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美人儿架着金小乐,格格笑着,来到“风花雪月”馆门前,一掀珠帘,用力一推,金小乐趔趔趄趄地被搡进去险些摔倒,幸被一双玉手扶住……
两个美人儿咯咯笑着下楼去了……
金小乐十分尴尬地鞠了个躬:“唐突美人儿,多有得罪。”
徐袅袅星眸闪烁,望着金小乐的双眼如梦似幻:“美人儿?我……美吗?”
金小乐叹道:“想不到在这塞外北地,尚有江南春色。”
“公子眼力倒好,贱妾正是钱塘人氏。”
金小乐一拍手:“着哇!似这等粉雕玉琢的美人儿,只应产于我烟雨江南哟……”
“听公子口音,也是苏小同乡?”
“家住苏州桃花坞。”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呵呵,果然是同乡。”
徐袅袅望着金小乐,目光中颇有好感。
金小乐望着墙上挂的洞箫与竹笛:“美人儿想必精通此道?”
“略通一、二,公子可有雅兴?”
“不敢班门弄斧。”
“咱们合奏一曲如何?”
金小乐唯唯。
徐袅袅将竹笛递给金小乐,自己捧起洞萧。
徐袅袅将洞箫凑近樱唇:“你我皆来自江南,今日他乡遇故知——咱二人便合奏一曲《忆江南》如何?”
金小乐点了点头。
一曲箫笛合奏《忆江南》飘出窗外……
楼下,珠帘儿一阵乱晃,承德府衙内汤不二带着七、八个随从闯了进来。
老鸨子一见,赶忙满脸陪笑迎了上去:“哎哟喂——我说这枝头上喜鹊喳喳地咋叫得这么欢呢……”
汤不二不屑地撇了撇嘴:“胡说八道!我说老鸨子,小爷我从来就没见你这周遭有那么一棵半棵的歪脖子树——它哪儿来的喜鹊叫喳喳呢?怕不是老鸹叫呱呱吧?”
老鸨子风骚地摆了摆腰肢,谄媚地望着汤不二说:“瞧您说的——衙内光临,那臭老鸹它有几个胆子还敢呱呱乱叫哇?它还不赶紧把它那臭嘴闭得紧紧的……喂,贞贞,你老公来了,怎么跟死人似的?还不快给衙内上茶……”
浓妆艳抹的贞贞急忙应了一声,给衙内斟茶。
汤不二不可一世地坐在椅子上,摇着香扇……七、八个随从身后侍立,眼睛叽哩咕噜地偷窥着美人儿们……吓得美人儿们一个个影子似的都溜了。
汤不二脸子拉了下来。
贞贞端茶过来,放在汤不二面前,战战兢兢地想走又不敢走。
老鸨子满脸陪着笑说:“衙内请喝茶。衙内最近又去哪儿风流去啦?今儿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汤不二满脸都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嗨!忙啊!忙了这楼忙那楼,可他妈把我忙坏了!这些美人儿,个个都跟夜叉似的——差点儿就要把你活吞喽……”
老鸨子打趣道:“那是衙内您秀色可餐哪!”
汤不二哈哈大笑:“你说什么?我?秀色可餐?哈哈哈……老鸨子,你可真能整词儿,你这张嘴儿呀,老母猪也能说成美人儿!这秦淮楼的风水儿,全在老板娘你这两片嘴皮子上哪!”
老鸨子抛给汤不二一个媚眼儿调侃道:“哪里哪里?还是在小衙内您的腰包儿上哪……”
汤不二拉过老鸨子在她的粉腮上亲了一口:“奶奶的老子就得意你这口儿,哈哈哈……”
贞贞见小衙内说得兴奋,没注意她,移步想溜。
“站住!”汤不二仍哈哈笑着,“忙什么?是不是屋里有嫖客啊?忙着接客去吧?”
“不不!没有,没……哎哟!”贞贞突然尖叫起来。
“你叫!我看你再叫——”汤不二手伸在贞贞的裙子里,使劲儿拧着,掐着,“你不是喜欢我拧你、掐你吗?你个驴日的!你这个死肥猪!你想往哪儿溜?啊——?!”
“我没有想往哪儿溜……哎哟……我是想好好侍候爷的……哎哟妈哟……”
贞贞狼嚎鬼叫着……汤不二很受用地享受着贞贞的嚎叫……
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箫声呜呜咽咽和着荡气回肠的笛声从二楼传来,伴着一女子犹如般的低吟浅唱——唱得是唐朝诗人杜牧的诗句: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汤不二凝神倾听,一时竟听得呆了……
“风花雪月”馆。
金小乐深情地望着徐袅袅:“好箫,好曲……豆蔻梢头春色浅,杏花村馆酒旗风。恍如梦回江南了……”
徐袅袅柔情似水,低声劝道:“金公子,你玉树临风,满腹华章,必是国家栋梁之材。听贱妾劝你一句,这烟花风尘之地,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金小乐惭愧地说:“我是被魏兄骗来的。你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过能遇到徐姑娘,也不虚此行!不知徐姑娘何以沦落红尘?个中曲衷不知能否一诉?或许小乐日后能帮到姑娘……”
徐袅袅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往事不堪回首……不说也罢!”
一轮皓月,山影朦胧……
花圃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
月色如霜,万籁俱寂……
楼下。大厅里。
余音消失好一会儿,汤不二才回过神儿来,眼睛色迷迷地望着老鸨子:“好!真******好听!老板娘,这妞儿……新来的吧?”
老鸨子奇货可居地卖弄着说:“小衙内说着了——这个唱歌儿的姑娘刚从扬州来没几天……好模样儿,好身段儿,吹得好箫儿,唱得好曲儿,还不曾梳笼哩……”
贞贞仍是低声呜咽着,抽泣着……
“别哭了!”老鸨子青着脸训斥贞贞,“咋这么不识抬举?衙内就得意你肉多,每次来都捧你的场,都点你贞贞,你还不好好侍候衙内——哭天抹泪的干啥?快别哭了!好好侍候衙内……”
“对不起,我呀,今儿还就不得意这个肉多的了……”汤不二脸色陡然一变,脸上的横肉一条条凸了起来,“妈的!老鸨子!你不够意思!老子是你秦准楼的老主顾,来了新妞儿为什么不通知我?你想把这个鲜儿给谁留着?嗯?是怕小爷的银子不够吗?嗯?!你******今儿不给我说清楚,小爷我封了你****的秦淮楼!”
老鸨子赶忙陪着笑脸,小心地解释说:“啊,不是不是,瞧衙内说的,衙内误会了,咱这承德街上,除了皇上,还有谁敢和衙内比呀?可话又说回来,皇上他官儿虽然大的没边,他县官儿不抵您这现管儿不是——不是说呀,在咱承德街上,衙内你一咳嗽,他谁敢不感冒?!要是说怕衙内你给不起银子——那更是天大的笑话!不是说呀,咱这武烈河的水干了,衙内的银子也干不了啊对不?!所以没敢告诉衙内您呢——是这么回事儿,因为衙内您是不吃到嘴里不撒嘴儿,可人家姑娘却偏偏是卖艺不卖身!”
“什么?卖艺不卖身?”汤衙内一拍桌子,“既当了****,还******挂什么贞节牌——笑话!不行,小爷我今儿还就要给她开了这个苞!”
老鸨子一脸的无奈,苦笑这说:“衙内,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是这姑娘性子刚烈,不好说话。爷得容我们功夫慢慢劝她,等劝好了,衙内您再好好享用。好菜不怕晚。这会儿衙内若是霸王硬上弓,只怕衙内脸上不好看哟……”
汤不二阴阳怪气地叫道:“不好看又能怎样?难道……”
老鸨子直截了当:“人家姑娘说了,就是皇上来了,也是卖艺不卖身!”
就在这时,箫声又起,那女子轻启歌喉,唱得又是一首小杜的绝句: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倖名。
余音袅袅,绕梁不息……
汤不二突然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跳了起来:“小爷上楼看看这位贞节烈女去!”
老鸨子声嘶力竭喊道:“不行!衙内——”
汤不二哪里肯听,早已带着人上楼去了。
贞贞也着急地跟了上去。
金小乐将竹笛挂于墙上,转头对徐袅袅说:“看来徐姑娘对小杜是情有独钟啊!可惜唐杜牧已死几百上千年了,否则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只不知……”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贞贞焦急的喊声:“袅袅姐,汤衙内来啦!”
话音未落,汤不二已带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屋来。汤不二的目光一盯在徐袅袅的脸上,眼就直了,急得双手直搓:“哎哟我的祖宗小妈妈!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美人儿!啧啧啧,艳福不浅!艳福不浅!”转脸瞪着金小乐,“你是谁?别碍了我和美人儿的好事儿!快给我滚了出去!”
金小乐很生气,质问道:“为什么我要滚了出去你却滚了进来?”
汤不二不可一世地瞪着金小乐:“你还问?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胳膊长腿短,******圆脸,巨齿獠牙红头发,紫屁股沟子大下巴!再瞧瞧你,小眼睛黑豆似的,塌鼻子连梁儿都找不着,两个耳朵能扇八级风,做个DNA看看,你的基因准是猪八戒遗传的!你这丑八怪也配跟我的美人儿说话?呕也把我的美人儿肚子呕大了!”
徐袅袅不忿儿地对金小乐说:“他这是说他自己呢!金公子,你不要走!我们接着吹箫唱曲儿。”
汤不二阴阳怪气地斜睨着金小乐:“金公子,你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好?不要在我和我的美人儿之间做第三者插足好不好?”
金小乐也斜睨了汤不二一眼:“明明是你癞蛤蟆跳脚面——”
“怎么讲?”
“不咬人恶心人呗。”
汤不二大怒:“好小子——敢骂老子!揍他!”
众随从扑上来,恶狠狠拳打脚踢……
金小乐的额角马上起了个大包,嘴唇和鼻子也流出鲜血……
汤不二随从之一承德府衙役燕小山怔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是老大的不忍……
金小乐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另一手指着汤不二:“你敢打人?!我要去告你!”
汤不二哈哈大笑:“你去告!你快去告!我就怕你不去告!快!快把这呆子给我拉出去!小爷我憋不住啦……”
“嚓”的一声,徐袅袅的衣服被撕开,半边****露了出来……
“袅袅姐——”贞贞冲上来要护着徐袅袅,却被汤衙内一个耳光抽在地上……
“畜牲!不许欺负徐姑娘!”金小乐嚷着,冲上前去护住徐袅袅,被汤不二一脚踢翻在地……
“金公子——”徐袅袅心疼地叫了一声,上前去扶金小乐,却被汤不二一把拽进怀里,臭烘烘的大嘴吻在徐袅袅的樱唇上……徐袅袅又惊又怒,使劲儿一咬,呸地一口,连吐沫带血夹带着汤不二的一块舌尖儿一起啐在地上……
汤不二立刻红了眼,舌尖儿被咬掉,唔噜唔噜吐字也不那么清楚了:“唔噜唔噜……臭……臭****!你好大的胆!唔噜唔噜……敢咬我的舌……舌头!老子宰……宰了你!”
燕小山惊叫:“公子不可!”
疯狗一般的汤不二什么都听不到了,嗖地从靴筒内拔出匕首——手起刀落!徐袅袅倒在血泊之中……
“徐姑娘——”金小乐惊叫一声冲上去,抱起徐袅袅……
贞贞的嘴角流着血,尖叫着:“袅袅姐——”
徐袅袅嘴唇颤抖着:“金……金公子……你……你……”
金小乐伸手抚去徐袅袅嘴里不断冒出的血沫:“徐姑娘——”
徐袅袅美目中突然涌出无限深情,弱弱地说:“我们虽然……萍水相逢,却……却是相见……恨……恨晚……我……我……”
金小乐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徐姑娘,有什么话,你说!金小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汤不二望着徐袅袅胸口上汩汩冒出的鲜血,脸上一阵阵惊疑不定……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一个随从耳边嘀咕几句,随从迅速离去。
徐袅袅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祝你金榜高中……蟾……蟾宫折桂!你……你要为我报……报仇哇!”
汤不二冷笑一声:“哼!唔噜唔噜……他的狗命保得住保不住还两说着呢!还……还为你报……报仇?哼,做梦吧!行,小爷我就成全你们俩做个来世鸳鸯——用不了多久,唔噜唔噜……他……他就找你团……团聚去!”
徐袅袅看了一眼贞贞,目光渐渐黯淡:“贞贞,姐姐不能照顾你了……”
贞贞哭泣着:“袅袅姐,你不能死呀——”
汤不二瞪着燕小山:“还傻子似的站着干什么?快去叫辇大班头带人来!”
燕小山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徐袅袅转过脸来,无限留恋地望着金小乐:“金……公子,能……死在你的……怀里,我……我好……幸……幸福……”
徐袅袅头一歪,在金小乐怀里静静死去……
门外,传来一个姐儿的尖叫声:“不好啦!出人命啦——”
秦淮楼立刻大乱……
魏雨缪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金小乐?!怎么啦?天哪——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啊?”
楼下咚咚咚地跑上来老鸨子和一群姐儿。
老鸨子立刻哭天抢地大嚎起来……
平日里跟徐袅袅感情好的姐妹们也一起哭着,要往屋里闯……
汤不二一声怪吼:“都别乱动!这里是杀人现场——命案关天!有乱闯者以杀人嫌疑犯论处!”
老鸨子哭天抢地,犹如领唱般地嚎了起来:“哎哟我的姑娘哎——”
众姐儿一起哭着唱:“姑娘哎,依哟喂——”
“我的那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盖玉环、赛貂婵、美过林黛玉的美人哎——”
“美人哎,依哟喂——”
“我的满树枝子都挂满金元宝的摇钱树哎……”
“摇钱树,依哟喂——”
“我还没唱完哪,你们就……”
“没唱完,你们就,依哟喂——”
老鸨子哭笑不得,只好接着往下哭着唱:“我还没摘一个金元宝,你怎么就夭折了……”
众姐儿跟着唱:“夭折了,依哟喂——”
众姐儿声里又夹带上魏、金及大茶壶的男声:“当姐儿,好可怜!依哟喂——”
老鸨子接着唱:“你怎么就那么红颜薄命?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你怎么就不懂官家似虎狼——咱娘儿们惹不起……”
众人一齐哭唱:“似虎狼,惹不起,依哟喂——”
贞贞身子一软哭昏了过去……
汤不二一声断喝:“行啦!嚎什么呀嚎!烦死了!唔噜唔噜……什么似虎狼?惹不起?这是对大清朝心怀不满!都给我闭紧了你们的鸟嘴!谁再敢嚎一声,唔噜唔噜……一起带到公堂,打板子定罪罚银子!”
一时间雅雀无声……
金小乐坐在地上,一手抱着徐袅袅,一手指着汤不二:“是他!是他杀死了徐姑娘!”
汤不二嘿嘿冷笑:“唔噜唔噜……你说是我杀死了她——有证人吗?我说是你杀死了她——唔噜唔噜……可有的是证人!”转身对众随从,“你们说,这个假斯文的真色狼,是不是杀人犯?”
众随从声音不高,参差不齐地回答:“是~~”
“******你们没吃饱饭咋的?大点声!”
众随从一齐高声回答:“是!”
贞贞激烈地尖叫着:“金公子不是杀人犯!是汤衙内你杀死了袅袅姐——”
“去你妈的!找死呀你——”汤不二一脚踢在贞贞胸上,贞贞哼了一声昏过去了……
金小乐怒视着汤不二和他的随从们,紧紧抱住徐袅袅的尸体,泪如泉涌,仰天大叫:“苍天在上!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吧——”
一串热泪滴到徐袅袅惨白的脸上……
金小乐指天为誓:“袅袅,你放心!只要一口气在,我一定替你报仇雪恨!让那灭绝人性的杀人恶魔血债血偿!”
金小乐轻轻一抚,为徐袅袅合上含冤的眼睛……
汤不二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嘿嘿,只要我汤不二在这儿——你这个老天爷呀——他就不敢睁眼睛!苍天在上?错啦!苍天就在这儿——就在你眼前!”汤不二指着自己的鼻子,“哼,在这承德街上,我就是天!天就是我!”
“没错!”承德府衙役头辇大班头带着一干衙役从楼下冲上来,“人犯在哪儿?莫要跑了杀人犯!”
汤不二一指金小乐:“他就是杀人犯!这就是他杀人的刀!”
辇大班头接过汤不二递过的匕首一愣,随即大声吆喝:“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犯抓起来!”
众捕快将铁索往金小乐头上一套,拉起就走……
金小乐踉踉跄跄,被带下楼去……
魏雨缪在后边追了两步,哭着喊:“小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老鸨子与众姐儿一起大哭:“冤枉!冤枉呀——”
燕小山脸上老大的不忍。
汤不二一脚踢翻魏雨缪,恶狠狠骂道:“瞧你这副臭德性!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唔噜唔噜……甭说你******还想考取功名,连活着回去都是做梦!你趁早给我记牢了!”转身指着哭天抢地的老鸨子与众姐儿,“都他妈给我闭嘴!再******穷嚎丧,老子封了你****的秦淮楼!”
众人一齐噤声,眼泪汪汪地看着汤不二带着众随从押着金小乐扬长而去……
红日西沉,残阳如血……