,沐锦绣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沐严之则是硬着头皮接下了圣旨,表情凝重地看着十箱彩礼抬进他的沐府。
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沐挽卿出嫁时不用从沐府出阁,而是直接从皇宫迎进太子府,这其中暗含的意思,不可谓不叫人心惊。
上回去太子府,沐挽卿对他和锦绣大打出手,太子殿下便选择冷眼旁观,任由沐挽卿欺辱他们父女二人。
现如今,沐挽卿大婚,除了十箱彩礼,沐府与此事好似再无关联,沐府将来的处境……实在堪忧啊,他从前所为,难道真的错了吗?
“沐大人,恭喜了。”李公公拱手道贺,面上敷衍的神色却是显露无余,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压根儿就不是诚心道喜。
沐严之心绪繁重,扯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李公公,辛苦了,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吧。”
“杂家还急着回宫复旨,就不留下喝茶了,告辞,沐大人且留步。”李公公一挥手,送聘礼的侍卫立即鱼贯而出,动作迅速地到府外等候,一转身,李公公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沐府,没多做片刻停留,似乎不想与沐府扯上任何关系。
萧氏眼看着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不悦地蹙了蹙眉。“这个李公公,架子未免也端得太高了,竟然连你的面子也不肯给。”
沐严之心情沉重,“就是平日,他也未必肯给面子,更不必说现在挽卿视我们为仇敌。太子殿下如今对挽卿的珍视程度所有官员有目共睹,他眼里本就只有皇上和太子,自然会以太子的态度为重,不会给我们好脸色。”
提到沐挽卿,萧氏立即想起了被下人送回房里的沐锦绣。“怎么办?大婚的圣旨已下,婚期已定,锦绣醒过来后我们要怎么安慰她?她心心念念想着要嫁给太子,如今她还不得伤心死?”
“还能怎么办?只能让她自个儿想通,打消不该有的念头,要不然,你还指望太子殿下改变心意?”
“我……”萧氏被堵得张口结舌,太子殿下何许人也?旁人想要他改变心意,简直比登天还难。
“锦绣的事还是小事,眼下我担心的,是挽卿将来会不会报复。”沐严之望着大门,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以她现在的能耐和太子殿下的宠爱,她要想把沐府怎么样,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氏眉头一皱,“她好歹是你的女儿,你好歹是她的父亲,难不成她会枉顾血浓于水的亲情,丧心病狂地加害沐府?”
“我现在担心的是,在她心里我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沐府对她而言只是仇人。”
“就算她不认你这个父亲,这么些年来你对朝廷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总不会任由她肆意妄为,加害朝廷命官。”
“你忘了,天下迟早是太子殿下的天下,终有一日,皇上将不问世事,到时,谁来庇佑沐府?若将来她再诞下皇子,只怕我沐府,将再无立足之地。”
沐严之一声长叹,有些后悔当初的绝情,若非当初他做得太绝,就不会面临今日困境……
宫冥夜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到皇甫嘉怡的耳朵里时,她心头大惊,连忙来到隔壁的厢房,情绪激动地大喝:“什么?白木兰和宫冥夜即将大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回公主的话,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六。”方才出去采买东西,顺便打探消息的王聪回道。
“什么?二十六?那不就是没几天了?”皇甫嘉怡震惊地看向皇甫圣华。“皇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你再这么慢吞吞的,白木兰可就要嫁给宫冥夜了!”
皇甫圣华也没料到竟然会来这么一出,不过想想前两日听闻的边关战事,事态会这么发展他觉得完全合理。
略一沉吟,他起身来到案桌旁,撩起衣袖快速磨墨,随即拿过一旁的宣纸撕下一小块,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飘逸的小字。
然后他从身上的香囊里掏出一枚碎银,在皇甫嘉怡惊讶的眼神注视下,将碎银掰成两瓣儿,将字条卷成小卷塞进碎银的空心部分后用力一合,碎银便又恢复原状。
“皇兄,你……”
皇甫圣华绕过案桌,来到王聪跟前将手中的碎银交予他。“王聪,你明日去凤凰街第二个巷口处,找那个捏糖人儿的买七个身穿紫衣的糖人儿,出驿馆时如果遇人阻拦,就说是替公主去买糖人儿。”
王聪会意,接过碎银后仔细放在怀里,不与身上的其他银两混淆。
“本宫没其他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王聪离开后,皇甫嘉怡还未从刚才的惊讶中平复过来。“皇兄,你身上一直带着那样的碎银,还放在香囊里?”
皇甫圣华走回之前的座椅,从容落座。“嗯,一直带着,我一直以为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派得上用场,没想到竟提前了。”
“那个卖糖人儿的,是你的人?”
“是。”
“你什么时候在天盛安插了眼线?我怎么不知道?”
“八年前,我便已经着手部署,只为不时之需,一切行动都是私下里进行,连父皇都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很正常。”
皇甫嘉怡心里唏嘘,她今天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皇兄,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八年前,她引以为傲的皇兄也不过才十三岁,竟然便已经想着在天盛安插眼线,换作寻常皇子,那个年纪顶多在想着怎么把别的兄妹比下去,让自己在父皇眼中崭露头角。
“欸,皇兄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你打算怎么把我们这群人带出邺城带回大梁?”皇甫嘉怡突然来了兴致,谄媚似地奔到皇甫圣华跟前,讨好地端茶倒水。
皇甫圣华眼神淡淡地睨她一眼,道:“一切多说无益,等到了那日,你自然便会明白,我若现在告诉你,纯属浪费口舌。”
皇甫嘉怡秀眉一皱,“你这人……”
见皇甫圣华端起她倒的茶优雅地喝起来,真不打算和她细说,她只得嘟嚷着回了自己的房。
“这人真是不近人情,早些告诉人家怎么了?难不成还怕人家泄露秘密?真是小气。”
是夜,姑苏让再度光临太子府,面色严肃。“你真的要嫁给宫冥夜?”
见他到来,云惊华一点也不意外,微笑着道:“你也收到消息了?”
“现在全城都是你和宫冥夜即将大婚的消息,我想不知道都难!”姑苏让语气不善,撒气似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宫冥夜逼你的?他又是怎么逼你的?”
姑苏让心里明白,云惊华并不是个任人欺凌的简单角色,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逼迫她做什么,即便宫冥夜也是如此。
她如今有孕在身,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宫冥夜大婚,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宫冥夜又找到了什么筹码来要挟她,逼迫她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云惊华双目含笑地扫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侍从,语声悠悠:“说不上逼与不逼,他征求过我的意见,是我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